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不原谅
夜。 很黑。 怀柔。 明清古城景区。 这个景区有一部分建筑其实是宋代的风格。 不要问我为什么会明清古城里会冒出宋代风格建筑，贵圈里面有正儿八经的么？ 既然有了宋代建筑，就必定为宋代故事服务。 宋代故事里面有一个不得不设置的场景——水泊梁山聚义堂。 聚义堂里，一群人忙活开了。 “道具！” “照明！” “三号灯位加一个聚光板。” 整个环境变成了暗黄色，一种火把照明聚义堂的感脚就出来了。 “好了吗？”有人用扩音器喊了一声。 “好了！” “雅虎广告，《中毒篇》，第一镜第一场。各就各位！” 曹当打了个板。 “ACTION！” 唐立臣拽过了机位，先把整个环境扫了一遍，然后停到画面中央，把镜头推了过去。 定格在聚义堂正中间。 那儿摆了一张虎皮大椅。一个小胡子男人头戴毡帽，耳夹红花正趟在上面。这就是武二哥的造型。 武二哥一身玄袍，红黑对比得惊艳。 然后唰地一声，一枚寒光闪闪的飞镖顺着钢丝就像他射去。 他眼睛一睁，右手食指中指一夹，夹住了早就射到椅子上了的那枚飞镖。 “好，过。” 数叶有些心不在焉地喊了声。 唐立臣皱了皱眉眉头，把帽子的前沿往脑后一甩，三步并两步地往数叶哪儿跑了过去。 关于唐立臣，他学武出身，身材健美，脸型消瘦，五官立体。曾经也有过李小龙的梦想，再不济也想混成个李连节。可惜北漂途中某次打戏受伤，次梦想被扼杀。 他只好改行去学电影。因为学武的时候顺带学了学美术，本身有一身不俗的美术功底。靠着这个，考上了北影的摄影系，学习摄影与管理。毕业后担任了《京华烟云》《金粉世家》的制片——帮着导演选选演员，改改本子，没什么实权的那种。但毕竟是当年的大制作，就这份经验，也让他混到了一身不俗的本领和眼色。 还有人脉。 帮人拍过几支广告和MV，被李然看上了。 他小李然三四届，前两年被李然拉进了公司里，跟数叶一个性质，偶尔过来帮帮忙。 今天李克有事来不了，曹当帮着就把这尊大神搬了过来。 “叶子。” 北影这群学导演学摄影的人出来，叫得都倍儿亲热倍儿自来熟。 “怎么了？” “我看，这样不行。”唐立臣有话直说。 “怎么个不行？” “你刚才看监视器没有？你是不是调亮了？” “……”数叶没好意思说自己刚才没看，他刚刚走神了。 脑子里还是昨天的事情。 “怎么了？”他问道。 唐立臣解释道：“是这样啊，首先是颜色问题，红黑是好看了，可是要兼顾到现在电视机的显示色差。电视机的色彩要比监视器更重，也就是说这身黑衣服在这个灯光环境下，显不出来，影响观看。” 数叶第一次听有人跟他讲电视色差的问题，觉得有道理，连忙点头答应。 唐立臣继续道：“武二哥的造型，我看，换成一声青色，红配青也好看。” 数叶道：“不行，青色太浅了，很跳，我觉着换成暗金色，配上黑纹。” “也行。” “还有呢？” “还有就是他接镖的手法。”唐立臣又把帽子正过来：“我的经验是，用钢丝固定轨道容易露馅，你想想看还能不能有其他办法。” “……”数叶道：“师兄你别跟我讲客套，有办法就直接说出来。” 唐立臣先嘿嘿笑两声，道：“我看干脆这样，咱们直接用声音蒙太奇表现飞镖射了过来。然后在他衣袖里把信件和飞镖藏好，等到时候他从衣袖飞快一掏，镜头一甩，这种接飞刀的画面更带感。” 数叶琢磨了一下，脑海里按着他的话形成了画面感。觉着确实是这么回事儿，点点头道：“好！就这么办。” 这是从魔都回来的第一个晚上。 白天的时候马不停蹄地来怀柔，布置场地，找临时演员。忙忙碌碌。 数叶觉着，幸亏自己现在是个年轻小伙子，否则还真吃不消。 像《中毒篇》这种故事内容至上的广告，跟玉兰油那种代言人的，佳洁士那种人物形象的广告不同。 后两者需要选定跟广告内容契合，跟品牌契合的名人来演绎。 前者只需要找一个演技稍微娴熟一点的大特级别就行。 什么叫大特呢？ 有大特自然有中特小特，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名字叫做特约。 颜值不需要太好，要看上去舒服，然后能演上一两个动作，能说台词。 级别低，入行浅，演技差的就是小特，然后一层层得往上升。 小特一百五一天，中特三四百，大特七八百，反正薪酬就是翻倍。 今天这个演武二哥的大特就是八百块。 数叶看着他被唐立臣拉过去讲改动，换衣服，心里飞快地算了算。 这支广告的制作费给了十五万。 租场地，服装，道具，演员这些用了一万多。 