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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弦减花影落潭

    烛光半笼,麝香沁心,一美艳佳人半依着锦被。红鸾帐内,佳人外衫略倾,纤手勉撑。

    艳娘见墨卿与渔夕进来,眉稍微挑,妩媚笑道,“公子看看,奴家可是那个以人的五脏六腑为食物的女子么?”

    墨卿伸长了脖子仔细看了一会儿,方笑道,“是在下唐突了,夫人花容月貌,是在下有眼无珠,还请夫人莫怪!”

    艳夫人听了,幽幽一笑道,“奴家给公子写的小诗,公子看了,还喜欢么?”

    墨卿长睫微垂,不置可否,却又似笑非笑。

    渔夕听了一会儿,嘻嘻笑道,“夫人那小词写的绮靡浓艳,又是伤春悲秋,不过确实是深情罕譬,涸爱河而干浴火。着实是好!不过,听说是写给当今皇上的,可不是给我三哥的。三哥,你说是么?”

    墨卿眼眉一沉,冷色道,:“你小小年纪,哪里学来的这么些乱七八糟的说辞。”

    渔夕嘻嘻笑道,:“书读的多,小说里不都是这样写的么?”

    艳娘用手捂着灵巧小口,笑的发丝微颤,拿眼不时瞄着墨卿,却说道,“醉姑娘小小年纪竟然也懂这些。”

    渔夕听的得意,只听墨卿忽地似笑非笑道,“承蒙艳娘厚爱,只是,在下家里已经娶妻。”

    艳娘站起身来,星眼流波,嫣然一笑,状似羞怯,柔声道,“奴家愿意做妾!”

    渔夕看她越走越近,不禁抬眼看着墨卿,只听墨卿语气平稳,说道,“夫人,您的手放在了我的大腿上了。”

    艳夫人媚眼如丝,缠绵道,“公子说什么呢?奴家没有听清楚。”

    渔夕哈哈一下,随口吟诗道,“合卺逢春月,芳菲斗丽华。鸾生锁竹叶,凤管合娇花。天上双星并,人间两玉夸。如此美人jiejie,我看三哥哥,你就从了吧。”

    墨卿勾唇一笑,依然道,“夫人,您的手放在了我的大腿上了。”说着,不着痕迹的后退两步,眸底一片冷清,“在下只是一介商贾,与玉凰天上地下,难承艳夫人对青莲盛意。”

    渔夕抿唇,笑了起来。

    艳娘好奇,亦笑道,“姑娘,你是在笑我么?”

    渔夕哈哈道,“我是笑三哥不解风情,他,愣头愣脑,哪里配得上艳娘jiejie!可叹啊!”

    艳娘笑问,“可叹什么?”

    渔夕嘻嘻道,“可叹我若是男子,定娶艳娘jiejie为妻。话说三生石上注因缘,恩爱夫妻彩线牵,这不是美事么。”

    艳娘笑笑,转而又望着墨卿,道,“奴家不看重身份之尊,只看公子!既然今日遇到了公子,也算是公子与奴家有缘。公子可能知道,奴家的潋滟湖,向来是只接衣着洁净之人,今日公子......奴家仍然开门迎接,无外乎奴家只看重公子其人。”

    渔夕嘻嘻笑道,“三哥,你不知道么?当今皇上可是三大美男子之首,这位jiejie既然放弃了美男子,这么看重你,想你比将那皇帝也比了下去,你应该高兴才是。”

    艳娘见墨卿不语,他的眼眸只是静静的瞧着渔夕。

    半响,方才说道,“菊兰,带公子与姑娘去厢房歇息去吧!”

