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九章 李香君
朱常汸一愣，高弘图不在他的吏部好好待着，跑来找我作甚？ 让人把他宣进来，在东暖阁见了驾。 高弘图行过礼起身的时候偷偷看了一眼皇帝的脸色，发现皇帝阴沉着脸，好像心情不太好，心中暗暗猜想一定跟今日去神机营巡视有关，不仅为自己要说的事情有些忐忑起来。 高弘图在东林诸位大佬中算是心眼比较多的一位，素来善于善言观色。他不像钱谦益那么张扬，也不像张慎言那般老实忠厚，也没有刘宗周那样刚烈古板，今日进宫也是他日前和钱谦益等人商量好的来试探皇帝的态度的。 “高卿，来找朕所为何事啊？”皇帝脸色缓了缓，开口问道。 “回陛下的话，前两日陛下下旨令前朝致仕官员起复任用，又命官员推荐青年俊才，蒙尘明珠为朝廷所用。臣今日进宫就是为此而来。” “这么说，你是来为国举士来了？所举荐何人啊？”皇帝眉头一凝，问道。 高弘图从袖中取出一张奏表，递给了一旁伺候的韩赞周，韩赞周又双手递给了皇帝。 皇帝翻开快速浏览一遍，高弘图一共举荐了八个人，其中有两个名字引起了他的注意力，忍不住又仔细的看了一遍。 这两个名字一个叫做苏仪，一个叫做侯方域。 苏仪这是什么意思？难道钱谦益察觉到了他的真实身份？但是转念一想又是绝对不可能的。 皇帝下意识的向高弘图看去，高弘图却低着头不看他。 对了，为国铨选人才虽然是吏部的本职工作，可也不用让一个吏部尚书亲自跑到皇帝跟前来举荐吧？要是这样的话，自己这个皇帝每天啥事都不用干了，天天光看人就够忙的了。 脑子里转了几圈，朱常汸终于有点明白高弘图的意思了，原来却是一招投石问路。既然如此，那朕就顺了你们的意。 “既然都是你精心铨选的青年俊杰，那就带来让朕见识一下他们的风采。”朱常汸道。 高弘图闻言惊讶的抬起头来看着皇帝，甚至都忘了这是失礼的举动，脱口道：“皇上要见他们？” 说完之后，猛然发觉自己失礼了，急忙又道:“臣为他们高兴的有些忘形，请陛下治罪！” “高卿为国举士，何罪之有。回去吧，让他们做好准备，三日之后在御书房见驾。”皇帝摆摆手，下达了逐客令。 高弘图从宫里出来，一路上都在想皇帝为何要亲自见这几个人？ 按道理说，皇帝亲自接见自己推荐的这几个人，表面上看起来是对自己的天大的信任。但是反过来也可以理解为皇帝对自己的不信任，所以要亲自甄选。 可若是真的不信任，直接否决了便可，为何要亲自见面？ 高弘图百思不得其解，回去之后又将此事告诉了钱谦益等人。众人都是百思不得其解，但是最终还是觉得这是皇帝对东林党人的倚重，是皇帝开始还东林党人的恩情了。 钱谦益比苏仪自己都高兴，迫不及待的见这个消息告诉了苏仪，并且话里话外都有炫耀自己意思。若非皇帝看在自己的面子上，怎么会以皇帝之尊见一个白身士子。 苏仪装作兴奋难耐的样子，好好奉承了一番钱谦益后开始寻思皇帝这是将计就计，准备上演无间道，让自己成为安插在东林党中的一枚钉子，只是不知道会安排给自己一个什么职位。 此次高弘图的举荐名单上的八个人，都是东林党中年轻一辈的骨干，除了一个半路投靠的苏仪之外，名气最大的就有号称复社四公子之一的侯方域。 侯方域是河南商丘人，其父亲和祖父都曾是朝廷大员，侯方域本人也是文采风流，一表人才。自崇祯十六年到南京参加南京礼部举办的考试，耐不住少年心性，前往秦淮河畔寻欢作乐，因而认识了秦淮名妓李香君，并一见钟情，与李香君很快郎情妾意，不可自拔。后来筹钱为李香君梳拢后，便日夜宿在李香君的媚香楼，两人每日双宿双飞，好不惬意。 只是侯方域此人虽然才华，只可惜功利之心太重，虽然已经拥有了李香君这样娇俏可人的佳人，但是日日想着的却是能够进入朝堂，谋取个一官半职。 前几日听说皇帝下了圣旨为国选士后，侯方域便按捺不住了，便到处找人递帖子，求到了吏部尚书高弘图府上。 侯方域作为复社领袖之一，也算是东林后辈，从这一层面来说高弘图也有提携后辈的责任。反过来讲，高弘图正打算试探皇帝对东林党人的态度，需要几个有分量的人选。这侯方域一心想当官，也有名声。世人都知道复社跟东林党是同气连枝，一脉相承。 若是皇帝能用侯方域，那说明皇帝对东林党人还是放心和倚重的。 所以，高弘图便很大方的答应帮他举荐，让侯方域兴奋不已，一直回去这几日都是出于一种亢奋状态，就连以往最喜欢的与李香君作诗唱和都是兴趣缺缺，心不在焉，惹得家人黛眉微蹙，心中不快。 