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塞烽烟起战端，将军飞度玉门关（13）
惠英看了看山峰凌立的黑衣人高声呼道：“你待如何？”黑衣人冷冷道：“交出班超。”声音极其冷峻萧肃。 “老夫在此！”此时班超一众汉使及杨宝父子相继奔至。杨宝声音带颤抖：“你是什么人？快放下孩子！”黑衣人道：“若要孩子无事，杀了班超。”杨宝震惊看向班超，一众小童也都似懂非懂顺着老师震惊的目光仰头看向班超。 班超不置可否，惠英黄裳相视一眼，正欲起身分攻，却听凌空小童凄惨一叫，二人随即止步，原是黑衣人异常警觉，见黄裳二人有异动一挥手将孩童甩出撞向山壁，小童被山石突起峭壁撞上双腿，痛得只顾大叫，黑衣人狠狠道：“再敢使诈，我便将这小子扔下山峰。班超，你还不自刎？” 班超救孩心切，几乎就要从随从包裹抽出一剑握于手中兀自不觉。 郭恂众汉使只恐班超果真抽剑自刎，纷纷阻拦止住班超手道：“大人！” 众人正不知如何是好，忽听一少年哈哈大笑，众人一回头，大笑之人正是杨宝之子杨震。 山峰上的黑衣人见一个十三四岁少年突然哈哈大笑，颇为吃惊：“你笑什么？” 杨震兀自笑个不停：“当然是笑你傻了？你捉他有什么用？他与我父亲素不相识，我父亲岂会为了一个不相干的人自杀呢？” 黑衣人冷冷道：“你说班超是你父亲？” 杨震极其肯定道：“父亲，你断不可为了这样一个小孩枉送了性命，咱们还是赶紧上路赶往西域要紧。”杨震一面说一面捉住班超，拉着班超衣袖往回走。 众人见杨震突然认班超作父亲诧异之余明白杨震的用意，他是想激黑衣人捉自己。不想黑衣人嘿嘿冷笑道：“你当我是傻子么？你要去西域，难道是徒步而去么？” 众人一惊，随即明了黑衣人话里之意，原来班超一行加上惠英黄裳刚好四十人，院外黑水旁的槐树正好系有四十匹马匹，不多不少，黑衣人立于上空，俯瞰之际一目了然，杨家的马匹则都在书院另外一方，此处根本看不到，秦门中人谋划许久，想早就将众人底细摸清，此时想混进去凑数，只怕是难。 杨震见此计难以奏效，抿嘴不语。黄裳原本也想出此一计，却有些犹豫，经杨震提醒索性不再顾忌朗声道：“他说的没错，这孩子是死是活与我等何干？班大人，趁墨家弟子与刺客周旋之际，我等快快走吧。”说完径自大踏步奔向槐树林旁的马匹，惠英向宗布瞟了一眼，二人会意均与惠英一前一后追上黄裳，边奔边道：“班大人，快走！” 班超有些明白黄裳之意，但犹豫不定，杨宝听闻黄裳如此说惊怒交加，杨震却挽着杨宝手臂道：“咱们也走吧。”一面还驱赶一众小童：“你们平日里不是最讨厌染枫吗？正好有人帮咱们解决麻烦，快些回屋。” 黑衣少年见众人纷纷扭头就走，终于失去耐心：“看你们耍什么把戏，飞身而下之际将手中小孩掷向峡谷。”小孩只吓得大叫不止，眼见就要跌落峡谷，身子一停，终在最后一刻被一只手臂托起，小孩惊吓的看着地面，确定自己无事，回头一看，一张清俊的面容映于眼前，接住自己的正是先前怂恿众人弃自己不顾的大哥哥黄裳。 原来黄裳大叫骑马而逃，实际借故靠近黑衣少年，因这马匹所缚之处离黑衣少年更近。所以黄裳假意上马，却在跃至马背的瞬间立地向身后黑衣少年方向后退，但听少年开口发狠之际，在空中回身，左踏右飘，右臂伸出，飞身追上被黑衣少年掷下的小孩。而就在黄裳出手相救孩童的同一刻，惠英也飞身而起，迎向扑面而来的黑衣少年。 原来二人上马的瞬间相互一视，惠英知道黑衣少年惊怒之际一定会将小孩抛下，山峰虽高，距离终究太远，黄裳轻功好过自己，出手接住小孩的可能更大。自己则更适合迎敌，而宗布田洛则护住众人退至书院内。 杨震将孩童领到内屋，锁好门，示意一众孩童不准出院，便又随着父亲出门观战。 黄裳右手接住小孩，左手立地撑起全身，翻身跃起，飞奔至书院，将小孩放下，又飞奔而出，此时惠英已与黑衣少年交战数个回合。 