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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谷习艺已数载,一朝下山崭头角(4)

    只听玉泉子朗声道:“在下江陵玉泉子,请指教。”

    对手却是比阳人张从岳,但见玉泉子轻起拂尘便将张从岳罩入无形尘阵当中,张从岳看似招招攻其要害,实际却是步步被玉泉子牵制。

    田洛道:“看来要想后发制人却还是看实力强弱,实力强到无论先发后至,皆有取胜把握,否则如何后发制人只怕反被人牵着鼻子走,连还手的机会都没有了。”田洛如此说真是综合了储蓄和玉泉子两场比试所得的体会,白芨子微笑赞许道:“孺子可教。”

    田洛得到白芨子称赞也不显焦躁之态,白芨子见黄裳脸显迷茫,道:“怎么?”

    黄裳兀自摇了摇头道:“我原以为玉泉子武学全出自道家,看他与张从岳的比试却不尽然。”

    白芨子起了兴致,笑道:“你看出什么?”

    黄裳指着台上二人刚过的招式,道:“他这一招清风拂面,以气御敌,举轻若重,是道家功夫;现在这招我不知道叫什么,但看出举重若轻,显然也出自道家。但他先前有诸多招式却似儒家的礼上往来,似乎也有蕴含我鬼谷门大开大阖之风。”

    白芨子颇为满意点头道:“你能看出这些已是不易。他先前所使的招式确实多出自道家,但此时这招以敌之招式回敬敌手,即是儒家的礼尚往来,但当中却暗含了道家风范。现在这招轻松悠然,以逸待劳,看似只做接住对方招式,实际却欲后发制人,更暗含了儒家的却之不恭。”

    白芨子一一说出,台上玉泉子所处招式果然都如白芨子所说一样,大致不差。

    张从岳已经渐渐招架不住,被玉泉子拂尘罩得有些不知所措,胜负已经毫无悬念。

    却听白芨子道:“武学一道本就无严格界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好比当年墨家出自儒家,儒家来自道家,鬼谷也吸收了道家精髓,而阴阳派几乎影响了所有门派学说。从来没有谁完全可以独立其他。然而博众广集固然好,但若本身修为不够,无法融会贯通,驾驭所有,精力所致,难以尽通所有,那最终只会是杂而不精,适得其反,反倒不如专修一门之人来的精深。所以这玉泉子此次取胜,不在其修为得法,只在与对方学艺不精。”

    黄裳无不认同的点了点头,此时台上早已换了二人搏斗,一方是身材中等的瘦精中年人,自称是博望侠石臼,另一方报名称是丹水纤夫灌敢的正是先前人群中与黄裳招呼的粗衣麻布大汉。

    黄裳心道,原来他是纤夫,难怪衣饰如此朴实无华。却见灌敢将环于腰间的麻绳解开,成环状绕于右手臂,黄裳纳闷道:难道这便是他的兵器么?看了一眼师父,白芨子也是一脸的颇感兴致但显然也有些出其意外。

    却见那石臼手执长棍,道:“请!”便自顾转过身去,台下数百豪杰如黄裳一般的心思,他这是要背对敌手而战么。灌敢也是摸不着头脑,道:“石大侠这是做什么,瞧不起我是纤夫么?”石臼回头笑道:“怎敢小瞧灌豪侠。看来我这功夫不被人知,也难怪,我石老头很少出来献丑。今天既然干上了,惟有先出招了。”

    石臼言罢,忽甩出左臂,由左袖飞出一条长长丝绳直入天际,天空明明空空如也,石臼甩出的长绳却好比牢牢绑缚于天空云端之上。

    人群中有人惊呼道:“难道这便是传说当中的仙人梯!”

    却见石臼拉住丝绳底端,右手长棍挥棍而出直袭灌敢而来。他一直背对灌敢,此番甩出长棍却能不偏不倚直击灌敢面门而劲道不减,仅此开篇一招已能看出其棍上招式和内家修为均不简单。

    众人正在想如此怪异的武功,不知灌敢会如何应对,却见灌敢不疾不徐侧身甩出鞭状长绳与石臼扑面而来的长棍相击,双方均是一震。石臼旋身绕长绳一周复又回到原地,不待身体立定随即向身后挥棍而出,灌敢退到擂台边沿,左足立定边沿围栏也迅急甩出长鞭,双方长棍长鞭顿时交斗一起,庭院当中顿时响起阵阵长鞭长棍相击之声。

    台下豪杰顿时鸦雀无声,连带邓言川等人也终于提起兴致,随着台上二人的激动紧张起来,空中便只有石臼长棍呼呼挥出之声和灌敢长鞭甩出的爆裂之音。

    黄裳只看得睁大了眼睛却看不出双方武功路数,却听白芨子右边的墨家锯子向邓言川道:“我在附近游走之时曾听人说,博望一代有一奇才豪侠,根据博望当地的一个传说自创了一套武功,能如仙人一般以绳结梯直入云端,又能背对敌手而将敌手击败,应该就是这位博望侠士石臼了?”

