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未泯的人性
袅袅炊烟飞向天际，不想归巢的乌鸦在黎河乡的上空起起落落。 村边的黎河水哗哗流淌，义无反顾的奔向远方。 黎河岸边，一座农家小院，两间低矮的土瓦房，母鸡领着一群小鸡仔，在院中啄食。 看着小鸡一个个回到母鸡的翼下，骨瘦如柴的，杨德荣的mama拉着女儿的说： “娃啊！娘的病，这一回好像和过去不一样，弄不好，会去见阎王爷，赶快与你哥哥联系吧！ 娃啊，让娘见一面你哥哥吧！如果耽误了，娘可能就见不住你哥哥，如果那样，娘到死可能也合不上眼。” “娘，不是给你说过，俺哥的工作单位是保密的，不能让人知道，难道你都忘了吗？我哥说，要什么药他会往家邮寄，你要是能坚持，千万别去打搅哥嫂，再说，一路上得花多少钱！把钱花到路上，扔给车轮子，还不如让我哥把钱寄回来，你说对不对？” 想想女儿说的没错！杨母对儿子的思念，也就渐渐释然。 然而，杨德荣母亲的病情急剧恶化，吞咽越来越困难，还伴随咳血！老人家知道，属于自己的时间不多了，所以她又多次催促女儿德惠与哥哥联系。然而杨母的期盼，一次又一次被女儿杨德惠挡驾。 不是杨德惠狠心，只是她没有颜面与郭小燕相见。 杨德惠知道，老母一个人是没办法去京都的，如果自己相伴，不是又让哥哥为难吗？ 但杨德惠怎会理解，一个行将离去的老人，期盼与儿子相见的心呢？杨母拿着儿子寄来的书信，偷偷找到了村长。 “村长，你给帮个忙吧，我想见儿子，可死妞子就是不给我联系荣儿。” “老嫂子，德惠可能是怕她哥花钱，你要是真想见儿子，咱们到县上去问问，打听一下地址。” “那感情好，我们今天就去吧！” 村长愿意帮忙，杨母求之不得，立刻和村长搭乘赖四到南阳城送菜的手扶拖拉机。 杨母和村长一起拿着儿子日常给家里寄信的地址来到公安局。 “京都1138信箱” 看着杨德荣母亲拿的信封，只有信箱，而没有准确的地址，公安的同志明白，这不是普通的单位。 “同志，这是俺的证明，是村上开的，俺是村长，我老嫂子可能是咽食病，你看瘦成啥样！俗话说吃麦不吃豆，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你想办法帮个忙吧！” 村长借故把管事的公安拉到一边，向其悄悄说明了来意。 公安局的同志听了村长的介绍，再看杨母没有神韵的目光，以及骨瘦如柴的身躯，于是即刻与南阳保密局取得联系。 地方政府保密局几经周转，才与杨德荣所在的单位取得联系。 “杨德荣同志，你家乡地方政府打过来电话，你的老mama，病情非常严重。” 从领导那里得知，母亲病危，杨德荣那里顾得了许多，他自己告诫自己，可能自己过去确实错了，但在对待老母这件事上，我一定不能再错。于是在征得领导同意的情况下，即刻拍电报，让meimei德惠陪母亲一起来京都治病，并同时给母亲汇去了来京的路费。 德惠从邮递员手中接过哥哥拍发的加急电报及汇款单，喜极而泣。她知道哥哥做这样的决定一定不容易。哥嫂之间不定又会发生多少摩擦。所以，接到哥哥的电报，杨德惠不敢耽搁，她怕夜长梦多，如果时间长了，让母亲终生遗憾，其实也是自己的遗憾。为此她简单收拾了一些路途必须品，以及哥哥最爱吃的土特产，就陪母亲启程去京都。 杨德荣的妻子郭小燕，听说小姑子要陪婆母来京都，说死坚决反对，她甚至拿出了女人的杀手锏，又哭又闹。 “你妹子经常来信，不是说老人家身体好着呢？怎么说病就病，而且一病就要命的，不会是你们兄妹骗我的？” “你说什么呀！是地方政府打过来的电话！” “那也不行，老太太可以来，你妹子坚决不能来！” 面对郭小燕的哭闹，杨德荣束手无策！ 