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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十步必有芳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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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朗朗的读书声,和着淅淅沥沥的雨声,回荡在静谧的高原村落上,雨幕雾霭像一层美丽的白纱,遮掩着这个神秘的地方。

    地名很拗口,叫哇里格,离红军长征路过的班佑不远,号称最美的沼泽湿地,不过对于初来者就不那么好适应了,夏季的温度和冬季差不多,只有一度,不用得瑟了,什么时候都瑟瑟发抖,昨晚才到了这所希望小学,睡觉就是并着课桌睡的,一大早就被老师叫起来了,还要赶着给娃们上课呢,眼看着雨下不停,今天想走估计是不可能了。

    总得找点事做吧,老董似乎和这里的两位年青老师很熟悉,安排着老鳅和戴兰君去村里找头羊宰了打打牙祭,包小三和耿宝磊自然是生火的材料,估计是对仇笛有成见了,没给他安排活,也没理他,至于他自己也找上事干了,他坐到讲台上,开始给农村娃们讲大城市的美好生活了。

    “怎么了!?”

    老鳅见仇笛匆匆进了厨房,满脸苦大仇深的样子,好奇地问。

    “这尼马就一逗逼,坐人家课堂上当老师去了。”仇笛哭笑不得地道着,逗逼所指,肯定是董主任了,生火包小三和耿宝磊吃吃直笑,老鳅笑意盎然地看看戴兰君,戴兰君剜了他一白眼,好歹包小三替老董说话了:“你管人家?董主任当领导呢,还教不了几个小屁孩?”

    “你知道他讲什么?他在讲继承红军爬雪山过草地的无畏精神,抵御西方帝国主义的和平演变。”仇笛严肃地道,余下众人,莫名地哈哈直笑,这似乎是一个正确的命题,不过却为什么有如此可笑的成份呢?戴兰君没好气地斥着:“这有什么可笑的?”

    “是没什么可笑的,可谁想演变这儿才见鬼呢。”仇笛道。

    对了,这个穷到骨子里的地方,闭塞到令人发指的程度,村里大部分地方没有手机信号,跑好几里地,把手举老高,才有那么一格信号,网络就别想了,这山大沟深的,通电都没有几年,而且一下雨,立马停电,众人是实在没事可干,才齐齐到钻到厨房的。

    “也是哈,都没多少人了,牲口比人多。”包小三笑道。

    “现在农村还不都这样?”耿宝磊道。

    拎着一架羊rou,啪声扔案上的老鳅,看看戴兰君,又闭嘴了,这几位似乎触到她的逆鳞了,她像越来越生气,终于仇笛再说到革命越彻底,穷得越光棍的悖论时,戴兰君发飚了,她啪声扔了手里的柴火,吓了包小三一跳。

    就见得美女腾声站起身来,手指直戳着仇笛的鼻子斥着:“你懂什么?都像你这样,就脱贫了也没皮没脸……”

    “你就知道挖苦别人,你知道这所学校是谁建的吗?你知道这里的失学率原来是多少吗?!”

    “是董主任和单位同事一起筹资建起来的,每年都不间断地往这里捐款捐物……你又想说他沽名钓誉是吧?可要连这种沽名钓誉的人都没了,都像你这么泼凉水……这儿会有小学校吗?这儿会有今天的改变……失学率从来的百分之百到现在百分之十不到,有人做到了,而且就是你说他是逗逼的人。”

    “就你这样,还好意思说别人是逗逼?你就知道命苦怨出身人穷恨社会的,你自己做了点什么?你对得起社会?对得起你父母?对得起自己吗?”

    “哼!懒得跟你说!”

    唾沫几乎喷到了仇笛的脸色,一步一问一问一退,直把仇笛逼到墙角,戴兰君恨铁不成钢地差点扇一巴掌,好在及时收手了,愤愤地斥了句,扭头走咧。

    糗到了,现在两个坚实的后盾也在幸灾乐祸,捂着鼻子偷笑,仇笛尴尬地踹了耿宝磊一脚,本待拂袖而去的,又被外面淅淅沥沥的雨给下回来了,老鳅笑笑看看他,一递刀子,征询道:“要不,做点贡献?”

