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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黄色调1

    山里徒步旅行的第一天,在舒适而柔软的草丛中独行,她在黑暗中感受风的吹抚和虫鸣的寂寥。双手不由都紧握着,就算怎样都挽不成一个拥抱的姿势。

    几个连续的白天和夜晚的行进,独自前行,是对决心与耐力的考验,因为行走会让人忍不住回忆,节点状的记忆相互窜连,浮现着完整轮廓。而最终目的,却是帮助自省者忘记沉潜压抑的过去,以此安宁。

    她背负了太多,以至于走得迫不及待。

    沿途在居民小楼或山中的小客栈补充体力与物资,与善良淳朴的山村居民打交道,会让人将物质的欲望降得很低。山里隐藏着很多风格独特的小宅,与周围的树木相契,从屋顶到墙壁,以及石块围成的小苑,每个角度都有着不同变换,是城市的高群建筑无法复制的独到美感。

    清晨的雾气散在空中有些潮重,随意披着的头发沾染上露水,变得有些湿润因而紧贴着脸颊。在行进中休息的片刻,认真抽出一块方格的手巾耐心地擦拭拨弄,这是唯一与她自身不拘小节的性格显得有些过于细腻的习惯。皮筋和头绳都被压在背包的最底部,无法拿出,后悔行进前没有将头发扎成高束利落的马尾,以此会省下不少麻烦。

    晨之光浴,山坡上开始浮现出大片的葡萄园,显得郁郁葱葱,她从未见过如此大规模的种植,心生喜悦,竞顾不得疲惫,一路小跑起来,想要更深入地观摩,融进这富有生机的绿林。

    整齐的葡萄架上,随着清风摇曳的小葡萄叶可爱而幽绿,一串串的青葡萄在阳光下投射下呈现出半透明的色泽。算算再过一两个月,就是葡萄成熟的季节,这里也将变得更为热闹与繁忙。

    她小心翼翼地摘下一串青葡萄,感受它们在手中来回柔软地滑动,再掰下几个同时放进嘴里,用舌头轻轻将它们压破,在味蕾感觉被一阵阵酸涩持续轰炸后,又涌现出几丝别样持久的清甜。

    连续行走所带来的困乏逐渐加重,进入到一种更为奇妙的体验,仿佛踩在脚底的已不是平稳踏实的土地,而是普罗旺斯蓝的发湛的天空中所浮漂着的云朵。有一种忽略自身重量的轻盈,感觉自己不停地在飘着,飘着。

    前行至一座葡萄庄园餐馆,正是悠闲的上午茶时间,她找到一处僻静角落坐下来,终于能够放下沉重的背包,习惯性地用手拍了几下上面的灰尘,向系有蓝色条纹领带的侍者点过餐后,总算彻底松了一口气,便开始饶有兴趣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认真感受着微风清面的凉爽。

    典型的地中海气候,在明亮而热切光线的照射下,疯狂生长的葡萄藤严严实实地覆盖住建筑物的大多数表面,绿意盎然,富有生机。而大多数靠近窗户边的藤蔓,应该是被特别清理过,它们安分整齐地围着窗沿边框,没有任何突兀冒出的部分。

    露天餐厅的人并不多,大部分都在专心做着自己的事情。顾着欣赏风景或认真看着报纸,低头摆弄手机,都是几乎接近静态的画面。

    只有侍者手端着餐盘,来回行走于餐桌之间,时不时俯下身子,耐心地应答着客人的各种需求。

    不一会儿,系着蓝色条纹领带的服务员端着菜,向她走来。她注视着法国男人走路的样式,带着与生俱来的优雅气息。

    拿着刀叉,低头独自欣赏着这些美味漂亮的菜式,她感到某种窒息的沉重。眼前这样的场景,曾多次出现在沉和与她共有的记忆中,他给她做简单美味的法国菜,他教会了她怎么用刀叉,他也会在用餐时,哼上几句好听的法文老歌。

    她对于他的依赖,至小便是根深蒂固的,从儿时不可名状的执,到长大愈渐清晰的痴,几乎用尽了所有对感情最美好的憧憬与希冀。

    人在失去氧气时,会产生一种从身体向头部迅速蔓延的炸裂感,如果不断挣扎,这感觉也会不断加重,然后进入到一种近乎窒息的无意识状态,身体仍会习惯性地保持呼吸,但这种呼吸只会加速着死亡,直到生命终结的那一刻。

    所以,一个人深入骨髓的痛苦,一定不会太激烈,因为它没有出口,它就成了这个人的存在。

    面前的主食仍是法国面包。在普罗旺斯,这种区别于传统长棍硬面包的圆头面包,相比之下,更有嚼劲。

    一盘精致的冰激凌,乳白色的三角形切面,再放上一小根接近于火柴棍体积的褐色状物体。她知道这应该就是云拿尼,她记得沉和曾对她说过,这种香料的功能会让过分甜腻的食品变得恰到好处,多了些浓厚的韵味。

    而另一盘蜜瓜与火腿的绝妙,是咸味富有质感的火腿与切得精细的香甜蜜瓜搭配,这种甜咸的大胆搭配,如若在中国,断然不是盛放在同一盘子的类别。

    还有普罗旺斯一贯流行着的粉红酒,她点的是一种叫做康帕尼的玫瑰粉红酒,颜色如粉红玫瑰般淡雅晶莹,手上端起了酒杯,她看到原本坐在她斜侧面不远处的一位男子站起来面朝着她的方向走过来。她轻轻摇晃着手中的杯子,注视着他们之间逐渐缩短的距离,浅酌一口,味蕾上瞬间遍布一种清香的果味尔后是红酒的甘醇。

    他已来到她的面前。这应是异国第一个如此接近她的陌生男人,锐利分明的轮廓,与自己有着一样的外貌特征,他伸手指向她旁边的椅子,小心翼翼坐了下来,她微笑示意着。

    “bonjour”她听着她低沉而富有磁性的问好,脑海中浮现出却是另一个男人英俊的轮廓,是一瞬却足以致命的回忆,以至于产生片刻的错觉。衍说。嘴角嗫嚅着没有出声,可心的疼痛感让她脸色变得瞬间苍白起来,不由抿起一丝苦笑,随后又恢复常态,礼貌性给予对方同样的问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