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儿女伤心事

    夜幕已黑，晚风渐起。

    累了一天的农村老百姓，晚上很少串门聊大天，一般吃过晚饭后，习惯性的趴在炕头看电视，也有在家呆不住的，喜好出门打打牌，或者围观看热闹。

    苏有为和韩巧英没有打牌看热闹的爱好，也没有在家老老实实的看电视，而是拎着鸡蛋和杂果罐头来到了韩少安家。

    正当韩瑞丰犹豫不决的时候，苏有为两口子走进了屋里。

    “爸、妈，你们咋来了？”苏若水微愣之后，接过了东西，轻声说道。

    韩少安起身问安：“爸、妈，快坐。”

    韩少宁眼皮都没有抬，只是欠了欠屁股，放下了酒盅，很不痛快的说道：“爸，我吃饱了。”说完，便往后挪到了西墙边。

    “我们过来，就是想看望一下亲家的脚伤。你们还没有吃完饭啊！接着吃，接着吃！”苏有为看了一眼韩少宁，转头笑着对韩瑞丰说道。

    “前几天拾掇围山转，一不小心踩空了台阶，把脚脖子歪了，就是扭伤，也没有啥大事，养一阵子就好了。”韩瑞丰拧紧瓶盖，又对着苏若水说道，“儿媳妇，少安，我也吃饱了，你们把碗筷收拾一下。”

    桌子撤去，韩瑞丰的脚脖子裸露了出来，又紫又肿。到了这个时候，他知道藏也没用。

    “亲家，咱们好歹也是一家人。你脚脖子都伤成这样了，起码也应该告诉一声，我们也好早点过来看看。若水你也真是，发生这事，咋不跟妈说说。要不是你爸感冒去抓药，吴能兄弟不说的话，我们都还蒙在鼓里。”韩巧英对女儿有些埋怨。

    苏若水十分委屈的低下了头。

    “这事真不能怪若水，是我再三叮嘱，不让她跟你们说的！我总觉得不是啥大事，现在又是忙的时候，不想耽误大家功夫。”韩瑞丰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赶紧解释。

    “瑞丰，我知道你人好，就是脾气太犟，而且啥事总先考虑别人，但我想说的是，这事是你做的不对！既然咱们结为亲家，那就是一家人，一家人不说两家话，况且住的又近，更不要再分你我彼此，有啥事，不管好坏都相互告知一下，好事同乐，坏事共担，这样才像一家人！”苏有为站起身来，一顿炮轰。

    韩瑞丰脸红脖子粗，不住点头说是。

    一旁的韩巧英看着韩瑞丰窘样，暗地踢了苏有为一脚，皱着眉毛说道：“行了，你就少说两句吧！今个来是探望亲家的，不是来上课的！”

    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韩巧英两句话把苏有为说的哑口无言。

    此刻，屋里人不少，但已没有人开口说话。

    “二侄儿，听说你在镇上卖烧饼，生意好的不得了。”韩巧英打破了屋内沉闷的气氛。

    韩瑞丰媳妇死得早，而韩巧英是韩瑞丰叔伯妹子，没少照看韩少安哥三。在韩少宁心中，那就是姑母，除了尊敬就是好感。

    韩少宁赶忙说道：“还凑合吧！不敢说忒好，一个人糊口倒是不成问题！”

    “那就好！只不过，你岁数也不小了，也到了谈婚论嫁的时候，现在有合适的吗？”韩巧英红着眼圈问道。

    苏若水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其他都竖起了耳朵，只不过苏有为的耳朵竖的更长，比韩瑞丰的还长！

    韩巧英本想关心一下，却触动了韩少宁的心伤，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韩少宁撇了一眼苏有为，感觉心都立了起来，冷冷的说道：“爸，要是没有别的事，我回家睡觉了。”他也没等韩瑞丰同意，起身便走了出去。

    众人的眼光都放到了韩巧英身上，韩巧英的脸又红又烫，非常后悔自己的冒昧。只有苏有为心里明白，韩少宁为何离开。

    韩瑞丰眼看韩少宁走出了屋子，心里十分生气，但知道二儿子脾气倔，更明白多说无益，也就没有做声。

    想到韩巧英有些下不来台，韩瑞丰赶忙打圆场：“老二没大没小，太不像话了，回头我好好说说他！只不过，他早点回去休息，是想明天早起替我收拾围山转，亲家母你千万别生气，更别往心里去。”

    “是啊！妈，少宁没有别的意思，就是想早睡早起，早点干活。”苏若水也跟着劝说。

    “这孩子咋了？难道是我说错话了吗？你们也不用解释，我是看着他长大的，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不过，话说回来，一天不成家，孩子永远是孩子，我不会生他气的。”韩巧英嘴上说的挺好，其实心里也不好受。