    邓言川闻言颇有些自得,又有些遗憾,道:“正是这位石大侠。”

    “其实南阳一带不乏这般的奇才名士,只是他们或不慕虚名或不愿舟车劳顿,所以无缘参加安阳大会之类的扬名机会,所以不被世人所知。我这次举办英雄宴原来也是想把他们挖据出来,只可惜南阳周边十阳豪杰只来其五六,未免可惜。”邓言川所说十阳乃是指南阳郡和南郡一带的山阳湖阳蔡阳朝阳复阳比阳堵阳等十阳之地。

    黄裳心道:原来如此,却不知是什么传说。只听邓言川又道:“但这丹水灌敢我却未曾听闻过。”

    墨家锯子道:“我却知道他。”邓言川道:“他果真便是丹水的纤夫么?”墨家锯子道:“不错!非但他是纤夫,他祖祖辈辈都是纤夫。大概是对于纤夫的工作太过了解,而他自己既对武学一道感兴趣,又颇有天赋,这才在日常劳作中悟出这么一套纤夫鞭法。”

    邓言川点头道:“这二人都可算得上一二等的高手了。”墨家锯子点了点头,不再言语。

    场上二人的搏斗兀自难解难分,石臼依旧背对灌敢,长棍绵绵不断挥出,棍棍精妙无比,许多在场之人均想,若换作是自己只怕正面相对敌手也很能挥出如此精准招式又层出不穷的棍法,他却能背对闭眼随意为之,而他那一根貌似天梯的长绳更是匪夷所思,成了他接力换移身形的工具和保证其无论受到敌手如何紧逼都能借其迂回反转再次被身的保障。而灌敢一套长鞭也是使得极其纯熟,变换无穷,在座的豪杰不乏见识广博之辈,也有许多使鞭或见过他人使鞭的,但是别人是鞭无不借力甩出,所差只在招式变换,灵活与否与内力上下的强弱较量。而他的鞭法却反其道而行之,每招看似甩出实则借力拉回,若自细看当真便如纤夫一般将对手像船一般拉回,真应了其名纤夫长鞭了。按说石臼正好背对其而战,而江上船只也是逆水而行,正好吻合所习之法。只是他也如石臼一般招招到位,招招迫其回身要害却总是差之毫厘。只拆到数十招致后依旧是此起彼伏身负难分。看来这二人当真是棋逢对手,难分高下了。

    白芨子心思闪动,忽向邓言川道:“邓公,我看这二人武功只在伯仲之间,不如准许二人一同进入明日的最终对决如何?”

    白芨子所想正是邓言川、墨家锯子此时所思。英雄宴名为英雄宴,而实际直到玉泉子出战前还都是些三四流的角色居多,实在有悖英雄二字。如今好不容易得见两个极为拿得出手些的,若是应要以淘汰的方式舍弃一人自然不妥,但要冒然破坏先前订立的规矩又怕其他豪杰不服。

    黄裳也是一般地心思,向白芨子轻轻道:“这样一对一的淘汰比武方式似乎也不太妥当有失公允。”白芨子道:“是有不妥,但若人数过多,精力时间有限便只能如此为止。所以无论安阳大会还是中原侠会无不如此,但是比到后来的数十位一般来说便会恢复车轮战术比试,以免有人本来打得过别人却遗憾被其他人淘汰,使排名带有偶然性。安阳大会还有另外一套制度,那便是根据江湖排名来确定是否准许其参加最终角逐。若你的江湖排名之前已在前百位,那么即便不参加先前的淘汰比试,也可直接参加最终擂台比武。”

    黄裳经师父一说方才清楚这些规矩,道:“如此说来,此法也可行。”

    却见邓家家臣大概是已经得到邓言川的指使,趁石臼灌敢一战难解稍加分解之际,将邓言川之意向二位说明。二人随即罢斗,邓言川旋即出面向台下众豪杰表明自己心意。不想台下众人倒是无先前担忧的不满,反倒是极为支持。二人便以平局携手进入最后擂台,此后又比试几场,所有报名参加第一轮比试的豪杰均比试完毕,最后几场更是借助场上场下的灯火和天空中的皎洁的月光才得以完成。最终确定进入明日最终比试的一共五十多位好汉。

    比试过后所有在场的豪杰均被邓家邀请就地参加其设的晚宴,于是当晚的晚宴案桌几乎铺满了邓家前院中院的每一处角落。灯火辉映,酒杯碰撞,都成了群豪开怀笑谈的陪衬。连带黄裳也在热烈的气氛感染下与师父墨家锯子师徒和邓言川等人一阵畅饮,他第一次发现自己的酒量原来还不错。

