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洛芸倾

    九重天的清晨，同往常一样寂寥。

    暮云纱帐的床榻上，洛芸倾侧身而卧，长发任意披散，眼神微黯。

    “她怎么还赖在旭辰宫不走啊？”

    说话声从门外传来，大约是没想到洛芸倾早已醒来，言语没什么收敛。

    “等殿下从海族回来，怕是也没脸待下去了。”

    洛芸倾索性闭上眼，只当自己尚未醒来。

    她不是赖在旭辰宫不走，而是在等一个答案，辰渊亲口说的答案。

    此番，天帝派天族二殿下辰渊去海族贺寿，已有月余未归。她比谁都清楚，天帝与海皇早有联姻之意。

    近日，九重天上盛传，海族公主依淩“如花解语，似玉生香”，与辰渊相交甚欢，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流言蜚语日日萦绕耳侧，仿佛就是说給洛芸倾一个人听的。

    时间一息一息过去。

    洛芸倾翻来覆去，始终无法安寝，恼人的话语时刻回荡在脑海，十指紧紧嵌入掌心。她暗自嘀咕，等辰渊回来，定要问个清楚。

    一时间心烦意乱，她微微蹙眉，干脆蹬地而起，随手拿起床头的青玉茶盏，深酌一口。

    凉的，涩口。

    “姑娘。”仙娥芙蓉端着新茶急急跑来，“姑娘，那茶是前日的，您换一盏吧。”

    洛芸倾沉吟不语，她知道芙蓉昨日休沐，只是没想到除芙蓉之外，旭辰宫众仙娥竟是连壶茶都懒得给她送。

    犹记得第一次来这旭辰宫，她们个个谄媚讨好，不是送锦裙，就是送首饰，不禁暗暗摇头。

    她倒是不太在意是否有人服侍，只是这些人见风使舵的嘴脸未免太明显了。

    “姑娘，殿下不在，您也莫要亏待了自己。”芙蓉放下茶壶也没闲着，帮她仔细理着凌乱的发丝。

    她倒是真心待我，洛芸倾暗自想着，浅笑道：“不碍事，新茶旧茶，没什么区别。”

    见洛芸倾心情欠佳，芙蓉淡淡瞟了眼门外。这几日，宫里的闲言碎语她也是知道的，低声道：“她们嘴巴没个把门的，姑娘不要放在心上。我替您更衣，再帮您梳个新发式，可好？”

    “不必了。”洛芸倾实在没那个心情，她在旭辰宫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打扮给谁看？

    “哎呀姑娘，您就听我的，梳洗精致了，自己看着也舒坦不是？”

    拗不过芙蓉，看着镜中披头散发的自己，的确过于邋遢了。洛芸倾不再推辞，算是默许。

    她身姿丰腴，面如桃花，让芙蓉细细打扮一番，原本被乌发遮挡的倾世之颜逐渐显露出来。

    洛芸倾瞧着镜中的自己，百合髻配上丹色绣烟笼山茶暗花罗裙，衬得她更是明媚动人，不禁笑道：“你这手，还真是巧。”

    “姑娘天生丽质，殿下看了定会...”意识到自己失言，芙蓉呆然捂嘴。

    洛芸倾倒是颇为平淡，无谓摆手。

    这副打扮，自己瞧着高兴便罢了，若是让别人看了去，怕是又要说她卖弄风sao，魅惑二殿下了。

    天族最不缺的就是长舌，洛芸倾不愿再引起他人争论，低声道：“你换件素衣给我吧，发髻...便换成垂髻吧。”

    说完，最后赏了赏镜中的自己，似还有些不舍。

    如此装扮，芙蓉看了也觉赏心悦目，听闻洛芸倾要换，当下便急了，忙说：“姑娘，您这是为何。”

    洛芸倾正想随便找个理由，门外却突然热闹起来。

    “殿下回来了！”

    “快去看看，殿下回来了！”

