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贼府大战
客房中，烛光摇曳不定，不免给人异常凄凉之感。妇人躺在床上，脸上更加不见血色，还不停地咳嗽，而且每次都会咳出一些黑色的血来，那少年坐在床边一边流泪，一边轻抚着妇人的后背，独臂人站在床前看着妇人潸然泪下。看到向天行等进来，少年立刻起身相让，唐老太对妇人察看一番后表情变得极为凝重，缓缓地摇了摇头，众人明白这是表示解毒无功，屋中登时静得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向海蝶取出瓷瓶道：“老前辈，不如再给夫人服些天恩保命丹试试吧！” 谁知唐老太还未说话，妇人却道:“姑娘的好意难妇心领了，不过常言道药医不死病，难妇感到内腑中已经起了变化，只怕生死之关随时可到，所以就不要在我身上浪费灵丹了。” 众人皆是一愕，少年顿时失声大哭道：“娘，这位jiejie说得对，您就再服些丹药试一试嘛，万一尚有转机呢？” 妇人鼻子一酸亦是泪流满面，抱紧儿子道：“娘又何尝愿意抛下枫儿呢！但是娘的伤娘自己最清楚，正所谓生死由命，这又哪里是人力可以挽回的？” 少年道：“可是......” 妇人摆了摆手道：“枫儿，你把娘扶起来，趁现在还有最后的一点时间，娘有话要说。” 独臂人道:“你先莫急，容我们再想想办法。” 妇人苦笑道：“可是有些话此刻不说，就永远都没有机会再说了。” 独臂人闻言心头一酸，不禁流下泪来，只得与少年一起将其扶起来靠在床上。 众人以为她有话要对儿子及独臂人说，正欲告退，那妇人却道：“诸位，请恕难妇先前失礼了，各位的大恩大德难妇实是铭感于心。” 向天行道:“举手之劳而已，夫人无须放在心上。” 妇人点点头道：“向大侠，这几位英雄可否替难妇引见引见？” 向天行当即一一作了介绍。 妇人抱拳道：“失敬失敬，诸位的名声早已如雷贯耳，今日有幸得见足慰平生，难妇这厢有礼了！” 众人客气一番，妇人又道：“如此最好，难妇正有许多话要说，其中不乏一些武林秘辛，只怕与眼下的武林劫运亦有些关联，所以难妇冒昧，深望诸位留下一听。” 独臂人立道：“可是你伤得这么重，实在不宜多言。” 妇人却摇摇头，伸出白玉般的柔荑朝他招了招，柔声道：“你过来坐吧，我有话要对你说。” 独臂人微微一怔，似是有些受宠若惊，然而看到妇人期待的目光，立时不由自主地移动沉重的脚步，颤巍巍地走了过去，缓缓坐下。 妇人凄然一笑道：“你身负绝技世无匹敌，本是雄才大略抱负远大的一代英豪人物，如今却将男儿一生中最好的时光尽都蹉跎在了我们孤儿寡母的身上，埋没了你有用的一生。” 独臂人淡淡地道：“这是我自己的决定，与你们何关？如果没有那些人阴魂不散地追杀，这种生活就太好了。” 妇人一双凤目扫视众人，黯然道：“难妇如今已是快死的人了，倘若有何失言失检之处，还望诸位不要见笑！” 向天行道：“夫人胸襟这般坦荡，只有令咱们佩服！” 妇人笑笑，又转向独臂人道：“我这一生之中，亏欠你的实在太多太多了！” 说着一双失去光采的眼眸中泪水滚滚而下，哽咽着道：“你照顾了我和枫儿整整一十五年，这份情意是何等深厚，这十五年来你出生入死，仅凭单人一剑保护着我和枫儿经过大小四十场生死大战，从前后相加足有数千高手的重重围攻之中屡屡突围，这股豪气，这份本领，当世之中几人能及？纵是赵云重生，关公再世，恐怕亦要逊你三分武勇！唉，枫儿也就罢了，可是我的内伤久治不愈，不仅帮不了你，却还要你处处卫护，终究成了你的累赘！每每梦回之际，我都梦见你为了救我不惜以臂挡刀，白衣成了血衣仍然浴血苦战，最后虽然击退了围攻你的六大高手，而你亦是力竭而倒......可怜昔年少女们心中的最佳情郎如今却成了独臂之人！” 这一番褒奖之言，出自一个生机奄奄的病妇之口，虽然她的声音不大，众人却不难想到这些场面是何等惨烈，而这等豪壮的事迹与眼前的景象又形成了巨大的反差，令众人心里都感到了一份悲凉。但同时亦都听得动容不已，这才知道其左臂居然是为了救这妇人而断的。 独臂人强笑道：“男子汉大丈夫少一条胳膊又算得了什么？不过真难为你了，居然还记得一共是四十场大战，这些我都从未算过，亦早已记不清楚了。” 妇人泣不成声地道：“得人恩惠千年记，更何况我们母子到今日还能活着全部都是你用血用rou用命换回来的，那一幕幕叫我如何能够忘得了啊！” 