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六章 钢龙的决心

    ——自己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火然文ｗｗｗ.

    当希尔妲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错失了回头的机会。

    一直以来，她都以为自己遭到了背叛的一方——深爱了八年的男性，知道今天都只是将自己当成方便的佣人。真心疼爱的女儿，事到如今却只是将自己当做是方便的道具。理所当然的吧？无论换做是谁，都会对此感到绝望的吧？

    对，是绝望！为此，她为此而痛苦，为此哀叹，又为此感到嫉妒。没错，她嫉妒名为‘拉琪’的怪物。

    表面上，就算再怎么挂出一副温和的态度，再怎么摆出笑容的假面具，再怎么友善悉心地与拉琪接触，教导她各种各样的额知识，希尔妲都无法克制内心的妒火，直至最后，她都小心翼翼地和对方保持着内心的距离，终究没办法将那头魔龙当作是自己的友人。

    事实上，希尔妲经常忍不住在教导拉琪做些什么的时候，偶尔会故意恶作剧，使得对方犯下一些难堪的错误，在其他的女仆，甚至是艾丽泽她们三姐妹面前出糗。或许在旁人看来，希尔妲耍的手段十分隐蔽又极为高明，并不是那么容易被旁人揭穿的。

    不过，作为直接受害当事人的拉琪，理应察觉到了针对自己的恶意才对。要知道，女性的直觉是十分敏锐的，至少，换做是希尔妲自己，就一定能察觉到被那些无聊的小伎俩所玩弄了。但是，就算浑身都被食材或者脏水淋了个遍，拉琪也从来都没有表现过一丝的不满。

    希尔妲知道，那绝不是出于心机的拙劣戏码，只能说，拉琪实在是太过纯洁了，根本就没有意识到自己被暗地使坏。她虚心的，勤奋的，虽然不得要领，却还是不屈不挠地一遍遍尝试，一遍遍失败，一遍遍被弄脏，再一遍遍重新来过。每每看到那样笨拙又坚持不懈的身影，希尔妲的胸口就不禁涌起五味陈杂。

    拉琪的努力为的是深爱的鲁特加，为的是可爱的女儿们，为的是她所珍爱的所有人。青渊龙将自己积累了数千年份的孤独和期盼，全部都灌注在了这个接纳了自己的家庭之中。她无疑是值得自己敬佩的女性。反观自身呢？希尔妲只能为低劣的所作所为，对那丑陋的嫉妒心而感到自惭形秽。

    说到底，‘被所爱之人背叛’这样的‘绝望’，正是从对拉琪的嫉妒心和自卑心之中诞生的。

    ——如果她不曾出现就好了……

    沉浸在幸福的日常之中，希尔妲不想承认自己竟有着如此肮脏的念头，不，应该说她不想让自己所深爱的人们，看到自己如此丑恶的一面。

    所以真的是‘绝望’逼迫希尔妲走到这一步吗？显然不是……她只是狡猾的将‘绝望’当作是方便的借口，然后选择从和强敌拉琪的交战之中逃之夭夭了而已。

    其实希尔妲的心底一直都明白，在风车塔顶的那时，她之所以选择自暴自弃，用伤害自己的方法来完成艾丽泽的指令，并不是因为‘遭到背叛的绝望’，只是因为‘无地自容的悲哀’……不，仔细想来，真正的动机甚至还要更加卑劣而渺小，她当时只是想着，以‘伤害自己’的方式，来测试自己的女儿是否会感到后悔、伤心罢了。

    仅仅是一时的冲动，一点点的任性，再加上一丝丝的巧合，便唤来了难以预料的巨大灾祸——来自遥远文明的结晶，钢铁的方舟从天而降。

    那时，因为身体受损而失去活动能力的希尔妲，并没有陷入昏迷，她清清楚楚地看到了艾丽泽心急如焚的，几乎要哭出来的模样——直到那一瞬间，希尔妲才终于回忆起来，自己的女儿非常的胆小。她既害怕寂寞，又害怕分离，她渴望着被家人所溺爱，甚至会为了达成亲人的愿望，而不计后果地逞强蛮干，不惜将自己搞得遍体鳞伤。短短几个月前，就有过类似的一次前车之鉴。

    虽说平时都摆着一副晴朗的笑脸，拥有聪慧得远远超出常人的头脑，但是希尔妲却比谁都心知肚明，艾丽泽的内心是多么的纤弱。而自己，却用最糟糕的手段去伤害了她，简直就好像故意用刀子，去刺穿细嫩的心脏一样。