    两人正要出门,只听艳娘说道,“公子,妾身这里有一薄礼相赠,也算是了了妾身此生心意,公子拿去吧。”

    墨卿未接,渔夕笑嘻嘻的一把抱在怀里,笑嘻嘻道,:“我待三哥,谢过艳娘jiejie。”

    两人回到房间,渔夕打开艳娘所赠的箱子。先是拿起里面的画卷瞧了瞧,又看起下面的那个书来,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将整本书全部翻完。这当口,丫鬟早已备好了新衣与香汤。

    墨卿被那刚才的熏香熏的极不舒服,对着渔夕说道,“你先回去歇息,我去沐浴。”

    听渔夕恩了一声,关好门窗,便就着香汤洗起来。中间好似听见渔夕进来,也没应声,过了一会儿,也未听到声响,想她定是走了。等他洗完,却怎么也找不到刚脱下来的外衣,只好穿着中衣出来,却气的差点儿背过去。

    只见渔夕正穿着自己的衣服,右手侧支额头,翘腿歪躺在床上,嗑着瓜子儿,膝盖处还顶着一本书,笑嘻嘻的正看的入神。

    “你.....你.....怎么穿我的衣服?拿来!”

    “不就是一件破衣服么,那桌上有新的。”渔夕晃悠着双腿,闲闲的说。

    墨卿一脚踢在她屁股上。

    渔夕“哎呦”一声,滚向床内,墨卿见状就爬上床去剥她的衣服。

    渔夕被他一抓,笑的床上打滚,眼泪都流了出来,“哎呦.......三哥......别.....挠我啊!我......怕痒!”。

    “让你还穿我的衣服!”墨卿见她乱动,抓她不住,索性单腿压住她,一手将她双手紧握,压在胸前,另外一手握住她的小脸。

    她终于安静下来,还是笑嘻嘻的,眼睛里还闪着泪花,两人却都是累的气喘吁吁。

    墨卿盯着她,问道,“脱不脱?”

    渔夕笑道,“不脱!”

    墨卿冷哼一声道,“好!”一把将她拧起来,渔夕好似很害怕,叫道,“好!……好......我脱,脱,还......不行么?”

    墨卿勾了勾唇,一抹笑意还未散开,她却忽然趁上来,吧唧一口,亲在他的脸上。墨卿错愕,一松手,她“啊”的一声摔在地上,嗯哼道,“痛死我了,你干嘛啊,三哥?”

    墨卿背过身子,脸色绯红。

    只听渔夕哭道,“我刚才喊你来着,你又没理我,我一个人不敢睡,又怕鬼。来找你,又不敢穿你的新衣服,以为这破衣服你不要了,我才披了一下。你怎么打我这个小孩?”

    前几天不都是一个人,怎么会怕鬼?

    墨卿咬牙道,“都十一二岁了,还小孩?再过两年,都可以嫁人了。”却忽然有一丝惆怅横冲而来,又想起刚才压着她的样子,一阵懊恼,她确实还只是一个孩子。

    墨卿看着她好一会儿,才柔声说哄劝道,“好了,你别哭了。”

    渔夕将衣服一把扯了下来,上面滴了一些她的眼泪与鼻涕,递给他。墨卿叹了一口气,道,“你自己穿着罢!”渔夕却死活也不要了,墨卿皱了眉,只好自己披上。

    小孩哭的快,好的也快。片刻,她又捡起书来,继续看起来。

    墨卿问道,“你看的什么书,这么入神?”

    渔夕嘻嘻笑道,“是姚琮写的‘寒门学子成龙记’,尤其好看!”

    墨卿瞧了蓝色书皮一眼,道,“无非是些才子佳人的陈词滥调,有什么好看?真的有什么经天纬地之才,为何不去报效朝廷?”

    渔夕嘻嘻道,“三哥,你知道什么叫草灰蛇线,伏笔千里么?人家没有这个运筹帷幄的心思,怎么能写的出来环环相扣的紧迫?这可不比做官要难上百倍么?再说,才子佳人又怎么了?说的无外乎是一个情字,你说是做官难还是谈情难?天下有做官做好的,历代皆有。天下有谈情谈好的么?我看很难找出一个来,那些搞到最后两相分离,天涯两分的,反而居多。真正花好月圆的,少。”嘴里喋喋不休,眼皮却一直不离书本。

    墨卿看着她,极其认真,极其仔细,心道,“这个就是被传的神乎其神的醉家姑娘么?”叹气道,“不早了,回去歇着吧。”

    渔夕却放下书,急道,“三哥,我害怕,我睡在桌子上可以么?”

