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6章:李广的机会
就在苏默问着洪县被毁,脸色越来越难看的同时,远在千里之外的大明京城之中,弘治皇帝的脸色也同样难看至极。 不同的是,苏默是因为朋友的遇难而脸色难看,而弘治皇帝却是因为自己的闺女又病危了而脸色难看。 作为一个九五之尊的皇帝,却生平只有一个皇后,其子嗣相对于历朝历代其他皇帝来说,自然也就少了许多。 截止今时今日,张皇后总共诞下两子一女。长子便是太子朱厚照,次子名朱厚熙,早夭。还有一女,却是去岁诞下的,这让刚刚经历了丧子之痛的弘治帝夫妻二人极为宠爱,恨不得将所有的爱都给了这小女娃。 然而愿望总是美好的,现实却往往都是残酷的。前有次子朱厚熙的夭折,这个刚刚生下来的小公主,也是一出生就体弱多病,极为虚弱。 弘治皇帝为此大为担忧,特意赐下封号“太康”二字,便是希望女儿能平平安安的长大。 但还是那句话,愿望是美好的,现实总是残酷的。太康小公主从诞生之日起,就几乎没一日太康过。这不,今日内侍又传来消息,小公主再次发病了。 “张真人呢?找到了没有?”弘治皇帝血红着两眼,恶狠狠的盯着趴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几个内宦,厉声问道。他口中的张真人,便是前两年被他悄然引进宫中的道人,据说极有法力,深得弘治帝敬仰。 只是有着前朝成化帝的前车之鉴,宫内外都是三缄其口,少有人提及,生怕昔日之祸再次重演。 “奴婢万死!万死!张真人他……他老人家神龙见首不见尾,实在是……实在是……”下面跪着的内宦吓的魂儿都要没了,哆嗦着话都说不利索了。 “废物!废物!都是一群废物!朕养你们一群废物有何用,这么点事儿都办不好。朕跟你们说,若是公主有个……朕把你们全都赐死!赐死!”弘治帝咆哮着,眼圈儿有着不正常的一圈儿潮红。 内宦们哪还敢多言,只是一个劲儿的磕头。那张真人高来高去的,又有皇帝亲手颁发的腰牌,哪是他们这些小人物们敢接近的? 而为了迷惑外朝的那些个大臣们,张真人也不是如前朝那般,总是时时刻刻呆在宫中。而是隔三差五的来一趟,或为弘治帝讲经布道一个下午,或奉上几颗丹药之类的,其他时间都是在外云游,他们这些个内宦,又去哪里找去? 厂卫那边倒是打了招呼,但是京中之大,想要一时三刻间便找到一个人,便如同大海捞针一般,大伙儿便是有心也是无力啊。 可这话谁敢跟皇帝说?尤其是在皇帝正在火头上,怕是不等说完,这脖子上吃饭的家什便先要落地了。 弘治帝发了一通脾气却毫无作用,没奈何只能气喘吁吁的坐在软垫上喘气。 旁边杜甫轻手轻脚的上前,将一碗参茶递给他,背后却将手轻轻摆了摆。 众内侍如逢大赦,慌不迭的跪伏着向后退去,待得退进帷幔后面,顿时狼奔豕突散去。所谓伴君如伴虎,这话可不是说着玩的,不定哪一天,这小命儿就没了。好在如今宫里几位大太监颇为照顾,这才稍好一些。似今日这般场景,内宦们早已熟悉套路了。这也是一得到杜甫示意,他们便敢立即退出来的原因。 屋内,杜甫帮着弘治皇帝一边顺气,待其气息稍稍平稳下来后,这才轻声道:“爷爷,要不,还是让太医们再去看看?” 弘治帝手一顿,随即哼了一声,将茶盏重重往桌上一顿,怒道:“那更是些废物,他们能看出来什么?每次看完都是支支吾吾,莫名其妙的一堆废话。再问急了,便也是跟这些奴才一样了,只会跪下磕头。朕要的是治好朕的太康,不是要的这些磕头虫!” 他大声叫骂着,越说越是气恼,最后索性伸手一划拉,顿时将那茶盏拨到地上,啪嚓摔了个粉碎。 杜甫面上波澜不惊,只是那腰身弯的越发低了。 弘治帝摔了茶盏,也自惊醒过来。看看杜甫苍老的模样,心中忽的不忍。叹口气道:“罢了,大伴,这与你又有何干?你起来吧。唔,就传刘正会再去看看吧。还有,李广呢?传李广来见朕。” 刘正会,太医院的院正,也是极高明的一位御医。杜甫刚刚直起身子,听到皇帝终于还是听进了自己的意见,终于肯让御医再去看看了,不由的面上浮起欣慰之色。然而随即又听到后面一句,瞬间那面上的欣慰便隐没不见,口中虽应着声唯,转过身后,脸上却猛地闪过一片阴霾。 李广吗?这个该死的东西,没想到转来转去竟又是给了他机会。