独臂人也忍不住淌下了两行热泪道:“可是这一次若不是你为我挡了毒针，恐怕此刻躺在床上的人就是我了。” 妇人道:“不，如果不是你返身去救枫儿，又岂会将背后的空门露给了敌人，让敌人有机可趁偷偷施放毒针呢？既然你为救我和枫儿可以屡屡舍身犯险，毫不顾惜自己的性命，我又为何不能为你而死？” 话到此处，她的脸上忽然绽放出一片羞昵的微笑，那是痛苦和欢愉混合的笑容，闪动着泪光的双眸从众人脸上缓缓地扫过，道：“不怕诸位见笑，难妇要在死亡之前一泄胸中的积郁，它在我的心头压了半生，这十五年来更是与日俱增，时至今日我已经承受得太多了，实在是不吐不快！” 微微一顿，双目中闪动起一片光辉，苍白的脸上也隐隐泛起一圈红晕，她突然伸出手去，放在独臂人的一只手背上，独臂人似是不能负荷她一双手的压力，身躯竟然不由自主地颤动起来。 妇人再也无法抑制内心的激动，深情的望着独臂人道：“今天我要说出藏在心里的感情，如果现在还是不说，以后就真的没有机会说了，那将使我死不瞑目！” 独臂人急道：“你切不可因为一时的冲动，伤了枫儿纯洁的心灵，使他留下回忆的阴影。” 妇人的脸上更见红晕，眸子里的光辉也愈见明亮，表情坚毅地道：“不，就算枫儿从此不认我这个母亲，我也一定要说！” 接着语调陡地转为了悲怆，道:“十五年的日子实在不算短啊，可是我们之间从未说过一句示爱之言，也未有过一点逾礼之举，我们发乎情，止乎礼，心地清白，坦坦荡荡，有天可鉴，何错之有？我自问这些年来完全对得起死去的丈夫，就算天下人都骂我不守妇道，我亦敢面对千夫所指，无惧无愧！” 这一番话情真意切，字字句句满含血泪。可是那少年却被眼前的情景弄得茫然无措，转动着眼睛看看母亲，又看看独臂人，心里说不出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众人早已感动得泪洒衣襟，也都意识到一桩江湖上惊人的秘辛即将由这妇人的口中说出，于是个个屏住呼吸，凝神而听。 独臂人长叹一声，道：“事非小可，还望你三思。” 他的声音微微发抖，仿佛说这几个字已是用出了他全身的气力。 妇人道：“此事我已经想了很多年了，到了此刻你还不让我说出来，难道真的要我把这些都带进棺材去不成？” 独臂人这才下了决心，道：“好，那你说吧。” 妇人嫣然一笑，只见她恹恹的病态中绽放出了一片笑容，秀丽雅致的面庞带着两颊的红晕，在红彤彤的烛光映射下更加显得娇媚不可方物，隐隐流现出昔年那醉人如酒的绰约风姿。 众人不论男女皆是看得一呆，心道：美人一笑倾城，看来古人诚不欺我，这妇人已是半老徐娘，而且缠绵病榻那么多年，可谓是憔悴黄花支离人样，但一笑起来依旧这般娇媚横生，想她未伤之前定是颠倒众生的一代尤物了。 妇人深吸一口气，纤纤玉指指向独臂人，道：“诸位都是武林高人，个个交游广阔，不知能否猜到他是谁么？” 没想到独臂人轻叹一声，喃喃自语道：“人生如梦，尽是虚空，世间浮名，何必认真。” 言词间无限凄凉，原本炯炯的目光亦是变得一片黯然。众人听她前面说的，早已猜到眼前的这位独臂人必非普通之人，此刻又是细细打量一番，然而遍搜枯肠还是想不出此人的身份，屋中登时一片安静。 妇人幽幽一叹道：“这十五年来，他除了失去左臂外还曾四度身受重伤，有好几次都是只差一点就送了性命，轻伤更是不计其数，其中多数都是为救我们母子而伤的。此外我们为了不被敌人发现只得常常搬家，一直过着居无定所的日子。尤其是他，就连睡觉都是提心吊胆的，可以说是受尽了rou体和精神的双重折磨，否则以他的内功造诣不过五十岁又岂会两鬓皆白呢！而且他还担心他的仇家一旦发现他没有死，就会给我们母子引来更多的追杀，所以他宁愿终日都以这副丑怪的面具掩去他原本骄人的朱唇玉面，如此种种也难怪诸位猜不到他是谁了。” 众人心道这独臂人果然戴着面具。 吴莫忧道：“夫人既然如此说，这位前辈必是武林中大大有名的人物了。” 妇人颇为自豪地道：“不错，要论他的声名威望，绝对不在当今任何一位武林高人之下！” 顿了一顿，转向独臂人，柔声道:“要不还是莫让大家费心猜来猜去了，你取下面具相见吧。” 独臂人正要伸手取下面具，向天行突然语音颤抖地道：“我现在已经可以确定了，这一位就是......” 就在此时，妇人“哇”地一声又吐出了一口黑血，身体同时向后倒去，众人登时乱作了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