    墨卿瞧她可怜兮兮,楚楚动人,叹气道,“你睡在床上,我铺了被子在地上便好。我睡着之后,你不要走来走去,免得我伤了你。”

    渔夕哼哼道,“好!好!”

    谁不知道,她睡着了,像只狗狗一样,动都不动一下的,怎么会乱走呢?

    翌日,用罢早饭,渔夕与张曙告别,不见艳娘出来,想必昨晚很是伤心。走到前面,见墨卿已经给她牵好了马,正在等她。

    渔夕笑道,“三哥,我刚才问了张伯伯,他告诉了我一条回京的捷径。只需半日,我们走到前面,换乘水路,就可以到莲花驿了。”

    墨卿不置可否,只是打马不紧不慢的跟在她后面,渔夕嘿嘿一笑,跑的飞快。过不多时,突见前方树林里有一人影一闪,三五下几跃,就到了跟前。

    渔夕被他拦住了去路,捏着缰绳笑道,“静源伯伯,没想到昨日一别又在此处幸会啊!”

    静源道,“小女娃,我是来找你身后先生的,我有几句话问他,没你的事儿。”

    渔夕点了点头,从马上下来,将马牵到一边,让出个道来。

    墨卿依然端坐在马上,淡淡道,“问什么?”

    “小子,我且问你,世上真的有无佛祖?”

    渔夕心道这人难道那天也在寺庙里?想到此处,心里一惊,那不是武功真的远在张曙之上么?

    墨卿笑道,:“此话应该是晚辈问您才对,您怎么反倒问起晚辈?”

    胖和尚师兄有些不耐,气道,:“问你便说。”

    墨卿笑道,:“众生都是未来佛。”

    胖和尚师兄不想他是真晓得还是蒙混过关,便又问道,:“既然世间有佛,为何度之不尽?”

    墨卿笑道,“如果众生都度尽了,会怎么样试问没有众生,哪来的佛?”

    胖和尚师兄不知是满意还是不满意,板着脸道,“我问完了,两位继续。”这人施展轻功,呼呼几下便不见了踪影。

    渔夕心道这人必然和身边之人相熟识,要不怎么跟踪了两人这么许久,只现身问了几个这么不疼痒的话来。垂着头,骑着马,走慢了许多。

    墨卿瞧她神色,道,“你在想静源是谁?“

    渔夕抬头一笑,点点头,嘴里求道,“三哥,给讲讲嘛。”

    树木森绿,林风微凉。

    墨卿道,“他是一个隐居的江湖人士,幼时居在墨卿,长大后游历在花颜。他武功修为很高,而且对奇门遁甲之术极为精通。”

    渔夕对玄学很是爱好,心里不禁对静源喜欢上了几分,问道,“那他和胖和尚是同门师兄弟么?他们看起来怎么有些仇恨的样子?”

    墨卿缓缓道,“胖和尚与静源幼时相识,又一起入了禅院。只是,当年正逢战乱,两人逃离出来,在路上要饭为食。胖和尚有次要了一份锅巴,藏在了衣服里,静源并不知晓。那一次,静源也是真的饿了,胖和尚却怎么都没拿出来。就因为这次,静源便与胖和尚生了嫌隙。几十年来,这个嫌隙都没划开。后来,两人各投门下,学的不同武功,却也有些走动,但这嫌隙却落下了。”

    渔夕心里暗想,“这静源能将武功练的如此之好,岂有不聪慧之理?虽是这样的人,却被一个锅巴堵了这么多年,真是可惜。”又心道,“三哥哥是怎么知晓他两关系的呢?”

    墨卿好似看穿了她心中所想,淡淡道,“我比你年长几岁,知道的自然多些。”

    又行了十余里,换了水路,两人雇了一渔舟。

    渔舟贮水,向东而去,两岸桃花夹道,曲窄幽深。

    墨卿问道,“这里明明是清秋,怎么会有桃花,这是什么地方?”