    仇笛接住了,顺手剔着骨架,卸着rou,老鳅却是劝了:“老董是嘴碎点,心眼不坏,您别跟他们置气,其实都差不多,我们这一行,说白了差不多就是坑蒙拐骗偷,工作方式就是这样,习惯了……要是真实情告诉你们,别说你们,我估计就安保专业训练出来的保镖都不敢接这种活。别恨他啊,他也是无计可施才想出这馊招来。”

    是啊,谁想和国安打交道才见鬼呢。真正涉及到重大机密,怕是牵扯太多,等闲你不容易脱身。

    “那我们怎么办?不会完事了,再把我们关起来吧?”包小三吃惊道。

    “那不至于,非法测绘的,不涉及重大机密,抓到了有奖抓不到无过,要不也轮不到我一退役的跟你们瞎掺合啊。”老鳅道。

    “鳅哥,您原来干什么的?”仇笛边切rou,边好奇地问,一出口,瞥到老鳅一怔,他赶紧道着:“随便问问,涉及机密就甭告诉我们了。”

    “哈哈……没有那么神秘,我们属于外围的侦察员,名字叫‘密干’,像我这样的密干太多了,谈不上神秘。”老鳅淡淡地道,不像谦虚。

    “什么是密干?”耿宝磊好奇了。

    “差不多就是干事的意思,只不过有个身份而已,一般节假日的安保了重要建筑设施秘密保卫了等等,需要我们以普通人的身份采集信息,预防可能出现的意外,毕竟全副武装的警察,他们功能是有限的,更多的时候,就需要我们站在第一线了。”老鳅道。

    “哇,您也是英雄啊?脸受过伤?”包小三景仰了一句。

    “不不不……我这不是公伤,是自己不小心出了车祸,没法干那工作了,才伤退了……看看,不神秘吧,呵呵。其实就相当于国家工人而已。”老鳅见几人都露出失望之色,估计是和料想的大相庭径所致,他却不以为忤,笑着自嘲道。

    走得近,才发现其实挺好相处,四人说说笑笑,煮着一锅羊rou,火旺旺的烧着,很快这小小的校园里已经弥漫开了rou香,课间时分,甚至有小屁孩趴着窗户,挤在门口,吮着手指流口水,胆大的都想往里钻,被包小三cao着根烧火棍全吓跑了。

    谈话间证实了,这是确实是董淳洁资助的学校,源于他数年第一次来此查访,正经八百的任务一事无成,就揽了点这个闲事,建了所学校,又请了两位教师,那教师也不一般,居然是川大支援贫困山区的志愿者,一男一女,两人一对,双双来山区,都已经第三个年头了。

    不管怎么说,那怕再卑鄙的人,遇到高尚的人,也会生出一种景仰心态来,因为那些高尚的行为,是他们无法企及的。

    可不,那男老师个子本就不高,穿着身洗得发白的牛仔,差不多快褪化成放羊的了,他对象瘦得像根竹竿,颧骨老高的,还梳着那种老土的解发头,夹着课本去上课,那单薄样子看着人都担心她被一阵风吹跑。

    陌生的环境,给于诸人更多的好奇,那男老师对董主任是千恩万谢,还亲自到厨房给众人发了一圈皱巴巴的烟,湿得都有点霉味了,听老师的口音才知道,俩人不光得教书,还得顺带当大师傅,六个年纪二十三个学生,最远的离学校有十几公里,根本不可能回家午饭。

    哦,明白了,这尼马一锅rou敢情不是犒劳大家,还得管学生吃呢。

    说着下课的时间就到了,铃声是老师拿着锤子敲破钟,铛铛铛一敲,轰声一群穿着花花绿绿的小学生就往厨房涌,女老师喜气洋洋的喊着,给大家打牙祭啊,请大家排队。男老师在说着,接受别人帮助的时候,应该怎么说?