    仙娥们叽叽喳喳，纷纷朝宫门方向跑去，洛芸倾心头一紧。

    二殿下若是看到洛芸倾这副打扮，定会心生欢喜，芙蓉面露喜色，笑道：“咱们殿下可真有眼福。”

    她赶紧扶洛芸倾起身，正想拉她去给殿下瞧瞧，洛芸倾却是呆立在原地。

    门外嘈杂的叫嚷声渐渐沉寂下来，她知道，他已行至旭辰宫了。

    死寂。

    一息，又一息。

    他的气息越来越近，洛芸倾明眸低垂不愿抬头，她还没想好，该如何面对他。

    一尘不染的金丝龙履缓缓步入视线。

    “芸倾。”

    熟悉的声音响起，沉稳平缓。

    心间隐隐的自卑活跃起来。

    他是天族尊贵的二殿下——辰渊上神。

    她是石头里蹦出的妖女——洛芸倾。

    万年前，她生于红渊，由岩浆内无尽的能量幻化而成。

    红渊乃开天辟地之源，是位于天魔两界边境的火山群。当年，她的降世导致红渊异变，天帝恐生变故，派辰渊亲临一探究竟。

    就这样，辰渊捡到了初化人形的洛芸倾，就连名字，都是他取的。

    芸芸众生，唯汝倾心。

    洛芸倾所识世间道理，皆为辰渊所授，包括仙法神技。

    她天赋异禀，年仅一万岁，便已有上神之力。只是天族长老们歧视她并非神籍，不肯给她个上神的虚名而已。

    以她的出生，能安然居住在旭辰宫，便已是辰渊顶着莫大的压力求来的。

    洛芸倾的一切，皆是辰渊所赐，如此不平等的感情，她怎能不自卑。

    她早已做好心理准备，只要辰渊亲口说出与海族联姻之事，便马上离开。

    “芸倾？”辰渊见洛芸倾低头不语，心知她是为海族之事与自己有了隔阂，从袖间拿出支碧玉云纹长簪，柔声道：“按你喜欢的样式选的。”

    他还有心思给自己选首饰？

    洛芸倾略一迟疑，缓缓抬起头。眼前之人清秀俊逸，一双凤眸直盯住她，仿佛一眨眼，她便会消失一般。

    “你今日真美。”

    辰渊刻意柔声细语，洛芸倾于他而言大有用处，此次联姻势在必行，但也不能冷落怠慢了她。

    洛芸倾微微一怔，这身装扮还没来得及换，反而像刻意讨好，她非常不喜欢这种感觉。

    自己曾想象过无数次辰渊回来的情景，该如何应对，却是从未想过这种可能。

    本有千百个早已酝酿好的问题要质问他，此时却无论如何也问不出口。

    辰渊对她的态度还同从前一样。

    莫非那些流言蜚语都是虚构的？

    她松了口气。

    本就对那些话半信半疑，再怎么说，万年陪伴，怎会敌不过在海族的数月光景。

    洛芸倾沉心静气，嘴角扬起一抹笑意，言语乖顺，“你终于回来了。”

    见她笑了，辰渊心间微喜，玉唇轻启：“委屈你了。”

    那声“不委屈”还没说出口，忽而门外有些响动，洛芸倾不自觉抬眸望去。

    “辰渊哥哥，你这旭辰宫可真大！”

    少女声音清脆悦耳，于洛芸倾而言，却是晴天霹雳。

    她身形紧绷，对上少女那带着笑意的眸子。

    少女身穿浅黄云纹织金裙，头戴赤金嵌珠步摇，如此华贵的装扮，应当就是海族公主依淩了。

    依淩见了洛芸倾，眼底闪过一丝错愕之色，问道：“辰渊哥哥，她是谁？”

    辰渊没料到依凌会擅自跑来旭辰宫，脸色阴沉下来，眼中晦明难辨，低声道：“她是旭辰宫的客人。”

    洛芸倾神色一振，一脸不可置信。

    客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