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月夜祭歌

    袅云影，泼墨染，更使空黯淡。瑶池舞，宫廷赞，风月妃谁伴。梦千寻，泪末干，情深爱亦难，昨夜里，莺歌归，夙立风哀叹！

    我立在长桌前，望着面前墨迹未干的字迹，久久没动。仿佛真的立于风中，期盼杨妃由远而近，一点点出现在我面前。

    满腔的思念无处倾泻，一颗皱巴巴的心无人抚慰，只有都泼在纸墨上了。

    “情深爱亦难，是写我吗？”甄佳佳不知何时站在我身边，看着没干的字迹问。

    “你？…也是吧！”我想想说。她何尝不是爱的艰难。

    刚起床的她，头发披落有些凌乱，素面本色的脸有些苍白，眼皮稍肿眼睛似乎小了些，干燥的嘴唇起了些皮。她一身酱色丝绸睡衣，脚上是双鱼头棉脱鞋。

    她瞪眼看着我，没有说话，我刻意回避着她的目光，拿笔沾墨。

    “牧然，你摸过我的脚了。”甄佳佳声音轻柔，这是她很少发出的声音。

    其音虽轻，入我耳却如雷鸣。我暗自叹息：该来的还是来了。

    我沉吟了会，依旧不敢看她，依旧填着毛笔，声音小的自己似乎都听不见：“对不起！我，…，对不起！”

    一阵轻微的吸涕，然后我听见她笑了声音和话语：“看来我今生难嫁了，不过我会等，等到你把对不起换成我娶你…，没事，你去幸福地爱吧！我会快乐的等。”

    “别…！”我忍不住含泪看向她，长发披肩的她显出几分成熟，她咬着嘴唇，眼雾茫茫的看着我笑。

    “佳佳！别这样…”。她的模样使我的泪水再也无法控制地滴落。我想说：别傻！却哏在喉间。只有望着她，用泪水告诉她：你好傻！…。

    她松了咬在唇上的齿，绽开星点血迹的唇，含着泪灿烂地笑了，她靠近我，伸手抹去我脸上的泪水说：“这是为我流的泪吗？…，唔，甜的！”她把沾有我泪水的手指放进嘴里，和着她唇上血，用舌尖品味后一起咽了下去。

    “佳佳！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我把她搂在怀里哭泣，我，我想对她说一万个对不起！

    可我哽咽的难以维续…。

    整个白天我都把自己关在别墅三楼一间卧室里。床头柜上的烟灰缸满满的烟蒂，房间弥漫着呛人的烟雾。

    “你摸了我的脚了。”甄佳佳这句轻柔的话语，一直在脑海里回响。

    是啊，我为何要去摸呢？

    杨妃同样有双美丽的脚，她此时又在那里？我发觉脑袋里一会是杨妃美丽端庄的脸庞，一会是甄佳佳精灵可爱地嘻笑模样。

    一会是杨妃深情凝望，一晃又是甄佳佳含泪轻泣。

    我乱了！我多希望杨妃此时能在我身边，被我拥在怀中，浅笑低吟。多希望脑中出现的全是她，全是她…！

    可现在却多出个甄佳佳，这个原本飘渺的虚影，如今却越来越清晰，真实…，甚至，甚至我感到心为她在痛！

    杨妃，你在那里？我们的爱似乎松动，快出现吧，一起把爱加固！

    没有你，我不再如以往那样犹豫彷徨，而是更加折磨我的空洞与恐慌！我将无法面对漫长，没有你的日日夜夜。

    一阵悲凉，让孤独肆虐，我趴在床上，泪又是流淌，我紧抓住壶具，含着吸管，一下下拼命地给自己点燃死亡的火苗，嘴里喷出一口口绝望的，如焚尸般雾似的浓烟。

    我希望化做烟散去，飘到杨妃身边，萦绕着她，永不散去！

    时间在自虐般的思念中消逝，不觉中天色变暗，夕阳斜洒，已到傍晚。

    月正圆，是月半。我被老秃电话喊了下楼吃饭，还是几个炒菜和一大盆羊汤。

    上午写的字，不知给谁贴在墙上，没有裱糊显得有些草率和颓废。

    “谁啊？挂的，让我出丑…”我笑着问。

    老秃笑笑说：“雨曦，早上过来，看见字迹执意要贴，我说最好是裱糊下再挂才有效果。她说：裱了，装饰了就失去那种为爱而伤的颓废感。…这不一贴上才知道尤显你的神韵，的确是字如其人。”

