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云游(二)

    两人吃过早餐，又在河里打了水备用，休整一番，才朝着君卜子所说的下一个村子桑元村出发。

    桑元村仍然处在承天府的辖内，不过已经不属于马山镇那边的关州城，而是隶属于另一个州城锦州的名下。锦州是承天府辖内最难以治理的一个州城，它坐落于双峰岭的正面，又毗邻于关州城的马山镇，四周环山，并不是自古以来的兵家必争之地，却是一个易攻难守的鸡肋所在。

    之所以说它是鸡肋，原因在于锦州虽然不是军事要地，却是南来北往的通商要道。原来大楚内有名的商货都是通过锦州运送到各地，就是其他国家的商人贩卒都会来这里进行交易。但是自从近年连起的战乱，加上这里驻扎着的大楚军队纪律过差，对面双峰岭上实力日益增强的盘龙寨又对它虎视眈眈，锦州倒是成了一个被遗弃的地方。不过等君卜子和莫辛澜走进锦州的时候，还是能感受到它昔日的盛世繁华。

    桑元村是最靠近双峰岭的一个村子，而君卜子师徒两人现在就处于鸡肋州城锦州下的桑元村里。

    常年遭受盘龙寨的大举肆虐和军队小股的纷扰，桑元村已经到了不堪重负的地步。这时候，还没有军队过境不许扰民的说法，所以，每次只要大楚军队去围剿盘龙寨时，桑元村总会受到大肆的牵连。

    莫辛澜跟着君卜子进了桑元村，却发现这个村子里走动的人影少得可怜。偶尔有人坐在大树下发愣，也都是脸上刻满沧桑皱纹的老人，他们的眼里除了绝望，剩下的全是麻木。这里的人，能走的都走了，只剩下这些走不动的，想要落叶为根的老人还固守阵地。

    君卜子带着莫辛澜穿过村子中心，最后到一家满是破败风雨飘摇的土坯房前停了下来。院子的大门已经被拆的七零八落，莫辛澜扫去，发现似乎都被劈成了柴火大小整整齐齐的码放在了院子里。

    这家人的房子院子外观都很破败，但是里面却打扫的干干净净，就连放柴火的地方，都拾掇的整整齐齐。莫辛澜想，这家一定有个勤快双爽利的女主人。

    沉重的咳嗽声从向阳的破败屋子里传来出来，隐约还有低声谈话的声音。是两个女人，一个年轻，一个明显病态苍老。

    “草儿，咳咳……现在……村子里……还剩多少人了？”病卧在塌陷了一处床上的妇人，低声艰难的问着面前的年轻女子。

    被叫做草儿的年轻女子，坐在床沿上温柔的替妇人顺了顺背，将手边的一碗水端过来，喂夫人喝下后才柔柔的开口道：“娘，你cao心这些事儿做什么？走了的还是那些人，留下的也还是那些人。”

    妇人眼里溢出了些许泪水，低喘着说道：“是……咳咳，是我们王家……对不住你。草儿……不用管我了……你也走吧，你……还……咳咳……还年轻，再找一个……好人家吧……”

    草儿神色平静，拍着妇人的后背，温婉的说道：“娘，你怎么能这么说，草儿能嫁进王家，能做娘的儿媳妇，是草儿这辈子的福气。草儿无父无母，娘把我当亲闺女来养，草儿只要一天活着，就还是王家的媳妇，娘不用在劝草儿了，草儿的心意已定。草儿现在希望的，就是娘的病快好起来，草儿再带娘离开这里。“

    草儿啊，她的草儿。妇人默默地流泪，心里却像被撕扯一般的疼痛，是他们王家对不起草儿，是她对不起这么好的闺女。她生了一个孽儿，不仅不要媳妇了，嫌累赘，连她这个亲娘也不要了，就那样卷着家里唯一的一点钱跑了，他是不想给她们留活路啊！

    婆媳两人各自静默着坐在屋里，破败的小门却吱呀响了一下，草儿刚转过头看，就听到微掩的门上传来清脆有力的敲门声。草儿疑惑，谁会来她们家？还是以这种方式！

    莫辛澜五指分明的小手在王家已经晃晃欲倒的小门上叩了起来，半晌后，草儿打开了门，一双清秀澄澈的美目疑惑的看着面前的师徒两人。

    君卜子没多话，莫辛澜自然是他这一路上的代言人。“这位jiejie，我和师父是过路的游医，刚才在外面闻到了浓重的草药味，是你家有人生病了吗？我师父可以帮你们看看病人的。”听到莫辛澜这样说，草儿先是双眼一亮，游医，是大夫，那是不是说明娘的病可以救了？可是……

    莫辛澜似乎看出了她的顾虑，笑着说道：“jiejie放心，我师父是免费出诊，分文不收。”听着很诱人，但是草儿似乎还是有些顾虑，不会看完诊后又反悔要钱吧？不过，看眼前的小男孩只有六七岁，后面的老人也仙风道骨世外高人的模样，应该不会是骗人的吧？心一横，草儿侧开了身影，请他们进去，反正自家也就这样了，还有什么好怕别人骗的。

    草儿率先进了里屋，将生病的妇人用一床薄被盖了起来，只剩下一个头露在外面。见有生人进了屋子，夫人用眼神询问草儿，草儿只是温言安慰她说是过路的游医，看诊分文不收她就请进来了。妇人了然的点点头，眼里却并没有抱任何期待。莫辛澜仔细瞧了瞧她，这个妇人脸上已经带了死气，眼神中也没有任何求生的欲望，怕是救不活了。

    至于死气一说，莫辛澜也是跟君卜子学到的。这并不是什么神话迷信之类的，而是真正有依据。起初，莫辛澜也是有点怀疑，结果在君卜子的解说和亲自指导下，她也算是明白了。

    死气，其实就是病人体内郁结的病气，四处散发弥漫充斥到病人各个器官之中，最后表现在脸上和眉间的一种症状。因为这种病气是最后才显示到脸上的，所以到这个时候，病人一般都是无力回天了。

    君卜子取了帕子让莫辛澜盖在妇人的手腕上，先让莫辛澜去诊了脉，然后察看了病人的舌苔眼球等，说了自己的见解后，君卜子才亲自搭手去试妇人的脉象。脉象跳动缓慢，已经渐趋停止。再看眼球灰白，黯淡无光，这妇人看来应该挨不过三天了。

    君卜子站起来，看着莫辛澜赞赏的点点头，澜丫头之前的判断和自己丝毫不差，果然长进很多。莫辛澜得到君卜子的赞赏，虽然面上没有什么情绪波动，心里却对自己还是满意的，一次进步一点，时间久了，不就是一个飞跃般的进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