今晚的住宿行程吃喝花销用五六千的样子。 然后剩下的，自己作为导演加编剧能拿一大半，也就是八万多九万多。 玉兰油那个同样是十五万，但是自己在里面的工作量其实不算大，能拿到五六万。 程绯的那个性质跟玉兰油相差不大，差不多能有三四万。 加起来也就是十八万左右。 这些钱都是按照口头协定在拿，李然这个公司很是神奇。他保留了一种文青气质，或者叫做江湖气质。似乎没有很专业的法律顾问，这种公司内部收入分配都是很…… 说的好听叫做随意和谐，说的难听叫做没名堂的。 反正就是大家都知道这么个规矩。 再加上自己手头刨去花销后还剩下的将近十二万。 一共三十万。 前所未有的掌握在手里的一笔大钱。 他琢磨着可以用来干点什么。 他以前没琢磨过，但是从上了会京城的飞机就开始在思考。 刘mama问，你对跟师师的将来有什么打算？ 有什么打算呢？抛开异地恋这么个大BOSS不谈。 师师以后会成为大明星，生活风光，收入稳定。难道自己就一直这么有一阵没一阵地拍拍广告时不时地赚个三万五万的？ 就这十八万，是因为李然去拍电影了自己帮忙才能拿到的。 李然回来了呢？ 还能有多少个机会？ 跟李然的关系是不错，但也不能不错到人家总把钱让给你赚吧。 得自己琢磨来钱的路子。 否则以后就算克服了异地恋，自己和她的距离迟早会因为社会地位变得越来越远。 ………… 拍到后半夜。 组里一起吃了个宵夜，然后回宾馆睡一觉，明天再回京城。 数叶向家里走去。都到家里了，肯定要回家看看。 不能跟某天王似的三过家门不入。 半个小时的路程，不远。 老爹的生活作息有两个规律。 一个是工作时候的，这个规律最大的特点就是没规律。要是赶时间，那就三天两头的不能睡，而且因为家里还有个老妈，得片场家里两头跑。要是不赶时间，那就有时间就睡睡，得储备精力，不能让自己倒下。 第二个规律，就比较老头子。六点起床，七点早饭，中午午休半小时，下午六点晚饭。然后十点钟左右睡觉。 现在是凌晨两点。 但数叶走到门口隔着围墙，还能看到屋里亮着灯。 不知道他究竟走的是哪套规律。 工作规律的话，应该会打电话跟自己说来着。 他敲了敲门，没过半分钟，老爹衣着整齐地就把门打开了。 “哟，回来了？”他的眼神在夜里仍然发亮。 “嗯。”数叶应了声。 又奇道：“你怎么还不睡？” 老爹嘿嘿道：“今天你们找的那个大特是从我们剧组里拉出去的，我寻思着你得回来看一眼，就给你留个门儿。” 数叶早就被他感动惯了，才不会一把鼻涕一把泪的什么的，把老爹脖子一搂，“嗨，还是我爹能耐大，怀柔这片地方没啥事儿都瞒不过您老人家。” “别拍马屁啊！” “哪有，诶，有吃的么？我饿了。” “你们不是有夜宵吃么。” “这一路走回来，又饿了。” “那行，我给你做，想吃什么？” “饺子。” “那可没有。” “那有什么？” “今天晚上还剩点疙瘩汤和米饭，我给你弄个汤泡饭？” “也行。” “那你先休息下，等会儿。”老爹笑着说完，眯着两只褶子眼去了厨房。 数叶钻进房间里看了会儿老娘。 发现老娘脸上竟然被施了淡淡的妆容，看上去手法娴熟，简直美美哒。 一时间有些好奇。 不一会儿，老爹端了东西上来。 数叶先开吃。 边吃边问：“爹，我妈今天怎么还化妆了？” “啊？！”老爹先惊讶一句。 沉默片刻。 然后扯了一个憨厚的笑容，并一直这么笑着。 “今天他来了，给你妈送了点化妆品来也送了点钱来。” 数叶反应了一下，他是谁，然后一丝不爽的烦躁从心底里升起。 老爹当然了解这个儿子，还是憨笑道：“你先别生气。钱我没要。” “那你要个化妆品干嘛？还真给我妈化妆？”数叶没好气的问道。 “他说，虽然人没醒着，但总是个爱漂亮的，化点妆，说不定她能感觉到，那就开心了。” “我一想，也是啊，你妈本来就爱漂亮，以前她醒着的时候时不时的也要化点儿妆。那会儿还是我帮她画的呢。” 老爹笑出了声。 “呵呵，后来咱家不是没这个条件了么……” “所以我这才把化妆品给收下了。” “……” 数叶这次没有答话，不知道怎么答，只能觉得自己老娘太幸运了些，能遇到老爹。 不过也可能是遇到老爹就把这种幸运有完了…… 他不声不响地埋头吃饭。 老爹看了他半晌，吞吞吐吐地开口：“他，找过你了么？” “没有！” 数叶答得干脆利落，然后心里的烦躁重新上升。 “怎么，他不是来了么，怎么不跟你说？” 老爹犹豫了会儿，道：“其实，他说了。他说，他不敢见你，怕，你不原谅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