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割袍断义（1）
这番话大致来说，也算公允，不过唐靖雨心底更有一番评判。许若晴对他柔情似水，却又是辣手无情的人。而薛紫薇虽娇柔蛮横，实则内蕴似海深情，这或许就是他对许若晴虽动心却又时时提防，对薛紫薇时时提防却又动心的缘由。更重要的是薛紫薇已为他付出了一切，这一点只怕许若晴永远都做不到。唐靖雨想清楚这点，心下反觉释然。 唐靖雨又倒了满满一杯水酒，送到许若晴唇边，柔声道：“若晴，你对我的深情厚意，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忘记。你是冰雪聪明的女子，不用我来多说，我也不愿与你为敌，只是世事无常人生难料，你多保重！” 许若晴一怔，伸手接过酒杯，喃喃道：“你……你要走了吗？” 唐靖雨叹道：“不期而遇，而能把酒言欢，这样便好。” “不期而遇，把酒言欢……”许若晴念叨了两遍，神情渐渐平复，轻轻一叹，问道：“唐少可知人家为何又来洛阳？” 唐靖雨摇头道：“这个我并不想知道。” 许若晴苦笑道：“天下虽大，江湖却小，唐少不想知道，过了今日，人家也要找你。” 唐靖雨淡淡说道：“若是为了火龙珠，只怕你是白跑一趟了，实情是那珠子并不在我手中。” 许若晴美眸流转，嫣然笑道：“也罢，不过人家提醒你一句，一旦你把火龙珠送上终南，只怕唐少……死……再无一日安宁！” 唐靖雨冷笑道：“不错，或许死无葬身之地更加确切，只不过唐某即便要死，也会拉上一两个垫背的，却不让那贱人有好日子过！”许若晴提起终南，唐靖雨却先想到了藏剑山庄丧亲之痛，忍不住的恶言相向。 许若晴如何不知他口中的贱人说的又是哪个，这也是她和唐靖雨之间难以逾越的沟壑。许若晴端起酒杯一饮而进，美目垂注唐靖雨脸庞，轻轻吟道：“忍把浮名，换了浅唱低吟，这样真好，可惜谁人又够做到……”又是一声轻叹，转身消失于门外的凄风冷雨中，只留下一缕淡淡的芳香。唐靖雨心下知道，他和许若晴之间微妙的情愫，至此有了一个了断。再次相遇，或许许若晴不会再留情了。 唐靖雨回到“陆府”之后，安抚了紫凤几句，就将自己关进了静室闭目冥想，众人也不敢打扰。翌日午后，唐靖雨方自静室中出来，缓步踱到了后院柳树下，盯着那一碧池水怅然若失。众人均感不安，明日午后即要赴约，而唐靖雨却神不守舍，怎不让人忧虑万分。 正当众人焦急之际，陆天冰却引着一个客人说笑而来。他老远即高叫道：“靖雨，你看谁来了。” 唐靖雨回身一看，只见这一人身量不高，细眉长目，隆鼻薄唇，笑意吟吟，自有一份儒雅，正是以智计扬名的祁非凡。唐靖雨大喜过望，上前拉住祁非凡一只左手，摇了摇笑道：“祁兄，一别数月，别来无恙乎！” 祁非凡笑道：“这些时光聊天混日，不比唐少几经生死，别人度年如日，唐少却是度日如年，一举一动，均牵掣天下瞩目。” 唐靖雨苦笑道：“在下每每生死交睫，可不是度日如年，花前月下，度年如日，我辈也自神往。”说完挽住祁非凡一只手，径直去了静室，他心下纷扰，而祁非凡的到来，正如同久旱遇到春雨，心下畅快许多。 陆天冰知二人有要事商谈，他也不打扰，只让孟开捧了茶水过来。唐靖雨却让谢中春过来相陪，谢中春对这祁非凡执礼甚恭，祁非凡凝神打量了一阵谢中春，动容道：“相书常云眉长而多寿，目细而多心。谢兄器宇轩昂而又智计深藏，他日成就不可限量。” 谢中春谢道：“祁兄过奖，中春既不能守护故土于前，又未能救援故主于后，说来惭愧！” 祁非凡摇头道：“此非谢兄之过，泰山压顶，非人力所能抵挡，即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唐靖雨则知舅父谢天风孤傲自负，未必能做到知人善任，即看谢中春在藏剑山庄位分只不过是四大剑士之首可知一般。 祁非凡端起盖杯呷了口茶水，方沉吟道：“明日唐少有何打算？” 唐靖雨苦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梨花老祖本就是火爆的脾性，只怕一言不合，即会挥枪相向，一场恶仗，已再所难免。自昨日傍晚到今日午后，我一直苦思破解其枪法的招式，虽有所悟，也只能多挨个一招半式，要想获胜，恐怕无此可能！如此困局，如何破解，还要祁兄教我！” 