    ——艾丽泽小姐背叛了自己吗？鲁特加大人背叛了自己吗？现在回想起来，自己都觉得实在太滑稽了。是自己……背叛了他们才对。

    事到如今，她已经没有资格自以为是艾丽泽的母亲，也没有资格让鲁特加接受自己的爱意。那种单方面的，自私自利的，犹如暴力一样的爱意，到头来，只会伤害到对方而已。

    这才是希尔妲留在方舟的理由。

    从一开始，金属生命体的造物主——在初次见面时，她还没有名字，只是无名的方舟之主。她压根就没有强留自己在这里的念头，如果希尔妲想要回家，随时都可以自由离去。

    可是，希尔妲没有回家的勇气，她一开始只是想要在这里暂避一阵，希望能趁此整理乱作一团的思绪。

    作为暂住的交换条件，同时也为了报答救命之恩，希尔妲回应了方舟主人的邀请，积极提供自己身体构造，以及关于这个世界的情报信息。

    在此过程之中，通过思维链接的方式，希尔妲看到的是一个纯洁无垢的灵魂，只是一心一意地想着要拯救漂流在银河某处的失散同胞。

    之后，在方舟的这些日子里，希尔妲和方舟的主人一刻不停地交换着互相的意识和情感，久而久之，对彼此产生了类似于依恋的情感。越是了解对方的过往，这种依恋就越是浓厚。要知道，电磁信号的交流模式，远比人与人的言语沟通要高效得多，让她们只是经历了短短几天的工夫，就好像已经相处了数十年一般知根知底。

    ——她就好像是自己失散了多年的姐妹，不……应该说是女儿一样啊……

    那么自然而然的，希尔妲涌上了诸如此般的念头，可与此同时，一想到‘女儿’的关键字，三胞胎姐妹的笑颜，便不由自主地在她脑海中浮现。其中，尤其是那个有着波浪般柔软的长发，身穿洁白礼裙，怀中永远抱着兔玩偶的身影，最为清晰。

    当然，这样的念头无法瞒过方舟的主人，毕竟她们两人的思维，正以电磁信号的形式紧紧纠缠在了一起。

    紧接着，超出希尔妲意料的光景发生了——原本，白银色的液态球体，开始飞快地变换自身的形状和颜色，在凝固成型之后，变成了‘人类小女孩’的模样。波浪般的银色发丝，白皙无暇的肌肤，纤细柔和的肢体，还有那俏丽迷人的五官。

    熟悉，实在太熟悉了……只在自己脑海中闪过一瞬的，朝思暮想的身影，此时此刻，便呈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那是……艾丽泽艾尔克鲁斯尼尔的相貌，除了面无表情和白银的发丝之外，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思维信息传达过来的同时，眼前的‘艾丽泽’生涩地张开嘴唇，用熟悉的声音和生硬的口吻，说出了她出生以来的第一个词，同时也是许多婴儿学会的头一个词语——

    “妈……妈……”

    希尔妲的身体严格来说是机械组装的，就算制作得再怎么逼真，也没有泪水……明明没有泪水，可希尔妲却能感受到，自己现在一定是哭了。她张开双臂，将眼前的‘艾丽泽’拥入了怀中。

    她知道，自己此刻的行径十分的卑劣，只不过是将眼前这个纯洁无暇的生命，当成是填补空虚的替代品，但是，内心涌出的无尽感激，却是货真价实的。

    就算是逃避也好，就算自己的灵魂再怎么肮脏不堪也罢，在‘艾丽泽’出现的这一瞬间，希尔妲觉得自己得到了救赎。

    由于还不能很好地运用‘嘴巴’来说话，‘艾丽泽’的意识依然是通过电磁信号传播了过来。

    “没事……我会教你……花很多很多时间……慢慢教你……不过首先……”

    “首先，人类的母亲，会给自己的儿女，起一个名字……”

    “不对哟……”希尔妲将细弱的身躯拥在怀中，在少女的耳畔轻声细语——“你不是艾丽泽，那和她是不同的。你是……对，从今天开始，你就是……娅塔妮丝……所以，不用变成这个姿态也行……无论你是什么样的生命，什么样的形态，我都会将你，当作是我的女儿一般对待……”

    “娅塔妮……丝……”

    用生涩的嗓音重复着名字的读音，被命名为‘娅塔妮丝’的少女依然无法作出任何表情，却能从她激烈的电磁信号之中，读取到名为‘喜悦’的感情。

    ——我要保护这个孩子，我要改变我自己，我要将……不合格的爱意，全部都灌注给她。

    这便是希尔妲下定的决心，这一次绝对不会再走错，这一次绝对不会再输给自己，她要作为母亲，跟随着娅塔妮丝到银河的尽头，和她的方舟一起寻找新的天地，直到永远……

    **

    “毁灭……为了，娅塔妮丝……”

    黑暗的格纳库中，浑身的装甲都被紧紧钳制固定的钢铁巨龙，缓缓地睁开如电子探照器一般明亮双眼，正放射出混沌和猩红的危险光芒，并将目标锁定于远处平原之上，一名身形幼小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