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8章 凡人心思
鹿鸣乡算是距离薄烟山脉最近的乡村之一，人口数量还算多，与仙客镇有很多生意往来，十分热闹。 正月前十日，林原带着关七跟鹿远之离开了山门。对他来说，这次出行基本上等同于休假。 他现在的修为是练气六层，与其他核心弟子大抵相同。除了陆仙、鸢清空和鸢清晨已经进入六层巅峰之外，其他人包括一直忙着闭关的屠南山在内，全都只是在积累着这一阶层的体内灵气，开拓经脉气海。 这次放假可能会持续大半个月，甚至更久一些。门派一应事物也暂时停止，山渊内腾空出来，核心弟子暂时不会去修炼，而是在已经有些规模的藏书阁内阅读，净心修神。 门内普通弟子的生活倒是一如往常，没有因林原的暂时离开而改变什么。要说有变化，顶多是桃月那边没了陪她玩石子棋的人。 －－－ 乘着轻风舟，一行人没花多少时间便来到了鹿远之的家。自从进入练气六层，林原觉得自己开船的速度都快上了许多。 “这就是鹿鸣乡？” 林原站在鹿鸣乡牌楼下，感觉像是来到了一座规模还不错的镇子。不过此地居民以种地为生，所以不管规模如何，房子搭得多漂亮，乡村还是乡村，那个气质是改不了的。 三人此时穿着十分不和季节的长衫长裙，正常人都不会这么穿。无视季节变换的穿衣风格，是修士的标志之一。 乡民们看到了他们三个，立刻知道是仙师驾临，无不拜倒在地。这些人引起的动静招来了更多的人，于是更多的人也跟着拜倒。没多大功夫，牌楼下已经满是匍匐着身子的乡民。 鹿远之从这些人中见到了几名自己的亲戚，还有以前熟识的叔叔阿姨们。对于这些人的跪拜，她显得十分慌乱，觉得有些大逆不道，耳朵尖都烧红了。 她想要拉这些人起来，却被一旁的关七拦住。 “别做多余的事。若是不让他们拜你，他们反倒不安心。体谅一下他们吧。” 这种事情关七跟林原已经见识过了，在镇子上的时候，虽然没有此地这么夸张就是了。靠着土地吃饭的人，更愿意相信修士能够保佑他们，而城镇中的人大多更相信自己。 鹿远之表明了身份，“我是南郊庄园鹿家的女儿，鹿远之。如今修行有成回乡探亲，诸位不必多礼。” 这句话是关七教给她的，相当于戏文里皇帝口中的那句‘免礼平身’。 此言一出，一群拜伏之人慢慢起了身，不过依旧恭敬的弯着腰，似乎不打算直视仙家的模样。 鹿鸣乡大部分居民都姓鹿，南郊鹿家指的是掌控了乡南大部分领土的那个鹿远之所在的家族。 鹿远之家在郊外，一行三人用散步的速度走了一会儿路，在一群好奇村民的尾随下，于午饭时间来到了目的地——鹿家南郊庄园。 “哎呦，鹿师妹。你家好像比我家有钱多了呀。”关七看到这宅子，有感而发。她家的马车行生意就挺大的了，可是论家宅的规模与精致，绝对比不上此地。 鹿远之皱着眉头，觉得自家变得特别陌生，有那么一瞬间还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 “我家本来不是这样的，远没这么气派，翻修过了吧？” 刚在门口站了不一会儿，鹿远之便被家中的门子认了出来。 “哎呦，大小姐回来了！快喊老爷和祖奶奶来！” “大小姐？？！”鹿远之对这个称呼一个劲的陌生，“我什么时候成了家中小姐了？祖奶奶又是谁？” 她母亲算是出嫁之后又回到家中的落魄户，即使鹿远之的灵根被发现后，大家也不过叫她‘表小姐’而已。虽说这个表小姐的叫法本身也非常有问题…… 林原跟关七同样没有经历过这种事，不过他们旁观者清，理解其中的变化。 “我说鹿师妹，估计你不在的这一年，你家里人把你当成佛门的菩萨来供了也说不定。”关七打趣道。 林原则是劝她安心，“你现在是修士，拿出架子泰然处之即可。什么样的身份做什么样的事，有不习惯最好也忍着。心里面对家人带着尊敬即可，别表现出来。” 鹿远之对这二位师兄师姐还是比较信任的，愿意听他们的话，虽说三人中数她年纪最大。 很快，庄子里的人全部聚集了出来。鹿远之的娘亲便是那个祖奶奶，她一马当先，身边跟着几个仆从。其后是庄户主人鹿家的家主，鹿远之娘亲的哥哥，一个行动已经开始变得迟缓僵硬，即将步入老年的黑须男人。 “宝贝女儿呀！” 鹿远之她娘还是蛮年轻的，只有三十来岁，面上容光焕发。 鹿远之被叫了这么一下，有些起鸡皮疙瘩。在她人生中的绝大部分时间，她的娘亲可没有这么热情。 在门口折腾了半天，一行三人的修士身份被坐实，随后被这庄户大宅中人请到客房去，坐在上席。