祁非凡目视水中缓缓舒展的茶叶，淡淡说道：“即便与梨花老祖放手一战，无论胜负，终究也是意气之争，无关大局。唐少往深里想，也该知这梨花老祖被人蛊惑，甚或其人本就不怀好意，不过假意复仇，暗怀不可告人之心罢了。” 唐靖雨沉吟不语，谢中春脱口道：“莫非明日之约是一个圈套。” 祁非凡目光幽幽，却不容置疑的说道：“一是火龙珠下落，二是置唐少于死地，这一石二鸟之计，可谓狠毒！” 谢中春倒吸了一口凉气，他虽估到有人欲坐收渔翁之利，梨花老祖也不会善罢甘休，不过，这本就是一张罗网，却是出乎意料。其实这也不怨谢中春想不破这点，毕竟他对武林局势，没有祁非凡把握的透彻。 唐靖雨叹道：“江湖争斗，本就无所不用其极，这梨花老祖打着复仇的旗号，我要是爽约，那也就落人口实，事后有人必大肆渲染。我辈行走江湖，可以不计个人荣辱，却不能让道义蒙羞！” 谢中春脱口道：“硬闯龙潭虎xue，岂非不智之举。” 唐靖雨见祁非凡神情平和，知其成竹在胸，即请教道：“祁兄意下如何？” 祁非凡淡然道：“方才唐少所言，深合我意。这不是个人荣辱，而是正邪大战道义之争。当日我曾劝唐少登高一呼、拔剑而起，如今唐少亦非单人独骑，追随者多矣。要想对付天龙帮、天罗教，这些人手仍然差强人意。” 祁非凡端起盖碗揭盖吹了吹升腾的水雾，又放了下来，接着说道：“天下纷争，自古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而方才所言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也非虚言，换言之，天时、地利、人和，相辅相成也。如今天下正邪纷争初现端倪，唐少胜算几何？” 唐靖雨苦笑道：“魔邪沆瀣一气谋定而动，大有泰山压顶之势，已占天时。天龙帮东据洛阳金谷，天罗教阴姬西霸终南，互为犄角，可谓地利。而人和，最乐观的估计，勉强打和而已。” 祁非凡转向谢中春道：“谢兄以为唐少该当如何？” 谢中春沉吟道：“这……天下大势如此，不过其中变数极多，中春以为……天时、人和只可缓图，当下唯地利可为之。名不正则言不顺，当务之急，余意以为，唐少要有个名份！” 祁非凡悠然道：“祁某果然没有看走眼，正所谓，英雄所见略同。” 三人同时大笑，唐靖雨笑道：“为武林苍生计，靖雨赴汤蹈火在所不辞，只不知，当下该如何着手！” 祁非凡正容道：“唐少有淡泊之情怀，而无功利之野心，所以事到临头方见招拆招，却极少主动出击。江湖争斗，侠义为先，正邪大战，则要不择手段，否则难免处处落于下风。” 唐靖雨摇头道：“这个恐怕不妥，正与邪之界限，正在于义与利之间。不择手段，我辈岂不与邪恶之徒一般无二，这个万万不可！” 祁非凡神色自若，淡淡笑道：“大丈夫行事，如拘泥于俗见而不知变通，则往往事倍功半，曹cao挟天子以令天下，谓之jian。刘备摔孩子安抚人心，谓之仁。手段虽异，目的相同。不择手段，非凡失言也，不过，通权达变，唐少应铭记于心。” 唐靖雨点头道：“还请祁兄详说分明。” 祁非凡目光幽幽，神情愈见庄重，白皙修长的手指轻轻弹了弹盖杯，缓缓说道：“刚刚谢兄之言，非凡深以为然。说出来平淡无奇，唐少应以南宫渐为师，针锋相对。” 唐靖雨沉吟不语，祁非凡接着道：“唐少出身唐门，述非凡直言，以唐门为旗号，不够响亮，且易囿于门户之见。” 唐靖雨淡然道：“以祁兄之意，该当如何？” 祁非凡微微一笑，轻轻啜了口茶水，方悠然道：“我送唐少一个名号，‘少唐盟’。” “少唐盟。”唐靖雨双目神光一闪，念了一遍，转向谢中春道：“谢兄意下如何？” 谢中春默念几遍，由衷赞道：“好！以唐少为号结义天下，而又不失大气，真亏祁兄想得出来。”这个响亮而又别致的名号，绝非信口开河，唐靖雨知祁非凡心中早有定计。 祁非凡矜持的一笑，方接着说道：“有了名号，更要有据点，进可攻，退可守，少唐盟方不至于是无根之木，无源之水。”祁非凡瞧了一眼窗外的池台楼榭，摇了摇头“这处深宅大院，暂时栖身可也，地处闹市，虽得闹中求静之意趣，却非用兵之地。唐少可有打算？” “这……”唐靖雨蹙眉道：“又不是占山为王，一时半会，却……”抬头瞧见祁非凡黑漆漆的双睛，不禁失笑道：“祁兄成竹在胸，何以教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