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那一曲镇魂之中

    青叶和白城是相似的人，但是始终不是一类人。

    眸光里的波动扩散开来，像是绽开了无数的回忆，绽开了无数美丽与丑恶的画面。

    在收到伤害之后，人，通常会有所觉醒，奋发图强，不愿意再一次被刺痛。只是青叶所选择的，是让所有企图刺痛他的人，痛苦，而白城所选择的，是让那些刺痛他的人，不会再愿意去刺痛别人。

    青叶想要改变的，是自己。而白城，他选择去改变旁人，去改变这天地。

    魄力无穷，青叶却不敢苟同。他不清楚，这样的宏愿，这样的梦想，究竟几时几刻才能够实现，那时，是否已经海枯石烂，是否沧海桑田。

    “你是个呆子吗？”青叶不由自主的问道。

    白城微笑着说道：“我的师傅也曾经这么问过我，但是我告诉他，可能我是一个呆子，但是这就是我的梦想。”

    “你不想要报复那些伤害你的人吗？”

    “冤冤相报何时了，我不愿意重复无休止就的循环，那些不停轮回的事，是镜子，镜子里面的，是自己。我希望能够让这一片天地，这残酷的修炼之路本质上有所改变，哪怕只是最细微的变化，我也要穷尽一生去做到。”

    青叶无法认同他的话语，无法理解他的所作所为，但是，青叶却忍不住，从内心深处生出一股钦佩的感觉，也许这不切实际，也许只能称之为妄想，但是，美梦，也是梦想。

    这是白城的梦想，青叶没有回答，但是，他很尊重。

    “我出关的那一天，还领会了另一样东西，叫做道，我的道，我的自然之道。我修炼的典籍是山海经，而山海经恰好顺服我的心意，我走的就是山海经之中的道，自然大道。”

    青叶的道书古字之中只有对于元府境的记载，其中并没有记载所谓的“道”，但是他隐约感受到，“道”必然是一种神奇的力量，可以让白城这样的强者都惊叹。

    “从那一刻起，我就彻底回到了山海境之中，回到了我过去生活过的地方。我理所当然的成为了山海境历史上年纪最小的大师兄。”

    “后来的七年时间，我大部分时间都在宗门内修炼，有时候也会出去，去帮助黎民百姓，去红尘滚滚中感悟天地，去济世救人，我渐渐的发现了，行走在天地之间，不要拘泥于一个地点，才是修行最好的办法。”

    白城看着青叶，说道：“后来，宗门内给了我万魔窟出世的消息，我处于好奇，便过来了，遇到了你。”

    故事的后半段他说的很平淡，很简单，只言片语便带了过去，因为对于白城而言，真正珍贵的，只得去倾诉的回忆，早已经在他十岁的时候，就已经了却了。之后半截人生，仿佛在白色纸张上滚落的墨汁，黑白分明，再也没有别的色彩。

    青叶默然，对于白城所说的话，信了大半。一袭白衣，白城真的给青叶一种很只得信赖的感觉，仿佛是与生俱来的，而且他的话语中，青叶能察觉到里面包含的真挚情感。

    这个人是个傻瓜，也是个天才。青叶暗想，末了，又在心里补了一句“还是个好人”。

    青叶与白城同行了三天的时间，不若说，他们论道了三天。道心，天道，道理，仙道，道之所求，长生，天地，一切与修炼之路有关系的，青叶都问了一遍，而白城，也不厌其烦的给青叶详解。

    青叶望着白城认真做出解释的模样，觉得对方真的很有一个大师兄的样子。

    头顶上的白色油纸伞被雨水敲打着，永远也不会停下来，伞檐有水珠滴滴答答的落下，头顶上的声音在悉悉索索的雨水声中啪嗒啪嗒啪嗒。

    又行了一日，周围的景色仿佛永远不会变化，青叶抿着嘴唇，有一种怪异的感觉。

    悠扬婉转的羌笛声不知道从这片天地的何处辗转而来，走过青草，走过雨水，来到了青叶与白城二人的身边，在他们的耳畔悄悄的低语。

    羌笛声萧萧索索，时而悠扬，时而婉转，像是一个悲伤的女子在哀鸣，像是一个被折磨的男子在呻吟，像是一首镇魂的悲歌。这笛声中蕴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感染力，能够将每一个人的内心深处最痛苦的一幕，都挖掘出来。

    即便是修士，哪个人又能够真正斩却悲伤？世间之人，谁没有经历过痛苦？只是深埋在心房，不远提及罢了。

    可是那些不愿提及，却又忘不掉的，才是真正痛苦的殇。

    哪怕是青叶，也是浑身一颤，心中出现了一些苦涩。

    “这声音是……”青叶惊讶的说道，他在这草原上并没有行走过多少地方，也从来没有听见过这个笛声，不知晓为何，会有这么一曲悲伤的歌。

    白城的脸颊上无悲无喜，看不出任何被羌笛声影响的感觉，解释道：“这是‘镇魔曲’，是这万魔窟中黑塔草原上自古以来就存在的一首曲子，没有人知道是从何处飘来的，也没有人看到过镇魔曲的弹奏者。几千年一见，任何绝代强者都已经化作黄土一杯，可是镇魔曲始终在弹奏着，所以，不会是修士弹奏的。”

    说到这里，白城低下了头，轻声说道：“后人在解释这一现象的时候，有一个说法是这样的：无尽的古魔结束了自己的时代，被葬送在了万魔窟之中，那些古魔的悲哀与怨气最终化作了这一曲悲伤的歌，永远在这一片天地中飘荡着。弹奏者可能是数万年前的古魔，但是曲调之中，有古魔的怨恨，有他们的悲伤，所以即便弹奏者已经死去了，歌，却始终没有消散。”

    青叶听到了他的话语，将目光投向了茫茫草原的深处，那些在地平线无法看清的东西里，青叶仿佛看到了无数巨大的古代魔神愤怒咆哮，不甘的死去的模样，不知道是什么理由，但是，是无法让他们心服口服的灭亡。

    “悲歌鸣响人心惶，古来豪杰又怎料得今朝。

    望坟而叹，末世降临，崎岖生路，梦见千百年前盛世笑。

    当年一代天骄，踏遍仙路妖娆，终究不过黄土一杯，说书人谈笑。

    今我族昌盛，为何要陪天道葬亡，此罪无名，不愿担当。

    为何要亡，为何要亡，天降仙罚，吾心凄凉。

    万载成空，血脉断绝，星空里，后世之魔，来抚尽我心殇。

    生灵皆亡，空悲凉。

    血染山河，何时归来，又从何方。”

    空灵而又古老的歌谣，悲伤中透着彷徨，在这青空传响。青叶浑身一震，仿佛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呐……白城兄。”青叶的声音有些颤抖，他缓慢的扭过头去，“你听得到吗？”

    “我听见了。”白城的面庞上，严肃而又凝重，显得的有些可怕。这样的表情，是青叶第一次见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