郭小燕能不哭闹吗？除非她是感情白痴！ “小燕，如果我母亲的病情不严重，就不会让地方政府联系。平时是小妹怕咱们牵挂，她自己承担了一切。 小燕，听领导的口气，也许这是我和mama最后一面，小妹如果不陪同，mama就无法来！我们的工作又脱不开身。你如果不放心，就把小妹安排到招待所居住，我保证不和他单独见面。” 杨德荣拉着妻子郭小燕的手，几乎是匍匐在郭小燕的跟前。 看着杨德荣目光中蕴含晶莹的泪珠，终于使郭小燕放弃了自己的坚持。 是杨德荣祈求的目光征服了郭小燕？还是冥冥之中，郭小燕还有一颗善良的心？ 杨德惠和母亲从中原家乡，背着哥哥最爱吃的玛雅枣，双脚走了三天，牛车坐了十天，又搭乘一辆卡车，到郑州，然后才坐上火车到京都。随着拥挤的人流，杨德惠与母亲站在出站口。虽然杨母几十年没有见过儿子，但她还是第一时间看见了儿子。 “荣儿！” 在连年战争的年代，杨德荣二十几年音信全无。 让母亲如何不思念？ 二十几年的牵挂； 二十几年的梦牵魂绕在看见杨德荣的一瞬间化作一声呼唤。 “妈！” 杨德荣与母亲紧紧相拥。 “儿啊！让娘好好看看你！” 杨母双手扶着杨德荣，用昏花的双眼将杨德荣从头望到脚，又从脚望到头，上下看。望着眼前的儿子，她眼里的泪水便顺着皱纹的沟道，一串一串地落下来。 站在母亲的面前，看着母亲身上穿着的夹袄已经打满了补丁；看着母亲牙齿几乎全落光了。 噗通！ 杨德荣跪在母亲面前，终于忍不住放声大哭，站台上来往的旅客，也为之动容。 “傻孩子，你哭什么，妈不是好好的来了吗？别哭了！” 杨母战战兢兢的用长满老茧的手，为儿子擦去眼角的泪花，并安慰儿子。 郭小燕与杨德惠分站在杨德荣和婆婆的身后。 在出站口，当郭小燕看到杨德荣的meimei杨德惠的一瞬间。虽然郭小燕不高兴，不愉快，但看着瘦骨嶙嶙的婆母，郭小燕的心被软化了，她知道，可能属于老人家的时间真的已经不多了！郭小燕不得不为婆婆的生命担忧。 看着杨德荣母子二人久违的亲情，郭小燕一改过去与杨德荣沉默对峙的关系，也暂时忘却了杨德荣和meimei曾经的“兄妹情”。 “德惠来了，一路辛苦了！来给我。” 郭小燕走上前对着杨德惠说，并接过杨德惠手中的包裹。 “是对我说的吗？” 杨德惠根本不相信，嫂子会如此宽宏大量，主动与自己打招呼。 杨德惠在愣神的瞬间，不好意思的从母亲的身后，走到郭小燕面前，她并没有与嫂子亲热，姑嫂二人只是用眼神交流。 “妈！” 看着母子俩在出站口，忘记了时间，郭小燕也被深深的感动。 “妈！你慢着！” 郭小燕站在杨德荣的身后甜甜的喊了一声妈，然后走上前搀着老人。 “这儿的人真多！大马路真宽啊！房子那么高咋上去呀！” 杨母看什么都觉新奇！不停的问儿子和儿媳。 “汽车头上还会长辫子呀！” 看着有轨电车上边的摩擦电力棒，杨母不懈的问。 “那是有轨电车，明天让小燕带你去公交站坐一会。” “到家了！” 杨德荣吃力的将母亲与meimei带的的土特产，从肩上甩到地上，而后揉了揉肩。郭小燕赶紧走上前去为杨德荣捶背。 “妈！快坐下喝水。” 郭小燕不计前嫌，积极配合杨德荣，使杨德荣好生感动！ “给！” 郭小燕在为婆母倒水的同时，顺便也为杨德荣端了一杯。 看着郭小燕递给自己的水杯，杨德荣一时不知所措，他愣愣的看着郭小燕。 因为这是六年后，郭小燕第一次为杨德荣倒水。 “嗨！嗨！你想什么的？” 郭小燕一改往日的阶级斗争脸，在杨德荣面前，像少女一样的表情使杨德荣反而不知如何是好！ 看着从没见过面的儿媳和儿子如此恩爱，老人家的脸上，洋溢着遮不住的笑容。 看着哥嫂相亲相爱的举动，杨德惠在内心默默的为他们祝福，她真的希望哥哥嫂子能够和睦相处。 “德惠，你住招待所，行吗？” 杨德荣是商量吗？ 