    老八也点头说：“不错，快赶上我了，只有在特别大的时候我才能写出好字，哎！难啊…总是吃不到那效果。”

    “不吹会死吗？”老秃白了他一眼又问他：“今天早上回所了？”

    老八低头喝汤说：“那能不回！就是到十点才放我出来。别说，这里过去还真方便，走路晃荡着就到了。”

    “那就坚持几天，别睡懒觉。…”

    “晓得！”

    “她们俩人呢？”我左右看看问老秃。

    “哦，早上我和雨曦过来看见佳佳盯着字哭笑，以为你们又犯崇吵闹了，就劝她。哎！…”老秃喝了口酒后叹口气，看看我说：“她说：他又想小妃妃了，写了这字，可我觉的他是写给我的呢？

    我的心情一直都灰暗着，我一直都在逗他，希望他注意，我一直都站在那里等啊！说完就笑，笑了又哭，真的可怜！我看了心都一抽抽的难受，哎！冤孽啊！…，我和雨曦也无奈，能说什么？雨曦就陪她哭，这丫头反而劝雨曦说：姐，别为我哭，我流泪是高兴的，他今天抱着我哭了，从未过的，说了好多的对不起！…姐，我希望他的小妃妃永远不要回来，这样他就可以经常抱着我哭，姐，我自私嘛？

    雨曦就哭说她傻，那泪又不给你的！她说：滴在我脸上，流进我嘴里就是我的！…,小断，我怎么就看不出你有这么大的魔力？让她如此对你！有时真的看不懂，许是我老了…!”他说完一口喝光杯中酒。

    老八也摇头说：“可能天生犯桃花，一辈子沦落脂粉堆！”

    我低着头，喝着汤喝着酒，心种感叹，认同从老八破嘴里难得嘣出能听的话：沦落脂粉堆！

    吃过饭，我们三人在沙发中坐着喝茶。老八吸了几口，把吸管扔在桌上说：“越玩越没意思，你们都不太玩了。”

    我说：“下午我一个人吸了不少…”

    老秃看看我说：“少吸点，今晚月圆，你要跟我去…。”

    我看着老秃越发黯淡的脸庞，点点头。

    八哥扔下吸管说：“晚上我也睡不着，索性跟你们去了，以前可都是我开车。”

    “这不是考虑到明儿你要起早。”老秃说。

    “小李子是衰货，嘛也不会，车不能让你最后时你在开回来，哥几个都为我想，我也要为哥们儿想不是。”老八争辩着。

    我感激地望望他说：“只是别误了明儿的点卯。”

    “不会，大不了我不睡，明儿进去死睡一天出来。”

    “好吧！”我和老秃点点头。在需要的时刻，老八重来不会缺席，这可能就是老秃和他友情的基础。

    尽管老八平时嘴很臭，人品也不咋地，但是在关键时，他知道奉献，就像在石壁牢笼的最后几天，他无言地准备献身给我和老秃，在当时那个没有定数的环境里，他放弃了抗争，把生的机会让给我和老秃。

    这一切我和老秃都记的。也是我以后一再容忍他冒犯的原因。他是肯为你献身的哥们儿。

    沉默了会，老八说：“秃子，你说今晚还会象以往那样，那帮人只是遥望着你嘛？”

    老秃沉静在越来越浓的黑色雾气中，良久才说：“随着我力量的增强，我越来越清晰地感应到这次圆月祭祀和以往不同。”

    老八有些吃惊看着围绕在老秃四周的黑雾说：“可能！你身上的东西急不可待了。”