这一日侯方域偶感风寒，正在卧床休息，一个身着素白长裙的佳人正坐在床边动作轻柔的为他一口一口的喂着药。 那女子身量娇小玲珑，眉眼儿俏丽生辉，小嘴唇微微上翘，显出几分俏皮，整个一个可人儿的模样，黛眉微微粗起，看着床上的情郎面带关切和心疼。正是秦淮八艳之一的李香君，人称“香扇坠”的秦淮名妓。 却听见蹬蹬蹬一阵楼梯响动，却是李香君的侍女紫鸢小脸红扑扑的的跑上来道：“公子，公子，高老爷府上派人来了，让你现在就去一趟。” 李香君正待说话，让紫鸢回了来人，说侯方域身体有恙，改日再去拜访，却没向东侯方域闻言忽然一下子坐了起来，急忙问道：“来人可说是所为何事？” 紫鸢道：“奴婢听那传话的小哥说高老爷刚从宫里见完皇上回来，好像说是皇帝要见公子。” “什么？皇上要见我？”侯方域失声叫道，一脸的不可思议，霍然一下子掀开被子，从床上站了起来，却没想到一下子脑袋撞到了床顶的，发出“咚”的一声响。 侯方域却只轻哼一声，竟然好似没有痛觉一般，一下子跃下床来，在地上赤着脚步走来走去，嘴里念念有词，一脸的兴奋狂喜之情。 此刻的侯方域已经浑然忘记了身边的李香君，一心沉浸在皇帝召见这个天大的荣耀之上，哪里还有一点淡泊名利的名士风采。 李香君第一次看到侯方域如此的失态，黛眉微蹙，眼中闪过一丝迷惑。这一刻的情郎怎么忽然陌生起来。 但是她毕竟是个贴心温柔的女子，上前抱住侯方域将他安抚在椅子上，亲手为他穿上木屐，柔声笑道：“郎君苦读十几载，终于有了出头之日，奴家为你高兴。这就下去置办一些酒菜为郎君庆贺一番。” 侯方域却依然沉浸在皇帝召见的巨大惊喜之中，对于佳人的柔情蜜意只是应付一番，心思早已经飞到了三日之后。 李香君微不可察的叹息一声，转身往楼下行去，眼中却闪过一丝失望之意。 这几日皇宫里逐渐热闹起来了，不断的有从江北送过来的北京皇宫中逃出来的内侍宫人。 这些人在各地见到了官服贴出的告示，都急急忙忙赶往官府报备，江北各地凑齐一批人后便送了过来。 回来的绝大多数都是内侍，宫人倒是没有几个。她们已经在那深宫大内待够了，不想再继续蹉跎青春。趁着还能嫁人好多人都在江北找了男人嫁了，不管是老实巴交的农夫，还是城里做工的织工，甚至做妾都没有问题。 当然送来的人中也有一些生活无以为继的人实在走投无路了便自我净身想混进宫中混口饭吃的。 韩赞周这两日除了在皇帝身边伺候着外，其他时间大多数都在忙着甄别这些人以及给他们分配差事。 五月的南京已经很有些闷热了，乾清宫中虽然有冰块降暑，但是却依然有些燥热的感觉。 朱常汸盘腿坐在榻上，一身宽松透气的道袍，两道如刀锋般的浓眉下面一双锐利的眼睛正在认真的看着矮几上的一堆奏表。 说老实话，看这些奏表简直就是折磨人。 这些大臣一个个都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毛病，写个奏表，本来能几句话说明白的，非得洋洋洒洒整上成百上千言，似乎不如此就不能显出自己的文采来。 更可气的是，许多人写奏表的时候开头几乎都是：“臣曾闻圣人……”，凡是都得把圣人扯上，就好比后世学生写作文总喜欢写“有位名人曾经曰过……”，让朱成烦不胜烦，真想把这些写奏表的家伙一个个提溜过来让他们将自己写的东西抄上十遍百遍的。 幸好自己这个皇帝的前身文化功底不错，否则能不能看懂都是问题。 好不容易耐着性子看完了两个折子，再也看不下去了，直接提笔在上面写道：“岂非妇人裹脚之布乎？圣人昔日也是如此？扯淡！” 一个重重的感叹号标在了后面，朱成扔下朱笔长舒了一口气，起身，套上木屐，在宽阔的寝宫中缓缓踱了起来。 一阵幽香传来，扭头看去，却是皇后周鸢儿端着一个朱漆盘子，上面放着一个青花瓷碗小心翼翼的走了进来。 望着妻子那张略带一丝哀怨的俏脸，朱成忽然心中有些愧疚。来到大明已经有一个多月了，却还没有和她真正的做一回夫妻。倒不是他不想，只是一忙起来就过了头，等到休息的时候妻子却已经睡了，不好再去扰醒。 作为一个女人，丈夫不碰她的身子，那就对她是最大的惩罚，这一点无论现在还是后世都差不多。周鸢儿背地里肯定不知道哭了多少次，但是却在自己面前却从来没有流露出一点不满来，依然周到细心的侍候自己。 朱成为自己的粗心感到有些歉疚，暗下决心，今晚一定要要将皇后小萝莉变成真正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