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流水无情（3）

    唐靖雨、萧一鸿和秋云姬满怀希望而来，却是空手而回，三人默默无言，打马如飞，午时之前已赶回洛阳。秋云姬更是心事重重，唐靖雨劝慰道：“秋姊，东方大哥暂时料无大碍，不必过于忧心，咱们再从长计议，先要设法让东方大哥恢复神智才好。”

    萧一鸿亦劝道：“唐大哥说得是，那妖女不过会些妖术罢了，我瞧她剑术也是了了。”

    秋云姬摇了摇螓首，欲言又止，良久方说道：“两位兄弟好意，姊姊心领，那个妖女……姊姊瞧来不好相与，两位兄弟千万多加小心……姊姊先回去了。”说毕，不待二人答话，匆匆拨转马首，扬长而去。

    唐靖雨和萧一鸿不由面面相觑，萧一鸿说道：“我瞧秋姊似乎心事很重。”

    唐靖雨苦笑道：“岂止很重，简直有些魂不守舍。我疑心秋姊知道那个妖女是谁，这才含糊其词的警告你我，却不肯明白说出，也许秋姊是迫不得已。”

    两人于马上泱泱而行，折腾了半夜加半天，两人均感饥肠辘辘，就近寻了一个酒馆。把马匹交与门口的伙计之后，两人缓步踱进酒馆。

    这酒馆从外面看不过寻常砖木结构小二楼，名字倒很气派，唤作“太白居”。原来是个川菜馆，李太白少时居留蜀中，这名字倒也贴切。二人进来这才发现，一楼人头攒动，几无插足之地，感情麻辣为主、六味具备的川菜已然风靡洛阳。

    伙计把二人引上二楼靠窗处一个空桌落座。二楼食客不算多，中间一桌虽只三个食客，却叫了满桌子的菜，红红绿绿，水路杂陈。三人旁若无人，大块多颐，吃得满头大汗，兀自堵不住嘴，尚要唾沫横飞的高谈阔论。

    打横里一个大汉，五短身材，浓眉豹眼，隆鼻阔嘴，一部络腮胡须，瞧来很是威猛。那汉子一脚踏在方凳上，佝偻着身子，半敞着怀，手里抓着一条“叫化排骨”，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咕噜一口咽下，翻了翻白眼，顾自唾沫四溅说道：“日前却是一出好戏，可惜我赛旋风无缘得见，据我那兄弟所说……”打了个响嗝，接着对右边一位白面微须腰悬长剑的男子说道：“白二哥，你也认识我那兄弟……就是温侯方府当差的那位李奇，说唐靖雨只剑迎战小温侯单刀，居然苦撑三百余合方才落败。小温侯不为己甚，并未为难落败的唐靖雨，当真令人好生敬佩。”

    唐靖雨和萧一鸿胡乱叫了几个菜，正在坐等的功夫，听见赛旋风煞有其事、故作惊人之语，不由好笑，两人也懒得理会。

    赛旋风左手一人脸形瘦削，眉长眼细，本来只顾埋头吃酒，瞧赛旋风夸夸其谈，亦插言道：“这事那用得着你那个兄弟说，洛阳城里几乎已是妇孺皆知。你那兄弟不过是方府帮厨的伙夫罢了，又能知道甚么？”

    赛旋风忙陪笑道：“汪大哥说得是，谁人不知‘百晓星’汪静胸罗广博、见识超群呵！”

    汪静傲然一笑，接着说道：“依愚兄看来，那个唐少侠是否落败却大可玩味。两位兄弟可曾记得，两年前方天化挑战关洛一刀岳昭坤之事？”唐靖雨和萧一鸿对视一眼，不由对这个貌不惊人的百晓星刮目相看。

    赛旋风嚷道：“这个谁人不知，小温侯方天化十招击败目空一切的关洛一刀，此事早已轰传关洛。”

    汪静笑着摇了摇头，说道：“此事蹊跷，岳昭坤此人一贯独来独往，却非眼高于顶、目空一切之人，这个抛开一边不说。方天化也许可以击败岳昭坤，要说十招之内，却绝无可能！”此言一处，举座皆惊，无数道眼光瞧向这个语不惊人死不休的百晓星。

    唐靖雨留意一眼，却见角落里有个带发修行的头陀，形貌奇特，双眉扬如鹰展，斜插入鬓，一手执杯，一手抓rou，旁若无人的仍在大嚼，间或抬头看一眼侃侃而谈的百晓星的背影，眼里寒光微闪即没。百晓星右首一人据桌向隅而坐，瞧不清面貌，一身半旧的月白夹袍，似乎有些落拓，也不用菜，只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桌上放着一柄连鞘长刀，此鞘本是深海鲨皮所制，乌金吞口，可惜年代久远，斑斑驳驳，已瞧不出本来面目，倒与主人潦倒之身非常般配。