    夜更深，月渐圆。

    车行驶在月夜下，路灯里，有时疑是白昼。和车窗外不同的是，车内笼罩在一团黑凄凄的烟雾中。

    之所以用凄凄来形容是因为黑雾中已经出现凄凄而叫的灰白色怨灵。尽管数量很少，但它们围绕着老秃欢叫嬉戏。

    老秃微闭双眼，脸上似乎有种疼爱的微笑，像对自己顽皮的孩子。我则前倾着身体，躲避着时不时sao扰在我脖子后面的怨灵，它们使我感到恐惧地冰凉滑腻。

    到达西王府酒店时，月正圆，蒙蒙的月光洒落在酒店前一座巨大的蓬顶上，四周静寂无声，往昔无论白天黑夜都繁华热闹的街市，此刻人迹罕至，车辆似绝。

    老八一点油门，直接把车开进大蓬，然后急刹住车停在塑像不远处。

    大蓬内，光线朦胧，似是月光。我抬头望，发现整个棚顶是透明的，可刚才从外面看到却是黑灰色蓬顶。

    车门貌似有了生灵，配合着四周诡异的静寂，吱呀呀地慢慢开启，一图黑雾丝丝缕缕从车内，蔓延开来。

    逐渐地充斥整个大蓬，静寂突然被打破，隐藏在黑雾中怨灵，似乎相约好般地撕破黑雾，发出一声“吱呀”！整齐而短暂。

    “咣当”一声巨响，一切都重复静寂，老秃一步迈出车门，“咣当”另一只脚落地。

    老秃被黑雾和不时吐舌龇牙咧嘴的怨灵裹携着，在沉默会后，踏着宛如千钧的步伐，“咣当，咣当”走到那尊似龙似兽的塑像前，抬头挺胸，深情凝望。

    “咣当”老秃猛然跪倒在地，前身匍伏双臂伸直，头“咚”的声磕在地面。

    嘴里发出一阵似人似兽般的长呤，声音蜿蜒回旋蓬厅。随着他那声长呤，我看见听见，在塑像四周黑暗地里，“噗通通”声不绝，跪倒一片人影。其中一似领头者，穿一红色长袍，和着老秃的长呤，发出押韵的“嘿呼，嘿呼”的声音。

