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浮生若梦又一朝
如今正是七月盛夏,晋陵山清晨,朝阳升起在山顶照耀,天空铺展开来万道霞光,群山映翠,生机勃勃。南衣靠在侧壁,听着那似近似远的水流声,感觉空气中都是泥土的芬芳,心情十分愉悦。 她忍不住掀开车帘子,伸长脖子往车外探去。昨日来的急,且又是跟王凉同坐一车,南衣根本没有心思去看晋陵山的景物。此时再看,她却是吓了一跳。她们如今行的这条道依着山势而开,一侧靠山壁,另一侧就是笔直的陡坡,垂直的高度大概有至少两三丈,陡坡之下就是条河流,那奔腾河流,宛如一条细长的银线,远远的勾在天际。 南衣忍不住诽谤,前世那许多人想必就是在山崩的时候掉进了下面的溪涧河流。这么高的,倘若是失足掉下去,那确实是不死也要残废。南衣心里一阵后怕,还好昨日她及时赶到了山上,阻止了顾夫子下山。 “叟,这条路还要走多远呀,真是怪吓人的。”见南衣探头从后门车帘往外看,浅草也跟着伸长了脖子,却吓得惊来。 伯叟显然不是第一次走这条道,早已经习以为常。他呵呵笑道;"这条弯道只是小小一段,过了这个弯道,前面的路都十分平坦了,再行个一炷香时间,就可以到江乘县了。浅草你和女郎若是害怕,就不要再看了,待到了老奴喊女郎。“南衣听伯叟的声音十分悠哉,便没有适才那么害怕,随即放下了车帘。 南衣刚放下车帘,却忽然听到声后方向传来一阵马蹄落地之声,她掀开车帘的一道缝往外看去,见一行十几人坐于马上,正朝自己的方向疾驰而来。 这之队伍行驶的速度非常快,转眼便到了她身后不远之处,最前面的是匹黑色的骏马,马背上的人纵马就到了牛车旁边。南衣下意识的瞥了他一眼,见他一身黑色劲装,头上戴着黑色的幕帏,看不清楚样貌。他端坐在马车之上,好似察觉到人的打量,视线忽然向南衣掀开的那条缝望去。 见他看过来,南衣慌忙收回了目光,放下车帘回避。 伯叟见忽然有一匹马从左侧穿上前来,慌忙拉紧了疆绳,控制牛车的方向往右侧让了一点。思索这想让这些人先过去,自己再行驶。 马蹄纷杂起落声中,这一行人的马都跟着那匹黑马从牛车旁穿了过去,伯叟只好将牛车拉停,以免路面太过狭隘。眼看着最后一匹马就要过去了,伯叟松了口气,忙挥起了鞭子。可是变故就在顷刻脸发生,跑在最后的那匹马因为速度过快,扬起的后蹄时溅起了一块小石子,石子流星般的朝老牛射了过来,恰巧射在老牛那瞪大的牛眼里。 老牛吃痛,哞的大叫一声,伯叟慌乱中紧拉不住,从车辕上滚了下去。那老牛却掀起蹄子,拖着牛车往前狂奔而去。 这变故就在转眼间发生,滚到地下的伯叟惊呆了,他楞了一下,慌忙爬起来,大喊着“女郎女郎,” 这惯用来拉车的老牛,原本脚力就不弱,此时吃痛,撒足狂奔,几乎能赶上一匹马的速度。此刻那老牛往前狂奔,伯叟本就年迈,怎追赶的上,顷刻间就被它甩在后头,眼睁睁看牛车越跑越远。伯叟只觉得心中一片冰凉。 坐在牛车里的南衣被伯叟高呼的女郎惊到,还没来得及问询,却觉得自己坐的牛车歪歪斜斜的摇晃起来,南衣掀开后帘,见跟在牛车后奔跑的伯叟,这才意识到不妙,显然牛车现在无人驾驶。 她记得伯叟说这段路前头就是一个弯道,过了弯道才是平路,牛车失去控制这样直冲下去,最大的可能就是在直道尽头带着她和浅草一道冲下崖坡,跌落在下面的河流里。 这样的后果非死即残,南衣心里十分清楚。 这样的情况下,强行从后门跳车也许冲力过大会摔断退,但比起掉落崖坡,两害相比取其轻,南衣瞬间做了决定。 感觉这车子歪歪斜斜的跟家厉害,南衣知道没时间犹豫了,她拽紧浅草的手臂,大声道:“浅草我们只能跳下去了。” 浅草苍白着一张脸拽住南衣的手臂,哭泣道:“女郎,我。。。。。我害怕。” “再害怕下去我们都会死。”南衣当机立断,拉着浅草的手臂,试图站起身来,伺机二人同时跳下。此时牛车的车轮恰巧撞到一块巨大的山石上面,整个车身有些倾斜,歪向一侧。南衣失去重心,啪的一下摔倒,头重重磕在木制的座椅上。