    苏有为保持沉默，一声不响。

    “妈，你不知道，在你们进屋之前，我就问过这个问题，少宁的反应就特别强烈。谁知道你进屋没说几句，就提了出来，我还没有来及告诉你。”苏若水忍不住说道。

    韩巧英的脸更红了。

    “亲家母，咱们不提他了，倒是我听说你们家若冰找了个好对象，县城里的，挺有钱，是不是真的？”韩瑞丰扯开了儿子，却没有扯开话题。

    韩巧英刚要说话，苏有为咳嗽了两声。

    韩巧英看了一眼丈夫，不由自主的点了点头。

    “城里人，好啊！不用脸朝黄土背朝天土里刨食当农民！听说县城人来人往，繁华热闹，想干啥就干啥，不像咱们农村，除了下地，就是睡觉；找个有钱人忒好，那县城百货大楼应有尽有，想买啥奏买啥。若冰好福气啊！对了，想起来了，是百货大楼里，啥主任的儿子？”韩瑞丰乐呵呵的问道。

    韩瑞丰是个老实人，说的也是实话，但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苏若水的脸一阵红一阵白，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坐在炕沿。

    韩少安倒是置若罔闻，面不改色，听得聚精会神。

    “嗯！采购部主任！”苏有为爽快的回道。

    “厉害！那就难怪有钱了！不用说县百货大楼采购部主任，就是咱们镇上的供销社里普普通通的采购员，都了不起！日子都特别好过！我听吴秀说过，好些东西，就算你有钱，你也买不着。你想买，还得排队，还得求爷爷告奶奶！人家就不一样，只要是供销社里有的，采购员家准有！亲家，这回你可沾大光了！”韩瑞丰高高兴兴的说道

    苏有为听起来不太顺耳，感觉韩瑞丰在有意讥讽自己，但也只能不住点头。

    其实，韩瑞丰没有任何恭维的意思，只不过是实话实说，而读过书，有点学问的人就喜欢胡思乱想。

    韩巧英双眼发滞，脸上没有一点骄傲的表情。

    “小伙子长的怎样？”韩瑞丰随口又问了一句。

    “斯斯文文，挺有气质！”苏有为抢着说道。

    “郎才女貌，真是天作之合啊！大妹子，你真有福啊！”韩瑞丰恐怕冷落了韩巧英，转头对她说道。

    韩瑞丰不说则已，韩巧英闻听“有福”，红眼圈里里的眼泪顺着两颊流了出来。

    韩瑞丰心里又是一惊，心想今个这是咋的了，难道我也说错话了。

    “你这是揍啥？好好的，掉啥‘金噶哒’！”苏有为气呼呼的说道。

    韩瑞丰见状，不知说点啥好。

    “妈，你这是咋的了？是不是哪不舒服？”苏若水赶忙问道。

    “我心里不舒服，憋屈着哄！”韩巧英抽泣着说道。

    苏有为眉头微皱。

    韩瑞丰已隐隐约约感觉到苏若冰的婚事有问题，虽是亲家，但仍是局外人，也不好意思张嘴问话，另外，也恐怕不知哪句话又会让人伤心，因此他紧紧闭上了嘴巴。

    “妈，你有啥不开心的事，有啥委屈就说出来吧！说出来就好受些！”苏若水双眼也跟着湿润起来。

    苏有为瞪了一眼亲闺女苏若水，又撇了撇媳妇韩巧英，脸上表情十分严肃。

    “我今个豁出去了！越想越憋屈，说啥也跟你们爷三啦啦！”韩巧英止住了抽泣。

    “你敢说！”苏有为两眼放光，瞪得跟牛眼差不多。

    苏若水看着亲爹凶狠的样子，吐到嘴边上的话又硬生生的咽了回去。

    在外人看来，苏有为最怕媳妇韩巧英，韩巧英说往东，苏有为不敢往西！让他坐着，他不敢站着！可又有谁能想到，苏有为只说了三个字，韩巧英只能是耷拉着脑袋，低头又抽泣了起来。

    韩瑞丰实在看不下去了，皱着眉头说道：“亲家，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大妹子心里有事，挺憋屈，说出来让大家听听，一块参谋参谋，她心里好受点，咱们也安心，对不对？况且，正如你所说的，咱们是一家人，好事同乐，坏事共担！我就不明白，到了这个时候，到底是啥事，你咋就这横，不让人家说！”

    除了韩巧英，其他人都直勾勾的盯着苏有为，希望他赶紧表态。

    “咳！这事……这事咋好意思说！”苏有为抓着脑皮子，长叹一声。

    “你现在感觉不好意思了！你当初凑啥去了！”韩巧英十分愤怒的嚷道。

    苏有为红着脸低着头说道：“反正不能说！”

    “亲家，你也别怪我老韩人直嘴臭，到底有啥见不得人的事，咋就这费劲！”韩瑞丰也跟着激动起来。

    “爸，你就让我妈说吧！”苏若水流着眼泪求道。

    “是啊！爸，到底有啥不光彩的事，不让我妈说！”韩少安终于插言了。

    “好！你愿意说，你就说！愿意怎么说，就怎么说！”苏有为意识到众怒难犯，专欲难成，逼不得已说道。

    夜色渐浓，众人摒住呼吸，竖起耳朵，只有苏有为扭头看着窗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