    渔夕嘻笑道,“三哥,桃花潭原来你竟然不知道!这个地方,四季如春,一年到尾,桃花盛开。你看前面那里有个深水的地方,就是饮马涧。听说,古时候的战马只要喝了这里的潭水,都能打胜仗!”

    墨卿细眼微眯,越觉越不对劲,冷着脸道,“谁是你三哥?”

    渔夕知道哄骗他来此处,他定然是生气了,便不再说话,头上落了几瓣桃花,终又是憋不住,笑盈盈的道,“水大哥,你知道我想我以后变成什么样子么?”

    墨卿懒得理她,低头沉思。却听渔夕说道,“我想以后可以像个男人那样,散发赤脚,仰天长啸,浪迹天涯!”说着站起来清啸两声,惊的桃花纷纷,吓的艄公慌道,“姑娘,您悠着点儿。桃花潭水深着呢,还有约莫半个时辰的路程呢!”

    墨卿依然气鼓鼓的立在一边,面色冰冷。

    渔夕自顾的玩了一会儿,实在是无聊,叹气道,“其实,我也想像现在这个样子,等将来我老了,找一处桃花清潭之地,老于斯,埋骨于斯。”

    墨卿依然不说话,一双眸子只盯着潭水,幽幽。

    渔夕见他不说话,继续自顾自的淡然道,“其实,流落江湖也不好。流落江湖也要银子,没有银子,日子也是难过的很。”

    艄公接话道,“小姑娘,这话是说对了。没有银子,怎么能行呢?吃穿用的,可都得银子。不过,我看你这个小姑娘像是富贵人家的孩子,倒不用担心这些。你要是出来玩,那有的是马车,可不用你超心。”

    渔夕从水里捡了许多花瓣,捏在指尖上笑道,“爷爷,那是您没看到我穷的时候,我还要过饭呢,你信不信?”

    艄公摇摇头,他自然不肯相信。

    渔夕抬头望了望两岸青山石壁,指着一处飞瀑道,“老爷爷,您看这潭边石壁高耸,飞瀑生烟,到了晚上的时候,您放一盏渔灯在船尾,映照这水雾青山,一定是美极了。”

    艄公摇头笑道,“大半夜的,我划船从这里走,还带着一盏灯火,人家知道的也就算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里冒出来的鬼火呢。这不是要吓死个人么?”

    渔夕一听哈哈大笑。

    墨卿面色稍缓,也跟着笑了起来。

    渔夕见他不生气了,这才坐下,从头上拔下一个古琴样式的步摇,墨卿只当又是暗器,倒想看看她玩什么花样。只听泉落青石,琴声铮铮,流水轻击,清明婉扬。

    渔夕素手拨弦,笑颜如花。低眉垂眼,此情此景,仿若哪里见过。

    原来,一直,这么淡,原来,一直,

    可以这么远~~

    渔夕见他正好笑的盯着自己,忽地笑道,“想什么想?想那刚才的湖主么?”

    墨卿轻轻一笑,往腰上一摸,竟然摸出一支玉萧来。

    渔夕哦了一声,嘻笑道,“我只当三哥只会吹笛子,原来还会吹箫,不如给meimei和个曲子?”

    墨卿独立船尾,衣发流转,嘴角带笑,瞧了一眼翩飞的桃花,那抹笑意浸上玉箫,染上眉梢,箫声,轻灵飘逸,隐没浮华。

    尘世,仿若与他再不相干。

    艄公竟然听的忘记划船,再瞧他那风姿,简直惊为天人。嘴里叹道,“这是谁家生的两个孩子?!”

    山水含情,两相,眉眼含笑!两人都是一愣,却都是觉得,恍若隔世。

    渔舟行到一处,俨然开阔,云树朦胧,茂盛花竹处,有一清雅小筑。

    艄公笑道,“到了,那个就是铁笔圣手的家了。”

    墨卿收起了白玉箫,知道上了当,也不下船,心里还有有些余气未消。艄公收了渔夕的银两,笑道,“公子,您要是往京城去,回来可不是走这条道,您要是和我这回去,真的就是绕远了!”

