第五十七章 日拱一卒
狄咏闻言扭头道：“哦？不妨说说看。” 扶骨碌看看左右，上身往狄咏这边靠了靠，低声道：“我听说，国相…哦不，是没藏讹宠，他让三部来打环威堡只是个幌子，其实是想要屈野河那边。” 大城大邑刘珞或许还知道大概的位置，一条不怎么出名的小河他哪里晓得，只能求助地看向狄咏。 狄咏解释道：“在麟州那边，西边是西夏，东北是辽国西京道。” 他又转向扶骨碌，疑道：“你们西夏在东边似乎并无城砦吧，就算从最近的夏州派兵过去，也得七八百里路程，为何不就近取秦凤路、永兴军路？” 扶骨碌撇嘴道：“咱们南边、西边靠近你们宋国的地方早就有各个部族占着了，只有东边为了防辽人，所以一直千里不设城，也没有哪个部族愿意去那边抵挡辽人，这不，没藏讹宠就动心了？” 刘珞这才听明白，原来西夏为了防止辽人西进，一直采取的是坚壁清野的政策，让辽人一路行军上千里都没有城砦可以补给，只能从西京道千里迢迢运输，倒也不失为一个法子。 狄咏又问道：“那没藏讹宠打算让哪个部族去占屈野河？” 扶骨碌道：“既然都没有部族在那边，他当然要让自家去了，屈野河西边的耕地你们宋皇不是不让人种嘛，没藏家倒是愿意去种。” 他说的额是二十年前赵祯刚亲政时的一桩破事。 屈野河以西的地区土地广阔肥沃，本来是大宋官吏的职田，但架不住天高皇帝远，各任官吏之间互相争夺，谁抢到就是谁的，甚至为此发生了不少械斗。陕西转运司也搞不定，只能上报汴梁，然后相公们大手一挥，直接干脆地下令将这片地区划为禁地，官僚、百姓均不得在此耕种，因而整个屈野河西岸地区都变成了闲田野地。 狄咏不愿在外人面前自曝大宋的短处，大概给刘珞说了下，听的刘珞也是真的服了大气！ 因为种地引起的纠纷？那还不简单嘛，大家都别去种，不就没了纠纷！典型的不做事就不会出事，也不知道官家是怎么同意政事堂这种意见的。 刘珞对扶骨碌问道：“你的意思是，没藏讹宠是想让自家人去屈野河以西占地耕种，而不是西夏国发兵攻打？” 扶骨碌点头道：“对，他是准备让没藏部偷偷先把地占着，种起来再说，到时候有收成了，再慢慢迁移些人过去。” 周围几人都同一时间想起了刘珞之前说的话，狄咏惊讶地看向他道：“这就是你说的日拱一卒？” 刘珞望向前方的一片漆黑夜色，回想着这些日一直在看的地图，说道：“没藏之所以选择屈野河那片地，就是看中了那是宋辽夏三国的接壤之处。等没藏部在那边站稳脚跟，把城砦修起来，大宋就是想要打，也得顾忌近在咫尺的辽人。要是宋夏真打起来，保不齐辽人就会从西京道南下，直插太原城！” 太原是大宋北方重镇之一，要是让辽人占了，那整个河东路都保不住，洛阳都要变成前线！ 狄咏对三国的地形州县都了然于胸，急道：“此事当速速回报汴梁！” 刘珞反倒不急了：“既然是种地，那就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先去环威堡吧，让兄弟们先修整一下，再派人回去报信不迟。” 扶骨碌谄笑道：“二位，这个消息是否还算有用？” 刘珞道：“如果是真的，确实有大用。不过我很好奇，你怎么会知道没藏讹宠的计划？” 扶骨碌道：“我黑弋族曾和野利族一向交好，我认识野利遇乞族长府上的管事。后来野利遇乞被杀，野利皇后和太子也被国相杀了，那管事就投奔了太后和国相。上回我去兴庆府和那管事喝酒的时候，他无意间提起过…” 刘珞和狄咏忽然异口同声道：“李守忠？” “呃…他这么有名？” 环威堡作为大宋距离西夏最近的一处堡砦，防备也是最严密的。除了砦墙上一天十二个时辰有人巡视之外，白日里游骑会放出五十里，晚间也有暗哨派到十余里之外。 狄咏刘珞等人行到距离环威堡还有六七里地时，就听前面有响箭破空之声，接着便是远处一支接一支的响箭连环发出，在夜色笼罩下广阔无垠的旷野里显得分外刺耳。然后便听有马蹄声逐渐远去，不用想也知道，自然是报信的。 但狄咏和刘珞都相信，除此之外，黑暗之中一定还有暗哨在盯着己方的一举一动。 不过他们也不慌乱，反而让捧日军全体打起火把，堂而皇之的往环威堡而去。之前注意灯火管制，是怕再遇上西夏人，既然环威堡还能放出暗哨，说明西夏那三万人还没把环威堡给围了。 等看到环威堡时，堡墙上已经灯火通明，狄咏仍旧是让荀破带了几人前去说明情况，不过晚间人的戒心更重，狄咏索性连印绶也一并让荀破带去了。 少时，一支数十人的军马飞奔而至，为首的乃是一员须发花白的虬髯老将，在火把的映衬下显得气势不凡。 人尚未至，他洪亮的嗓音却先传到了：“老夫细封原，狄帅家的二郎何在？“ 狄咏打马上前高声道：“可是细封老伯当面？小侄狄咏在此！甲胄在身不能行礼，还望老伯恕罪！“ 刘珞心说好家伙，万万没想到，原来环威堡的堡主还是狄家老熟人！ 老黄忠一般的细封原轻拨马首到了近前，上下打量了狄咏一番，哈哈笑道：“二郎眉眼之间神似狄帅，却比狄帅俊俏多了！哈哈哈哈！” 狄咏窘道：“小侄自小听闻老伯大名，今日有幸得见，不甚欢喜！”又向他介绍刘珞道：”这是家父最喜爱的弟子，姓刘名珞。” 刘珞忙抱拳行礼，也随狄咏唤他老伯。 细封原看着刘珞，点头又摇头道：“却是太瘦弱了些！” 刘珞唯有报以苦笑。 狄咏要让捧日军驻扎在堡外，却被细封原拦住：“朝廷其他的兵马老夫不会管，但你的人马老夫都信不过，还有啥颜面去见狄帅？进堡！让弟兄们都好生吃喝休息！“ 一番整顿收拾过后，已是四更天，本是最人困马乏的时辰，环威堡大堂之中，却灯火通明甲胄林立。 “二郎，你说今明两日会有三万西夏大军来打我环威堡？”细封原坐在上首问道。 堂上座位有不少，但有资格落座的却只有三人，除了老堡主，自然是狄咏和刘珞。 狄咏先前已经说过了今日和西夏人的一战，是以细封原才有此问，便道：“小侄已派人往威边砦、胜羌堡和庆州报信，如果快的话，威边砦援兵三日可到，胜羌堡的援兵则恐怕要六七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