剧痛之时,她感觉身子有往下腾空的感觉,心知牛车想必已经到了小路的拐弯处。 南衣勉力坐起身抓住了窗棂,闭上眼睛正要冒险一跳时,。南衣只听到一声惨烈的牛眸声,感觉车子往前滑动了几丈,原本奔驰的牛车却忽然间猛的停了下来。 南衣和浅草在车厢里被拖的天旋地转,半晌,她终于缓了过来,忽然听到伯叟急呼声在耳畔,她睁开眼睛,揉了揉剧痛的额头,转身却见浅草已经晕了过去躺在她身侧。 南衣挣扎着和伯叟扶着浅草爬出了车厢,心脏还在剧烈的跳动,她颤抖着抬起头一看,才发现牛车已经仰面翻到在崖坡边上,一只轮子已经不见了,此刻那只老牛跪趴在崖边上,两只腿上各有一只利剑刺穿了腿骨。 她惊魂未定,双腿还有些发软,却伸出手探了探浅草的鼻息,见她呼吸均匀,只是晕了过去,顿时松了口气。但听伯叟在她身旁焦急的询问,“女郎女郎你没事吧,老奴真是罪该万死。” 南衣知道伯叟担忧自己,勉强一笑,安慰道:“我。。。。。。已经没事了,再坐坐便好了,伯叟勿要责怪自己。” 见她胳膊和腿看起来都是好的,只是手上和额头上有些擦伤。伯叟这才松了口气,抬头望向那适才箭射过来的方向。 那黑衣的劲装男子依然端坐在马上,看着这边,丝毫没有下马过来道歉问询的意思。虽然他也算间接救了自家女郎一命,但倘若不是因为那块石头,伯叟怒火中烧,站起身来朝着那人的方向,怒骂道:“我家小姑子今日倘若有个三长两短,老仆跟你们没完,你们抢路也就罢了,还行的那么快,要不是那块溅起的石子打到牛眼,会有此祸端么。“ 那黑衣男子身后的一众人见伯叟如此,脸色微变,其中一人呵斥道:“大胆,竟然敢对我家主人无礼,要不是我家主人,你的牛车早就落到崖坡下面去了。”
“我管你们是谁,天下之大难道还不讲一个礼字,要不是你们的马打起石子,我的女郎怎么会差点没命,我告诉你,就算你是士族,也不能这般无礼。“伯叟丝毫不退让的回道。 随从勃然大怒,:“放肆,你可知我家主人是谁。” 伯叟还待要再回,南衣却是挣扎着站起身来,朝那方向看了一眼,冷淡道:“罢了伯叟,何必鸡同鸭讲,再者这位壮士也算救了我们性命,一报还一报,就当扯平了罢。” 南衣虽没有直接说明,但那句鸡同鸭讲却一下子刺的那边的随从怒的要拔刀,那男子清冷的目光隔着幕帘朝那站起身来的小姑子看了过来,神色中怔忪了一下,只摆了摆手阻止他身后的随从再说下去。 他从腰间掏出一锭金子,递给他身后的仆从,命他送到伯叟跟前,声音有丝歉疚道:“就依这位小姑子所说,一报还一报,只是我射伤了你的老牛,就按市价赔偿给你,剩下的给小姑子压压惊。”随即打马转身离去,一众侍从也跟着走了,那送金子的那位,见伯叟不接,将金子扔到地上,也走了,一队马蹄声迅速消失在耳畔。 伯叟气的跺脚大骂起来,南衣却是呆呆的站在那里,半晌没有回神。 隔着幕帘,看不清样貌,那人也只是说了一句话,南衣却如坠冰窟。 南衣怔忪着呆站在地上,一丝不知是恨还是茫然泪滴落下来,伯叟眼见她突然哭了,惊恐不已,忙拼命告罪。 呆呆的听着伯叟在自己耳边告罪,南衣有些迷惘的情绪在看到他枯干的手指时,瞬间清明了过来。她深呼了口气,努力稳住身子站起来,朝那跪趴在地上的老牛奔去。 她蹲下身来,见那老牛可怜的趴在地上,两只顶上是黑色翎羽的利箭贯穿老牛的腿骨,腿骨上血淋淋一片。南衣摸了摸老牛的脊背,用手指轻轻摩擦这利剑的上端,感觉那内侧的地方却是有一个凹凸不平的地方。 心中的猜想被证实,这确实是他自己的佩箭才会做的标记。 南衣全身的气力突然一下子被抽空,跌坐在地上。她垂直头,神色有丝茫然。虽早早已经想清楚,这重来的一生倘若再碰到他,就权当一个从不相识的陌生人。彼此这一世再不要有交集才好。 那几千个日夜的相互陪伴,那彼此视线交汇时的心悸,那熟悉的一如既往清冷的声音,虽然她到后来才觉得也许自己从没真正了解过他。但那几千个日夜的相守,她绝不会听错,就是他,那个负心人。 只是她却从未曾想过,这一世的相遇比那一世来的更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