    然后那些流着口水,看着羊汤锅的学生娃,齐齐说着:“谢谢叔叔谢谢阿姨。”

    包小三舀饭耿宝磊端饭,一个挨一个,一碗羊rou汤一块麦饼,那饼地方话叫“德日”,豌豆油麦面揉一块做的,黑不溜秋的,不过在这里人眼中却像是无上美食,谁瞅着也是两眼放光,拿手里就狠狠咬一口。

    一只羊真没多少rou,舀满二三十个饭盆差不多就见锅底,勉强够吃而已,对,仅仅是勉强,仇笛开吃的时候见到了一个异景,这些半大的娃娃,不论男孩女孩,都是端着盆狼吞虎咽,那一脸的幸福那两眼的惬意那快吃猛嚼的兴奋,估计是好久没有尝到如此的美味了,看着孩子们吃着,看着一个个土得掉渣的装束,甚至还有打补丁裤,穿大人胶鞋的,就那么蹲在檐下幸福地吃着,不管怎么看,都让他心里有点酸酸的感觉。

    穷!不同的穷,有不同的感受啊。

    包小三也受到冲击,本来他是埋头吃饭的,吃不惯这叫“德日”面饼,就着车上带来的饼干吃,吃到中途他不经意抬头时,发现不对了,几个孩子眼巴巴看他,他们手里的饭盆早见底了,还在意犹未竟地舔着饭盆舔着上下嘴唇边舔边看着包小三,包小三给自己捞的羊rou最多,一下子被发现假公济私了,头回觉得老脸又红又烧。

    “来来来……都过来……”包小三招着手,把几个吃快的大小子叫过来,分着他盆的羊rou,一人分点,看那馋相的脸,他又把手边的饼干,一把一把分着,看着孩子们又狼吞虎咽的往嘴里塞,不知道触动了那根神经,他鼻子酸酸的,一下子泪如泉涌,捂着脸,糗也似地跑了。

    戴兰君发现不对了,叫着老鳅耿宝磊也看见了,这货神经发得要跑那儿去,几人跟着出了学校大院,却发现包小三一把鼻涕一把泪,呜呜哭得那叫一个伤心。

    “咋了,三儿?”耿宝磊愣了,从不知道这货还感情这根弦。

    “是啊,这哭什么?”戴兰君纳闷了,她估计是包小三也看不过眼,轻声解释着:“没办法,这儿就这条件,平时能带块面饼就是丰盛的午餐了,他们有的放学得走十公里回家。”

    “噢,触景生情了?”老鳅笑着问。

    这才猜对了,包小三吸溜着鼻子点点头,泪流满面地说着:“我想起我小时候了……看着别人吃rou,我眼巴巴流口水……”

    “噢,那时候也有人给你尝了尝味道,至今难忘?”耿宝磊好奇地问。

    “就是没有才伤心啊。”包小三抹着泪,估计想起了刻骨铭心的痛楚,他哭道:“不但没人给我,我爸还嫌我丢人,揪住我使劲拿鞋底扇我……呜…呜……我都几年没回家,我想我爸了……”

    他说着就哭得泪不成声了,这里的穷让他回味到了童年,那怕是有多么的不堪。

    想劝他的,没劝住他,他把后车厢里存的吃的全搬出来了,搬了一纸箱回院子发了,引得学生欢呼雀跃,众人相视间,再也不觉得可笑,反而鼻子也有点酸酸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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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午休是不可能有的,要赶时间,在下午四点之前下课,给那些远住的孩子留下回家的时间,就回家也是大的领着小的男娃领着女孩,包小三拉着耿宝磊,载了几个孩子要送一趟,那挤到车里的孩子啊,第一次坐那么豪华的车,兴奋得手足无措了。

    闲也是闲着,仇笛在准备着晚饭,他看到男老师匆匆回办公室兼宿舍时,作贼似地,小心翼翼地趋到门口,这时候,老董和戴兰君老鳅正在另一间教室商议着什么,肯定是路线安排的事,顾不上管他们了,仇笛像有心事一般,轻轻叩响了这位支边老师的门。

    应声而进,那老师客气地起身,倒水,恭敬地放到他面前,仇笛好奇地看看他,半晌不知道该说什么。

    “您这种眼光,我见过,想捐赠点什么?”老师笑了。

    “眼光?”仇笛讶异问了一句,笑着问:“捐赠也有眼光?”