其实杨德荣没有任何的决定权，告诉杨德惠，只不过是为了郭小燕的面子而已。 “哥，上次来，我和招待所的小刘已经很熟，住招待所方便。” 天黑了！ 由于有了“书信”的前车之鉴，郭小燕不得不把杨德惠安排在“G安部”的内部招待所居住。 “家里有这么大的房子，为什么要让得惠单独住招待所？” mama不高兴的问儿媳郭小燕说。 “妈，你有所不知，招待所人来人往，不定我还能碰到一个意中人！” 郭小燕把杨德惠安排在招待所居住，德惠不但不生气还劝mama。同时替杨德荣夫妇解围。 “好！没事就在招待住得啦，省得你嫂子一天到晚，要上班还要为全家的生活cao心，我自己能走动，不用你照护，好好在招待所待着吧！” 一听说，住招待所对女儿的终身大事有好处，老人家还一再叮嘱女儿别往哥嫂的住处来回跑。 可怜天下父母心！ 婆婆的话让郭小燕暗自高兴，对老人家也更加的体贴、关怀。 郭小燕专门请假，带着婆婆走访了几家大医院的专家，并为婆婆做了全面检查。 因为那时的医疗技术和医疗条件所限制，既是全面检查，透个视，也必须提前排队预约。 医生告诉郭小燕说，“老太太是食道癌晚期，而且已经转移至肺部，剩下的时间不多了，尽其所能让老人家过几天舒心日子吧！” 在杨德荣的老家，黎河乡有一句俗语，“男不得痨，女不得咽（食道癌）”。 杨德荣的母亲为什么会得食道癌呢？ 根据现代医学的研究证明，诱发食道癌的病因有多种多样—— 饮食生活不科学; 外部生活环境污染;、 个人情绪导致体内生理指标失衡等原因。 而二十世纪六十年代，中国的工业生产还不发达，新材料，化学制品在现实生活中的应用，几乎还是空白。 所以，诱发杨德荣母亲体内癌细胞大量繁殖的原因应该不是环境污染造成的。 剩下的原因就是，饮食生活和个人情绪的原因。 的确，由于杨德荣的母亲年轻时，第一次婚姻不能生育，被丈夫所休。如果是她的错，会有杨德荣兄妹吗？ 当然，那不是杨德荣母亲的错，但在那个时代，如果老婆不生娃子，责任都归咎于女人！一切的一切都有女人来承担。 被前夫抛弃，而使杨德荣的母亲内心承受着巨大的精神压力。 当时的社会环境，如果一个女人，被丈夫抛弃，被休回娘家，是全家的耻辱，无论是谁，都会对被休者冷眼相看。可以想象，自己的家人都不能容忍，何况是外人！ 同时，由于不能生育而被婆家人侮辱为，“揣婆娘”、“石女”。从而使杨德荣mama整日忧郁寡欢！ 因不能生育，而没有家庭地位，为了赢得得婆家人的欢喜，每次在吃饭时，杨德荣的母亲不得不趁热，狼吞虎咽，有时候，热饭把她烫得直涕溜，而以便节约时间，能多干家务，让婆家人高兴。 有人做过统计，除去社会生活环境污染的因素，除去个人内分泌的原因。但凡食道癌患者，百分之九十，在日常生活中，吃饭快，吃饭热，喜欢吃焦烤食品。年轻时的不良饮食习惯，导致食道严重灼伤，随着年龄的增长，自身免疫功能的下降，就给癌细胞的急剧增长提供合适的生存空间和土壤。 食道癌高发区的林县，为什么以男人患食道癌的居多呢？而女人少呢？ 同样，林县的男人是家中的天，他们要承担全家的重担，因此在日常生活中，为了以示对男人的尊重、关爱，每家的男人要首先吃饭。 吃热饭，又吃得快，成了一把利剑，使林县多少有责任感的好男人被食道癌夺去了生命！ 由于杨德荣神经脆弱，精神怕刺激，郭小燕没有将婆婆的真实病情告诉丈夫，她独自一人既要工作，又要千方百计为婆婆增加营养。 婆婆的病，让郭小燕暂时忽视了对丈夫的照料，以及对杨德荣兄妹的提防。 正是郭小燕的一时疏忽，郭小燕的一片孝心，为自己的家庭生活又一次酿成了不可逆转的悲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