黑衣少年和黄裳此前所见的所有秦门杀手一样都是使极长的薄剑，惠英使得却是不足二尺的短剑。俗话说一寸短一寸险，惠英要以短剑与三倍于己之长的长剑高手对招，兵器上自然就占不了半点便宜。 当时，黑衣少年持剑飞身扑面砍来，惠英只立定静待，只等黑衣少年飞近，惠英蹬足而起，仰头斜身避过黑衣少年剑锋所指，右手持剑直刺黑衣少年前胸命门。 黑衣少年眼见刺空，向右一转身，眼见双方在半空错开，谁也未伤及对方丝毫，但是最后黑衣少年还是因为闪躲不及，惠英出手又实在太快，黑衣少年在空中转身的刹那，脚踝黑衣还是被惠英短剑刺破。 黑衣少年跃落地面，不及立定，回身又是一剑挥出，惠英一剑不中，身在半空飞向水边槐树，脚尖轻点槐树，飞身扑向黑衣少年，正好与黑衣少年回身一剑相击，双方各自一震，黑衣少年立定不及，数度跃起又落，落了又跃，才渐渐站定。惠英则只是稍稍后退随即站定，两相比较强弱已见分晓。 此时黄裳正好从书院快步抢出，黑衣少年看看身后右侧不远处的黄裳又看看前方的惠英，自知一人之力难以克制二人，立足一点轻轻跃至左侧一株槐树顶端，黄裳惠英奔近时，但见槐树顶端枝叶轻轻摇曳，已不见黑衣人踪迹，只远远远传来若有若无的歌声：“山有扶苏。” 歌声满含绝望，不似少年男子该有的凄婉心境，歌声响起不久，华山丛林深处亦响起数声歌声与之相合。 众人相顾迷惑不解，只有黄裳不止一次听到过这歌声，虽然至今不能明白其中具体含义，但毫无例外都是秦门杀手与人相斗后所唱，依如他们接头的讯息口号之类的。 歌声渐止，山中复传来墨家弟子声音：“刺客退却，道路畅通！”看来秦门杀手俱已离去。 班超一众汉使经此一役，不愿再多留。对于一时兴起，险些害了孩童性命很是过意不去，杨宝一面安慰书童，一面劝班超不必太过介怀，还命人送来财物供一众人路上使用，但班超执意不收，杨宝便也不再勉强，道：“诸位保重，下次路过，一定好好招待！” 班超拱手道：“后会有期！”看了看杨宝身边的杨震策马而去，众人也都对杨震的机警另眼相看，不由得都多看了他几眼。 杨震向众人深深一揖，奔到黄裳和惠英马前分别学着江湖之人抱拳施礼。 黄裳惠英相视一笑，都向杨震点了点头，调转马首，紧随一众汉使而去。 此后一路再无事端，一行人直奔长安复又到驿站稍作休息。 长安是前汉时期的都城，但经过王莽时期的战乱，破坏已深，昔日繁华首都早已不复存在，汉朝初立，财力有限，也还未来得及修缮。众人所见的长安除了比普通城池大了数倍外，并无多少特别之处，都自感叹战乱给国家带来的伤害深远难以估量。 对此，黄裳更是深有体会，听众人谈论此次西通西域的重要性和与匈奴未来的走向，都觉大战难免，非彻底消灭匈奴不能消除边关之患，复又想起惨死的母兄，心中还是隐隐作痛。这些时日他还是会时常想起亲人，但已不似先前那般疼痛难当。 众人补给完毕，又喂饱马匹，稍作休息，随即赶路，一名汉使看了看班超欲言又止，班超轻轻瞟了一眼：“有话快说。” 那汉使道：“大人就到家门口，是否回家看看。”黄裳惠英四人正牵出马匹，闻言都看向班超。 班超嘿嘿一笑道：“圣人大禹治水，到家门而不入。班超不是圣人，但自认为所做之事丝毫不逊大禹治水。怎能因私废公？再说母兄都在京师，只有一个meimei在咸阳，也早已嫁人，生活幸福得不得了。有何好见？” 黄裳经惠英相告才知班超故里就在紧邻长安北面的咸阳右扶风，也是此次西行的必经之地。 但班超并不打算探望家属，众人一行出城向咸阳而行，穿咸阳涉渭水而过。 将到渭水边，渡船之际，却听一阵动听的歌喉吟唱道：“思君念君兮，渭水汤汤！君不见妾兮，渭水泱泱！妹别兄长兮，渭水惶惶！愿君平安兮，渭水淌淌！。” 