    席间众人还欣赏了西域杂技班带来的表演,邓言川说比试后满足他们的表演欲望,果然兑现。也有些人向那铁匠打听其打制兵器的技艺如何,更多的是感到好奇和敬佩,胡邹一番。

    席间黄裳问到关于石臼悟出那套背对敌手的传说,才知原来据说博望一代曾有一位龙王的公主嫁到当地一户人家,熬出来到汤水甜美无比,受到公婆赞赏,因此惹得其他妯娌嫉妒。后偶然发现原来她是将自己的鼻涕甩入汤中的缘故,这才知道龙公主的真正身份,报告给公婆,公婆惊怒交加将龙公主赶出了家。龙王得知女儿嫁给凡人不说还受到这家人的虐待,一怒之下就要发洪水淹了这家的人为女儿出气。龙公主知道后悄悄告知凡间夫君,并赠其一根长绳,叮嘱其拉住长绳千万不可回头。不料洪水到来之时,男子终究没能忍住好奇回了头,却看到了一片汪洋和汪洋中挣扎的父母兄嫂。由于没能信守誓言,男子也被洪水一并吞噬。所以当地有不望之说,意思就是不要回头相望之意,也即是博望之地的来历。

    田洛听完传说感叹道:“果真便有此事?还是他想提升自己武功的神秘性好吓住对方,胡编乱造的。”

    墨家锯子认真道:“传说一事自当不得真,墨家弟子从不信鬼神之说。这石臼豪爽朴质,自不是胡邹之辈。只是他能从传说当中悟出一套这般巧妙的武学当真难得,只是自学成才,未遇名师指点,自身修为资质又有限,否则成就更不止如此。”

    黄裳对于墨家锯子前半段极有同感,白芨子则想到了人才埋没,又想到了过往的一些人,心中不禁遗憾,只叹当时没能被鬼谷门所遇。墨家锯子又问到鬼谷门其他两位师兄弟的近况,白芨子大致讲了讲,便岔开了话题。

    宴后有些与邓家相识的好汉就地借宿,有些则回到各自住宿的店所。

    邓言川送走一众英雄好汉,回到院中看了看天空比南阳玉还要洁白的月光对邹训道:“我看以后就定在九月十五举办英雄宴好了,月圆之夜,英雄聚宴之际,正好交相辉映。”

    邹训认同,道:“安阳大会在八月十五,我们则晚其一个月,既避免了争抢其风头的嫌隙,也可趁热打铁聚拢更多的江湖人士。”

    邓言川叹了口气道:“我倒并未想如此多,只是比武乃是极消耗心神之事,根据阴阳门派的说法,必在春秋为宜,然春天稍显冷峭,最合时宜的中秋时节又被安阳大会战去,总不好也设在同一日,让天下武林人士为难,便只有顺推一月到九月十五了。”

    邹训觉得也是如此,二人一同返回院中将诸位借宿的豪杰安抚一番,便各自回房安歇。

    此时黄裳和墨家一众弟子也已早早回到就睡的住处,黄裳与师父谈起日间的比武,均对石臼和灌敢二人的比试硬象印象最为深刻。

    白芨子道:“你可知我为何要提议留下石臼灌敢二人?”

    黄裳道:“师父见二人身手不凡,不忍见当中任何一个过早离开擂台。”

    白芨子道:“自然有爱惜人才难得的原因,但这是其一。”黄裳心道,师傅还有其二么,却听白芨子道:“还有一个目的就是希望你明日能与他二人都交上手。这二人的武功路数都是自己所创,且诡异多变,不受任何门派套路所限,正好可作为你练习鬼斧神功的活教材,你可趁此机会学以致用,领悟鬼斧当中变幻无穷,不受招式所限且能根据地方形势随意变幻的奥妙。”白芨子说道这里大概是酒精的刺激,有些兴奋。黄裳也得知终有一样,师父是比不过自己,那就是酒量。

    黄裳此时才知师父的良苦用心,白芨子虽带黄裳出鬼谷山,却仍旧时刻不忘借机教导他,一路的言辞莫不是为此。心中既感师傅对己的潜心培育又对明日的比武有些没有底气。

    白芨子看出黄裳的迟疑,道:“你不用担心,按照自己的想法破解便是。”

    黄裳心中其实已有计较,只是自己没有携斧在身如何使出鬼斧的招式,白芨子听黄裳说要去向邓家借斧不禁笑道:“谁说鬼斧神功一定便要斧头才能使出来的,只要修为所致,万物皆可为斧,皆可为兵器,好比纵横捭阖宗法所言因势利导。你明日随便借来一剑使者当作鬼谷山的神父来使看看如何?”

    黄裳点头应允,只是一点他很疑惑,“师父,我们没有参加今天比试,明天直接进入比试,这样好吗?”心想鬼谷最是推崇众生平等的理念,怎的这次又走捷径了。

    却听白芨子道,“放心吧,师父不是想走特殊,今天只是预热,明天还会有很多人慕名而来的,你再一起加入不迟。”

    果然,或许是前一日的比试还算精彩,便有些先前未打算来的豪杰也赶来看热闹,次日观战的人数更比前日多了许多,许多人已无法悠然坐下,纷纷站起让位。也有许多不及参加前日比试而直接要求参加最终角逐,邓言川见人数不多,稍后又想安插墨家和鬼谷门弟子参加比试,便不再计较。

    台下观战豪杰见新参战之人武功不弱便也不再多言,说到底大家都将这英雄宴当作技艺切磋之所,图个热闹,倒不似安阳大会正式比武那般认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