    “对,看我们的两种眼光,一种是尊敬一种是怜悯不管怜悯还是尊敬,都源于这里的同一件事:穷!”老师道,说得很淡然,不过却引起了仇笛的浓厚兴趣,他道着:“我们毕业时候,也有选择支边的,失去联系很多年了,都不知道他们怎么样了?真不知道你们……”

    “你是奇怪,我们是怎么过下来的吧?”老师道。

    “对。”仇笛道,这种穷得赛过苦行僧似的生活,还真让他无从理解。

    “我也不知道怎么过下来的,你不必用钦佩的眼光看我,其实我没那么高尚,选择支边并不是因为想要这份荣耀,而是因为我无路可走,与其在大城市颠沛流离,倒不如蜗居一地图个清静……在城市,根本没有存在感,于是我和我女朋友就一起报名来了……”老师道。

    仇笛崇敬地听着,脱口问道:“这儿太艰苦了,在这种地方生活得多难啊。”

    “就那么过来了,你可能想像不到这儿能穷到什么程度,适龄儿童,玩得最好是放羊鞭,买支铅笔都得到乡里,我们来时候,连教科书都不全,课外更别提了……第一节课我提问了,他们不知道自己的国家有多大,不知道首都在哪儿,不知道全国有多少个民族甚至有人不认识国旗……后来我才发现问题,文化贫乏比贫穷更恐怖,全村就找到一本新华字典,还是盗版的……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当时就哭得稀里哗拉。”老师以一种平静的口吻说着,前后的对比已经很明显了,有了学校,有了小小的图书室有了朗朗的书声,那改变的,不仅仅是学生,还包括他自己。

    他看仇笛发愣,笑着解释着:“好多来我们这儿看过的游客,是哭着走的,好多把自己的行李捐给了学校,好多回去后,还一直在往这儿寄东西……我有过很多次想走,可总是下不了决心,放不下这里,全乡牧民把我们当圣人一样供着,这份信任,我们辜负不起啊……千万不要用怜悯的眼光看我们,我们过得很充实,也很幸福。”

    “我知道……对不起。”仇笛道,凝视片刻,他恍然大悟着,差点把正事忘了,赶紧地掏着口袋里,一摞钱,轻轻地放在桌上,不好意思地道着:“我也是农村出来的,一看这地方就有点脸红……能做点就做点什么吧……”

    “这儿……不接受捐款……”老师慢慢的推回去了,看着仇笛如泼凉水的表情,他抱歉地道着:“给钱没用啊,这地方就有钱也买不到东西啊………而且容易勾起受捐人的贪念啊,所以我和我女朋友就给自己定下了这样一条:不要捐款。”

    “那……”仇笛懵了。

    “有机会给孩子们寄点书和学习用品吧,心意而已,不用花那么多钱……哦对了,你和董主任一块的吧,还得麻烦你们把这个给我们寄出去。”老师道着,指指手没完的活。

    仇笛起身看时,却是好厚的一摞信,他粗粗的翻着,是寄往全国各地的,是这里的学生歪歪扭扭的写的感谢信,信表是老师工整的字,信封是拆旧翻过来重新写的,用红笔画着整齐的字栏和邮编框子,老师笑着道:“……这不仅是牧区的希望,还是很多到过这里的游客心里的希望,更是那些捐赠人心里的希望,不瞒你说啊,曾经我的生活里是看不到希望的,从来没有觉得有希望的生活,是那么的充实和美好……也许有一天我会离开这里的,不过我想一辈子也不会后悔在这里的经历……”

    他领着仇笛参观了一番学校,在那个小小的图书室里,仇笛看到了很多很多,被翻旧被翻破了,被修整被裱糊得整整齐齐的各类图书,在这个闭塞地方,有了一千零一夜有了格林童话有了古代故事于是也就有有童话般地美好。

    当他看到,这一对夫妇领着高年级几个孩子送出校门时,那殷殷切切叮嘱的样子,他知道,那执念于贫穷中的高尚,绝对没有任何做作。

    他忘了此行的目的,也忘了此行的不快,总觉得有一种想做点什么的冲动,等晚上包小三和耿宝磊回来,三个人的想法头回不谋而合,打着伞跑出几里地,给远在京城的唐瑛打电话,列了一个长长的书单学习用品单,让唐瑛代为购置往这里寄。

    这个,也没有任何做作,反而是不做点什么,于心难安………R114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