哼,看来必须要想法子,找机会一下子彻底将其打死才好。不然的话,哼哼…… 杜甫一边往外走着,一边暗暗寻思。这李广却也是宫中大太监之一,最是擅于机巧逢迎。 成化时,见皇帝痴迷道术,便拜了当时一个道士为师。没多久,便传出来李公公得了大造化,被某天师收成了弟子,传授了高深的法术。据说能做符箓、法术,更深通祭祀祈祷之术,由此得了皇帝重视,很快便被提升为大太监之一。 后成化薨逝,宫中清理道士僧侣,却不知这货使了什么招儿,竟让弘治放过了他,逃过了一劫不说,还更进一步,颇得弘治帝赏识。 再往后,更是多有阴私之事交付与其,逐渐又有复成化年时风光。而那位张真人,便也正是由李广帮着引见的。此事,宫中几位有见识的大太监都深为忧虑,担心今上重新走上先帝的老路。 这其中,尤以萧敬和杜甫两人为首,曾不止一次的密议,欲要设计拿下这厮。只可惜每次都功亏一篑,始终是差了一筹。不过也不是没作用,几次事后,总算是让弘治帝有了些警觉,渐渐开始疏离了李广,这才让杜甫等人稍稍放下心来。 可没想到,今日竟然为了小公主的病情,竟然令皇帝又再想起了这个李广,这委实让杜甫措手不及。 只不过这会儿却也没法子了,唯有走一步看一步了。不过这心中欲要其死的信念,终是又坚定了几分。 太医刘正会那边很快传进了后宫,而这边李广也得了人通传,当即大喜过望。连片刻都等不及,便急急提着袍襟儿赶了来。 待得到的乾清宫门前,一眼便看到负手立于门前的杜甫,李广眼神儿一缩,随即放缓了脚步,老远便抱拳拱手道:“咱家见过杜公公,这好久不见,杜公公越发显老了,怕是没多少日子了吧。哎呀,这想想,就让咱家难过啊。” 两人之间的矛盾早已明朗化,是以也没有那些虚伪客套,上来便是明刀明枪的怼上了。 杜甫眼角一抽抽,铁青着脸重重哼了一声,冷声道:“你且放心,咱家年纪虽大,却从不敢亵渎鬼神,蒙蔽君主,要说时日无多,却是李公公还是多想想自己吧。”说罢,再懒得多言,一甩袖子,当先走了进去。 后面李广眼神一厉,脸色瞬间变得阴鹜铁青起来。杜甫这话不啻于是宣布他的罪行,让他心中忽然间升起一股极大的不安来。待到眼见杜甫转身走了,这才四顾看看,恨恨的吐了一声呸,忙不迭的慌忙跟上。 大殿中,杜甫垂眉耷眼的往旁边一站,恍如雕塑一般,哪还有半分之前殿外的峥嵘? 李广小心翼翼的进到大殿,先是恨恨的瞄了他一眼,随即小步挪着上前两步,就榻前噗通跪倒,向弘治帝行大礼道:“奴婢李广,拜见爷爷。奴婢……”说到这儿,忽的顿住,似乎一口气儿倒不上来,两个肩头抽搐着,已是泪流满面下来。 上面的弘治帝原本正皱着眉头想心事呢,这忽然见此模样,不由先是一惊,随即却又轻叹了口气。 李广为什么哭,他自然是知道的。此刻想来,也是有些唏嘘,心下不由一软,遂温声道:“你这老奴,哭些个什么?可是觉得委屈了,怨朕冷落了你?” 李广身子一颤,哭声再也压抑不住,俯首泣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奴婢怎敢怨怼爷爷?只是好些日子不见了爷爷面儿,这猛一见,却见爷爷又清减了许多,便白发都多了几根,奴婢心下痛惜,委实忍耐不住,这才有所失仪。但求爷爷应了奴婢一事儿,平日里多保重龙体,便千刀万剐了奴婢,也是心甘情愿的。”说着,又再放声大哭起来。 角落中,杜甫低着头,缓缓闭上双目。袍袖中隐藏的双手,却不由的紧紧握住,微微颤抖着。 弘治帝却是被李广这番话感动的神色大动,眼中有泪光闪动,就那么定定的看着他,半响才轻轻一叹,点点头,轻声道:“好,你倒也有心了。起来吧,此番寻你来,却是有一桩事须你去办。” 李广偷眼瞄着皇帝脸色,眼见皇帝目中的荧光,不由的心中一喜,暗暗得计。此刻听闻后面一说,连忙又再趴了下去,叩头道:“还请爷爷吩咐。” 弘治帝点点头,略一沉吟,把太康公主的事儿说了一遍。最后苦涩道:“如今张真人不在,只能是再寻高人了。这事儿,便非得着落在你身上不可,旁人却是办不得的。” 李广听的眼珠儿急转,忽然满脸喜色,连连叩头拜道:“爷爷大喜!奴婢刚闻说一人,应能解了公主危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