歌声清美婉转，沁人心肺，如泣如诉，众人但见渭水岸边一蓝襦白裙的女子立于岸边一侧，发髻分梳，青丝由左脖颈侧泻于胸前，众人站立船上虽看不清女子样貌，单看其婀娜的身形和皓如白雪的肌肤就已经知道必定美貌不可言传，极其美丽。 班超知道是自己寡居郡中的meimei班昭，高声回答：“为兄心领了，惠姬保重！”驻足船沿与岸边女子相视良久，依依惜别之情看在众人眼里。 船只渐渐驶离岸边，巡游之上，班超回身不再往后看。岸边女子跟着船只的方向相随稍许，渐渐船只离开视线，也自止步立于岸边，默默目送。 一路轻舟过渭水穿槐里直至陈仓河谷，黄裳想起此处即是当年楚汉相争，刘邦暗渡陈仓之地，但见班超一众汉使在侧，不便随意议论。不想班超却是毫无顾忌的率先提及，黄裳便也无所顾忌的发表想法，心道：班超不愧是研究史学经史，遇事都能极为客观对待。 惠英忽道：“此处有三路可到张掖酒泉，墨家此前不知大人究竟会选择哪条路线，所以南北中三路都布有墨家弟子。” 郭恂闻言道：“原本我们是打算走北线，越过六盘山，因这条路线最短，但是一路补给多有不便，所以就在中线和南线之间作选择。中线和南线在前面的上邽分道，若走中间需过陇山渡黄河翻乌鞘岭；南面则是走狄道至罕渡黄河。” 黄裳道：“两路有何不同？” 郭恂道：“南路一路补给最好，但绕道最长，中路稍短，但人烟稀少。” 惠英想了想，道：“不如我们走南路，班大人以为如何？” 班超点头道：“我与郭大人原也是这样打算。”郭恂也点了点头。 黄裳知道大家是恐秦门会在人烟较少的中路布下杀招，众人一路不加停顿，涉洛水而过，直至上邽止歇，次日上路直奔陇西。 途经漳地时，经班超介绍，黄裳才知此处乃是产盐胜地，天下人所食大半盐都产自此处。惠英道：“当年桑弘羊曾著述过一本书，叫做‘盐铁论’，其中的盐似乎就是指此处。” 班超道：“不错。他主张广集盐铁，以佐百姓之争，足军旅之费，以备不时之需，后世治国多有遵从此道。” 黄裳这才明晓，点头道：“既然如此，此处为何不置一县来管制？” 班超道：“黄裳兄弟说的是，待我到西域稳固后便修书给京城同僚，嘱其代为申奏。” 黄裳沿途听闻班超所讲经渭水源头白玉山石遍地的鸟鼠同xue山和秀美险峻的白山的故事。忽听山上虎啸鸣叫，田洛大惊：“山中有老虎。” 班超微微一笑：“此处叫做鸟鼠同xue山，渭水的发源地，盛产白玉石和白毛老虎。” 众汉使连带黄裳惠英宗布等人闻言都是哈哈一笑，却听山上墨家弟子应道：“有虎无贼，道路畅通！” 班超点头微笑不语，郭恂心中对墨家却颇为忌惮，眼见墨家弟子无处不在无所不能，更觉不安。 待到众人说已经上了狄道，秦时长城的起点，已难见踪迹，黄裳忽然惊觉：“此处莫不就是飞将军李广的故里？” 黄裳早在边塞就听闻过李广抗击匈奴的故事，虽然致死未能封侯，也未能有斩将俘虏的战功，在以战功封侯的汉朝，终未能封侯，但在边塞百姓心中却是不折不扣的大英雄，排在所有抗击匈奴英雄第一位。先前与杨锋廉范同拒北匈奴的云中郡早年就是李广就任郡守，他在任期间，匈奴兵几乎不敢随意来犯。 班超赞叹道：“不错，正是李广将军的故里。”此处是李氏一地的发祥地，说到李广无人不是又赞又敬。 宗布道：“班大人果然通晓诸多地理文史。”班超笑道：“家父和家兄耗费了数十年编纂大汉史料，我先前也一直在兰亭效命，帮助撰文，多有所闻罢了。” 众人知道班氏一门是当世的史学儒学大师门第，班超能对沿途风物如数家珍，自不稀奇。 众人又赶路一阵，一汉使道：“两位大人，今日是否就在罕驿休息？” 罕驿是汉南最后一道驿站，过了就到古时西域之地了。郭恂询问班超，班超道：“也好，就到枹罕。” 枹罕境内山峦叠嶂，河流纵横。众人一路蜿蜒，地势愈发险要，黄裳惠英等人暗自警觉。宗布不足半里便要向山上墨家弟子呼喊相换讯息，皆说无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