    百晓星汪静矜持的昂起瘦削的长脸，接着说道：“方天化击败岳昭坤不假，不过据汪某人所知，此战战于邙山一处绝谷，当时并无别人。由此看来，哼哼，方天化不过也是个沽名钓誉之人！”此言一出，举座哗然，那个角落里的头陀嘴角抽动，手里的锡壶不觉已捏扁。

    隔桌一灰衣老者笑道：“老朽正要请教，既然并无别人，不知阁下如何知道？”众人纷纷嚷道，“正是这话”、“说说清楚”。

    百晓星摇头笑道：“这个请恕在下不便奉告，在下就事论事姑妄言之而已，诸位不妨姑妄听之。”略一留意四周，眼光与那鹰眉头陀相与，不由怔了一怔，接着回身说道：“小温侯击败关洛一刀，当时籍籍无名的东郊方府筵开三百余桌，关洛群豪无不趋之若骛，搭台唱戏、花天酒地，三日三夜未歇，轰动整个洛阳。这才是小温侯方天化的做派。诸位可想而知，要是小温侯击败‘侠少风流，剑法流云’的唐门少主唐靖雨，事后方府岂会寂寂无声？”此言一出，诸人不由无言回味，个别脸显不忿之色，想必与方府交好。

    萧一鸿瞧着唐靖雨似笑非笑，唐靖雨苦笑道：“这主真好口才。”

    赛旋风兀自不肯罢休，扯着汪静的衣袖道：“汪大哥，你说小温侯十招击败关洛一刀绝无可能，却是为何？”

    汪静拂袖摆脱赛旋风那只油腻腻的脏手，手捻颌下一缕短须，但笑而不语。诸位食客中那些好事之徒，哪个不想多打听点佚事秘闻之类，以做与别人吹嘘的谈资，于是纷纷聒噪，极力奉承百晓星胸罗广博、无所不晓。百晓星终于拿捏不住，先是微微一笑，接着傲然说道：“当今天下，知道其中蹊跷的，除了汪某人，恐怕就连关洛一刀岳昭坤也是只知其然，不知其所以然……”说到此处，百晓星得意的环视四围。

    角落里的那个头陀突然喝道：“胡言乱语，满口喷粪，吵得佛爷不得安宁，看来佛爷先要把你这张臭嘴堵住。”说着，右手轻弹，一物事电射而出。百晓星嘴巴厉害，功夫却是差劲，眼前一花，嘴巴已塞得满满，怒容满面，呜呜的说不出话来。百晓星好不容易吐了出来，却是一块多汁的肥rou。赛旋风一向对这个识见超群的大哥奉若神明，此际见大哥受辱，也不答话，一步过去，挥起碗口大的的油拳就向那头陀面门砸了过去。

    那头陀那会把这寻常把势放在眼里，躲亦不躲，待拳头将要及身，方伸右手一把攥住，赛旋风自恃力大，猛地运力收拳。那知拳头被那头陀拿住，即如铁钳一般，纹丝不动。赛旋风这才慌了手脚，抬腿猛踢其下阴。那头陀一声冷笑，右手一挥，一股巨力涌来，已将赛旋风疾速抛起，汪静和那个姓白的汉子措手不及，眼睁睁瞧着赛旋风重重的跌落酒桌之上。酒桌轰塌，酒菜杯牒散落一地。

    汪静大怒，指着那头陀喝道：“汪某自来说事，却与你何干？打量汪某不知道你的来历，你‘鹰眉恶陀’纵横西北大漠杀人如麻、无恶不作。如今跑来中原横行霸道，欺我中原无人乎？却是痴心妄想！”汪静嘴里兀自不肯服软，寥寥数语已激起诸人同仇敌忾之心，众人脸显愤然之色。汪静接着道：“你恶头陀阻拦汪某，汪某自然明白你的意图，哼哼，若想人不知，除非……”

    那头陀眼露凶光，桀桀笑道：“既然你不打算好活，佛爷也做一次善事，西天路上送你一程！”说罢右手轻扬，一枚青篁方箸化作一道青影如同利箭射向百晓星面门。汪静心下一着慌，欲待闪避，已是不及。唐靖雨手里已按扣一只酒杯，正欲出手。突然一刀寒光暴起，青影顿告消逝，几截断箸跌落百晓星脚下。出手的正是那位背对众人向隅而坐的落拓汉子。此人抽刀，转身，一刀三式挥出，回刀入鞘，出手如电，回刀如风，一气呵成，功力低微者，不过眼前一花，似乎桌上那柄连鞘长刀根本未曾动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