    细腻悠长尖锐的呤颂和沉重短暂的助音浑然天成，配合着飘渺的黑雾，起舞尖啸的怨灵，造就了我眼前这一片诡异空间。

    老秃三叩首的长呤过后，起身，束指苍天，单吐字“啵，啵，啵”后发出一声急促似划破月空的“撕撩”，便翩然起舞。

    那些隐着黑暗中人影，也随着举手落足，和起舞蹈。

    只有当中那领头着，抱着不知何时入怀的一口古朴宝剑，弯腰静候。

    随着老秃的舞蹈越久，动作越加奇雅，甚至有很多常人无法做出的动作。四周黑暗中的跟舞者，都匍伏在地，颤嗦在黑舞中。

    “撕撩”老秃又是一声尖啸，单腿独立，手指月空，双目圆睁，望向上方似龙似兽的塑像。

    “吱呀呀”一片怨灵凄叫，“仓啷”一声，那弯腰抱剑者身体一震，怀里宝剑凭空飞入老秃手中。

    又是一声凄绝的“撕撩”，老秃挥剑虚砍，幽森的剑光闪过，黑雾中腾起翩翩鲜红，黑雾中的怨灵似等待已久，“吱呀”着，蜂拥着，迎向老秃挥舞的剑影。

    点点鲜血，淋漓似雨，老秃站立在塑像前的池中，挥舞宝剑，呤颂着一首古歌：

    去兮，去兮。

    月华当空，吾为人主，汝为怨狗，撕破苍生，撩罚其声。

    去兮，去兮。

    圆月荧空，吾爱其身，斩汝怨魂，汇聚阴满，重续尘缘。

    去兮，别兮，重归凡尘…。

    老秃奋力挥舞宝剑，影影红洒池间，渐渐地塑像前喷洒出一阵红雨，伴着怨灵们兴奋的哀泣，瀑洒洒淋下。

    月朦胧，黑雾里，古塑下，红雨中，老秃翁，挥剑舞，怨灵魂，歌声嗟，奔剑影，涌不悔。

    我被眼前的精致震撼的张大嘴。忘记了狂跳欲出的心脏，忘却了身在何方，如在梦魇之中。

    “老秃子今夜拼命了！”老八喃喃自语。

    是的，站立在塑像下，红雨喷泉中老秃，为了更多地超度一些怨灵，一遍遍地重复着《去兮，去兮》的古歌，一刻不停地挥舞宝剑，迎来一股股奔涌而至怨灵。

    怨灵们似也被感，呜咽当空，纷纷扰扰跪倒悲颂！老秃脸色越急，“去兮！去兮！”连声迭起。

    月光渐暗，空似起乌云，飘突遮月，四周黑暗中的身影悲声早起，领头者匍伏至喷泉池边，大悲嗥：“圣者珍重惜身！…，不必为卑贱灵敝，作践了身子！以误我族圣事，圣者珍重！…”

    老秃汗流手抖间，厉声喝止：“闭音匆秽，难不惧众怨灵讨之！”

    “圣者圣，毕力保我杨家，有何惧此卑贱之灵俾…，还望圣者自重！”领头者似也不惧纷绕其身的“吱呀呀”龇牙凄叫的怨灵，固执劝阻老秃。

    老秃昂首望天，“去兮”大起，手中剑挥更急，突一口乌血从口中喷出，老秃住音少顷，又高歌：“去兮，去兮，重归凡尘”

    “老秃！”我和八哥齐声喊道。心急如焚，生怕他有个好歹，误了性命。急推车门欲出。

    不想却见不知何时车门被巨大黑石堵死，奋力推不启。欲从窗出，不想又蒙落黑纱，手抓扯如入泥沼。

    我两人左右踢敲车门无果，只能眼巴巴透过遮窗黑纱，朦胧里悲看。

    又是一口乌血从老秃口中喷出，他踉跄几步至池边，纷涌滨至的怨灵，跪扑悲鸣，似成乐章：大慈，大悲，吾辈愿随，甘愿驱使，随兮，随兮！永恒不去…不散！”

    老秃扶池壁喘息，面渐笑，似所感望天视月道：“还有一时半刻，让我多送些个！”

    说完又欲起身舞剑挥砍。那领头者见，肃然起身高呼：圣者不悟，只有请圣女止之！恭请圣女！”

    伴着其音落，黑暗中生出一袭光影，逐璀璨耀目，暗中人等纷纷低首垂颅，齐颂：“恭迎圣女！”。

    那领头者也匍伏身姿，口颂：请圣女制魔！

    那团夺目光影，我似曾相识，五彩斑斓，缤纷摇曳而至，其灿烂光辉驱散弥漫黑雾，刹那间焚焦其中翻涌的怨灵，唤起一片凄厉惨烈的悲鸣。

    老秃圆瞪欲裂，布满红丝的双目，俯身柱剑历喝：“尔敢！”

    随其音落，月空中响起一串银铃般的笑声，正当我惊奇其音熟识时，就见朦胧的黑纱中，那团璀璨夺目的光影中伸出只葱葱玉手，轻拨光幕，露显出一穿华丽古服，头璇碧翠，面施粉黛，身姿卓越的绝世女子！

    老八恐惧地抓住我的手，惊赫万分地低吼：“怎么是她？”

    我此时无法回答，无法思考，只是被止不住的泪蒙湖了双眼。

    是她！是她！…我在心中不断地呢喃轻唤。

    咫尺跟前的老秃更是被惊的遮住双眼，大喝：“是你？杨妃！…”

    确实，那团似曾相识的光影中出现的风姿卓越，茹梦似幻，宛若仙女蒙尘般的圣女，正是我朝思暮想的杨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