屋子下站了好大一群人，弓着身子低眉顺眼，屋子外大群好奇的仆役和孩童不住的望过来。 里里外外，围了最少五十人，空气都显得不太够用了。 林原和关七在仙客镇的时候已经习惯了这样的待遇。当时的他们是镇子里的英雄，因此对这种热情有着很高的接受能力。 至于现在的鹿远之……林原一脸同情的看着坐立不安的她，提出建议道：“你去跟他们说，让你跟你娘单独聊聊。再让你娘转告这些人，别这么一大群一大群的看戏一样围着，让他们避讳一下。” 照做后，过分热情的状况总算是得到了一定程度的缓解。 “仙师们喜欢清净，都给我把院子围起来，谁也别进来！”鹿远之她娘一声令下，整个宅子如临大敌的一般封锁出一块区域来。庄户仆役们抓着奇奇怪怪的农具当武器，把守着驱赶好奇的人群。 －－－ 就这样，一行三人在此地住下了。一改刚来时的吵闹，林原和关七像是坐了牢一般，一连几日都没碰到什么人。 几天下来鹿远之渐渐了解了自家这一年来的变化。说白了很简单，庄子里出了一个神仙，神仙的老娘自然也就成了这家中的实际掌权人。 为了衬托庄子这个出了仙人的身份，整个宅院花了大价钱返修了一下，耗时半年，前几天才送走最后一名打磨院子假山的石匠。 鹿远之理解了这些亲戚和杂役们对自己的思想转变，也渐渐的梳理出一个仙师该有态度，学会了与这些凡人的相处之道。既然他们觉得你高不可攀，想要供着你，那就随他们好了。反正也没办法改变他们的观念，除非离开山门长久的在此住下。这是不可能的。 庄户这边自从鹿远之被收为仙徒，便开始着手大动土木，因此欠下了一些钱。不过债主也不太敢过来讨债就是了。 此外山里的精怪野兽出现得更加频繁，前几日似乎还有二阶精怪出没的迹象，也死了些人。 林原腰间灵兽袋里的踏云豹被放到了山中，林原命令它，咬死一切可以咬死的动物，别留手。反正这附近山林十分危险，压根就没有猎户，也不担心断了猎户的生路。 只要这踏云豹在这山内转上一圈，留下些新鲜便溺和气味，几年之内应该都不会有什么低阶精怪出现。 林原本以为这只是个小差事，结果踏云豹一去不回没了踪影。这离过年也没几天了，必须尽快回到仙客镇才行。 这日一大早，鹿远之红着脸敲开了林原的房门，扭扭捏捏的坐在他面前，似乎有什么不情之请似的。 “想要丹药？炼骨丹？”林原难得敏锐一次，猜到这师妹的心思。“这炼骨丹你都没吃过呢，打算给你娘服下？” 鹿远之用蚊子一样的声音‘嗯’了一声。 “师兄，我知道炼骨丹这种丹药很珍贵。就算门内要把这种丹药交给弟子，也是希望弟子能够增强实力，保护山门，绝对没有送给我娘的道理……可是她……” 只看这师妹的表现，林原就知道她娘肯定跟这闺女胡说八道来着，把一些身体上的不适说得夸张严重，然后逼着女儿来给自己讨仙药。 聚气丹这东西对凡人来说没什么作用，顶多能让凡人几个月内不会伤风感冒而已。想要一步到位，还真就得用炼骨丹这类改造身体的宝贝。 “好好好，给你给你给你。”林原叹了一声，拿出一颗出来，“鹿师妹，这个是我私人赞助你的。我自己手边也就这么一颗，其他的都被我吃了。以你的修为门内是该给你几颗的，之前师兄我疏忽了。等回了山门再补给你。” 鹿远之接过丹药，显得更害羞了，总觉得自己占了师兄的便宜，心里过意不去。 “哎呀，别瞎想了。赶紧给你娘送去吧。记住，看着她吞下，千万别让她私藏起来。”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鹿远之懂，但是一时没想到，林原给她普及了一下这文化常识，让她后怕无比。 “还好林师兄提点，要不然就坏事儿了。” 送走鹿师妹，关七从侧屋走了出来，一个劲的唉声叹气。 “凡人总觉得仙人对他们不好，不赏灵石不给丹药。我倒是也想给家里送些好东西，可那些对我家来说都是祸害，送去之后，只会惹来散修的抢夺。” 林原则是从旁感叹，“怪不得陆仙子让我们俩在鹿师妹家做客一阵，所谓清理山中精怪想来只是借口，派豹子自己去就行了，哪儿用得着‘做客几日’。她应该是想我们帮鹿师妹处理这种事。” 关七点了点头，神色有些不安，“陆仙子现在越来越神了，修为比喝了几缸兽血的鸢清空都快，现在又像是学会了未卜先知的法术一般。也不知道她藏着的那么秘密到底是什么。林原，我突然好担心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