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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ect. 260. 殿帅家难(2)

    张颖,是张永德的父亲。当年君贵送君怜从河中府返回兖州符府途中,曾经替张永德给在齐州乡间养病的张颖送过药。后来,张颖病愈返回京师,再后来因身为国朝戚里之故,又被升为齐州防御使,常年在驻地生活。

    张永德事亲至孝,君贵不仅有耳闻,而且是有亲身感受的。目下他的父亲死于非命,这对他而言,必定不啻于晴天霹雳。

    君贵在御案前坐下来,看着奏表里的文字,默然沉思。雪天寒冷,火盆的热力也显得不足了。

    殿外起了一阵小小的sao动。王景通入内报告,殿帅张永德求见。君贵见王景通的神色有些不对劲,心知有异,忙道:“快宣。”

    张永德几乎是跌跌撞撞地扑进了御书房,满头满肩白色的雪花。远远望见君贵,他就往地下一跪,只叫了声“官家”,便放声大哭起来。滋德殿的侍从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惊讶地观望着,都等待官家的示下。君贵忙挥手让他们退出。

    君贵快步走到永德面前,俯身去扶他:“抱一!”

    永德抱着君贵的胳膊,浑身颤抖,泣不成声:“官家!荣兄!我爹……我爹……”

    君贵作好作歹将他搀起,拍掉他身上残存的雪花,温言道:“抱一,令尊的事,我已经知道了。你先节哀……”他向旁边寻了条丝帕递给永德,又道:“安州的奏表到了,我刚看见,我也很难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那边有什么消息?”

    永德接了丝帕,也不擦拭,仍旧涕泗滂沱,哽咽难言。君贵便将他拉到罗汉榻上坐下。看他哭得像个孩子一般,满面红紫,眼鼻肿胀,早没了素日叱咤风云的青年殿帅风仪,君贵颇感心痛,便搂着他的肩膀,温言安抚道:“抱一,你是个大孝子,令尊出了这样的事,你心里过不去,那是自然的。你就在我这里痛哭一场,把该流的眼泪都流够,然后咱们一起来善后,好不好?”

    永德抬起眼睛,泪眼模糊看着君贵,咬牙切齿道:“荣兄,我要报仇!”“当然要报仇!可是咱们要先弄清楚原委。安州刺史的奏报上只说,你父亲的部曲曹澄伙同数名歹徒逞凶后逃逸,却没有说明原因,你知道是怎么回事么?”

    “荣兄,他们半夜里闯入我父亲的内寝,这明摆着就是谋财害命啊!”永德哭道。张家祖孙数代雅擅经营,家世丰厚。当初先帝肯将鹭娘嫁给永德,张家的家境好也是很重要的一个原因。后来张家因永德之故位列皇亲,势力日盛,更成一方富豪,由此招致旁人乃至部曲眼红起了歹意,也是可以想象的。

    “嗯,我明白。……凶徒逃到哪儿去了,你们家有线索了么?”“我父亲的部曲来报,凶徒曹澄等逃入了江南李氏境内!”永德说着,突然起身离榻,就势跪到君贵跟前,红着眼睛求恳道:“官家,请允许臣即刻带人杀入南唐境内,将这几个恶贼抓回来正法!”话音未了,他便猛地磕下头去。君贵一时没有回答。

    永德抬头悲愤地看着君贵,涕泪双流:“官家!臣的父亲遭此大难,臣身为人子,不能为父报仇,臣还有什么面目活在这个世上!”说着,又重重地接连磕下头去。

    “好了好了!抱一,我明白你的心思。”君贵忙拉住他,见他额头已经磕得红肿,不由动容道:“你先别着急,这个仇,我一定替你报!……目下前军刚刚出动,后军诸事未备,不便贸然派兵。可是我答应你,待到我亲征的时候,我一定带上你!”

    永德愕然道:“官家……官家真的打算亲征?!”“对。”君贵平静道,“先时你和重进争当前军统帅,我没有答应,是因为我留着你有大用。--我要你仍旧担负卫跸之责,好么?”永德愣怔道:“……好。”

    “你放心,王师压境之下,李氏绝不会傻到去保护这种凶徒。别管他们藏在哪里,一定会交出来的。届时,我给你机会,让你亲手复仇,好么?”永德闻言,精神一振,跪地肃然揖道:“是!”还待要叩谢,君贵拦着道:“别磕了,脑门都破了。就算你不心疼,我不心疼,鹭娘看了能不心疼么?起来吧。”

    侍卫军营。都帅营房。

    昏暗的暮色中,房门吱呀一声开了。李重进与一个脸生的精壮青年从中走出来。那青年在门口向李重进揖别。李重进点点头,又嘱咐几句保重的话,那青年答应了,再揖而去。

    营房外雪地扫净,支起了一个高高的柴火堆,火堆上方悬着一只拾掇干净的肥羊。终于等到雪停了,李重进的亲随部将徐令则等人在肥羊旁或坐或站,挤挤挨挨围了一两圈。众人嘻嘻哈哈叙谈着,鼓捣着,等待羊rou烤熟。京中禁军营里常见的是取暖的小火堆,这种大篝火一般在野营时才会支起。但李都帅喜欢大气象,何况又招呼了一众亲将来吃烤全羊驱寒,自然排场要大些才过瘾。

    李重进送走那精壮青年后,过来与部将们坐到一起。外层的羊rou已经熟了,香气四散。众人拿匕首一绺一绺切割下来,蘸了作料享用。早有侍卫军小校们送上酒食。大家借酒蒙脸,抢夺着,又推让着,闲聊着,又争论着,没上没下玩耍得好不热闹。

    他们聊天的内容,除了坊间奇闻,自然少不了军中闲话。目下军中最大的闲话话题,就是殿帅张永德之父被凶徒刺杀一事了。

    “……你们可是没瞧见,殿前军那帮人,这两天都跟丢了魂似的,放屁都不敢太响!”“嘿,他们主帅成天脸黑得雷公一般,他们还敢放屁?现在是:说话,恨不得含在舌头根儿底下当蚊子哼哼!走路,鞋底儿碰了地面都不敢出声儿!”

    “不过,张殿帅也真够可怜的,青天白日的,家里遭这么大个事儿……”“要我说,这事蹊跷啊……张防御也不是普通人,怎么会这么轻易就遭了毒手……”“可不是么?要说这盗贼胆子也忒大了,谋财就谋财吧,害什么命!也不看看害的是谁!”“怎么没看啊?不是说是他们家部曲干的么?那就是冲着张防御去的!”“哎哟,是么?!这……这么大逆不道的事,就不是人能干出来的呀。”

    “诶诶,听说那天,这事儿一出来,张殿帅就进宫去对着官家哭了一大场。官家好意抚慰半天,说是要让他挂帅后军入唐,亲手抓了凶徒为父报仇呢!”

    这当儿,一直沉默不语的李重进不屑地“哼”了一声,冷笑道:“什么大逆不道?依我看,这事儿也不全怨别人,他爹真是有点自作自受!”

    此言一出,众人尽皆一呆。片刻,纷纷好奇怂恿道:“怎么回事?怎么回事?都帅,给属下们讲讲!讲讲呗!”李重进喝了口酒,睥睨道:“你们哪里知道,是他爹看上了那部将曹澄的黄花小闺女,非逼着娶到自己屋里做了妾。曹澄气不过,伙同几人半夜摸到他爹房里,手起刀落,把人给杀了,这才逃到江南去的!”众皆愕然。

    两日后,殿前军帅营内。

    屋内只有身着重孝的张永德和一名军校。军校对张永德附耳说了几句,张永德震惊地瞪大了眼睛。军校肯定地点点头。

    张永德大怒,顺手抓起桌案上的一个瓷壶猛摔到地下,咬牙道:“李重进,你欺人太甚!”军校忙劝道:“殿帅息怒!息怒!”

    张永德在屋内愤怒地来回走动,走了好几圈,忽然停下脚步看着军校:“这种事,他怎么会知道?!……他跟江南人到底有什么关系?”“殿帅,这个……属下还真不知道。”“那还不快给我查?查去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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