    墨卿下了小船,却不理人,见她手腕处带了一串并不起眼的玉石珠子,或椭圆或三角,大小不一,正是那日跳舞时露出来的那串。

    渔夕不时褪到手上,拿舌头舔舔,又像个僧人般,一个个拨着珠子。

    下船处离小筑有一石子铺就的小路,上面长有曼曼青草,点点碎花。两人仿若都舍不得踩踏一般,一高一脚的通过。墨卿问道,“你才多大,就要出家了么?”

    渔夕嘻嘻笑道,“横断红尘,飘然为仙,实为我愿。”

    墨卿一脸嫌弃,道,“你就不能正经说话么?你舔那珠子做什么,不脏么?”

    渔夕嘻嘻道,“玉,舔起来是涩的,才是真的呢!这珠子,可是我自己做的,水大哥,你信么?”说着拿那珠子在墨卿眼前晃了一晃。

    墨卿冷着脸道,“你想说就说,不说就算了,你就算骗了我,也多不出一两银子!”

    渔夕哈哈笑道,“这玉石,对我来说,不同寻常。想当年,我天天去挖玉,磨玉,后来老贱人想我可怜,就亲自磨了一串珠链给我。就是早前给你的那个玉牌子,也是老贱人亲自雕的。那个玉牌子可比这个值钱多了,只是可惜,还被你抢走了。”

    墨卿怔了一瞬,冷脸斥责道,“你师父便是你师父,你怎么能称他是那什么.....一个姑娘家,怎么说的出口。”

    渔夕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呵呵一笑道,“那有什么?老贱人说名贱才能福呢,他还叫我小贱人呢。”

    一不小心,蹦跳之间,撞上了他。衣袖轻落,一丝清新之气萦绕而来。

    墨卿停下步子,忽地眯眼望着她,问道,“怎么?香囊不带了?”

    渔夕嘻嘻一笑,五指一轮,在锁骨处伸开,轻轻一抓,拽了领子,往外一拉,露出一段彩色绳子,“你看,不是在这里么?”墨卿一见那雪白脖颈,立马将脸别到一边,道,“你一个姑娘家,怎么也不知道害羞?”

    渔夕摘了一片叶子,半挡在眼睛上,咯咯一笑,转到墨卿前面,“三哥,你怎么也不会对我这个小孩子有想法吧?哟,你脸怎么红了?”

    墨卿冷着脸,恨恨的看着她,一时间竟然无言以对。

    渔夕笑嘻嘻的,蹦跳着跑向小筑,喊了一声,“王老伯,我是玺君大哥介绍前来看玉雕的。”

    渔夕进了屋子,只觉一股清凉,却是清凉的极为舒服。四处瞧了瞧,心里乐开了花,这屋子外面一瞧,只是普通的竹屋,到了里面一看,全是彩玉雕刻而成的墙壁,色彩浓淡相宜,墙壁镂空处摆了十几件雕好的摆件。渔夕犹如蝶入花丛,乱花迷眼,哪里还看的清楚。瞧了半天,才看见一儒雅老人坐在案子前,手握刻刀,凝眉正在用神。

    “桌上有茶,姑娘请自便!”

    渔夕知道这些文人雅士多有些怪癖,又尊他是长辈,自然也不放在心上。行了这么长的路,正觉口渴,自顾自的饮了几杯。想来墨卿也是渴急了,只见他边饮茶边闲闲的看那些摆件,这次茶却是喝了许多。看着看着,唇角微勾,有那么一丝丝淡淡笑意润上唇角。

    渔夕心道,“什么人啊,刚才那般生气,这么快就变了颜色。”

    王老先生雕完了一笔,这才转过身来,淡淡道,“贵客登门,手上有点儿活。既然是玺君介绍来的,刚才却是唐突了,还请二位客人不要见怪。”

    渔夕扯扯嘴角笑道,“王老伯,您客气了!”

    墨卿微微一笑,还了礼,“看老先生的作品,立意或高或远,或清新大气,大处如雾霭高山,飞流直瀑,小处童子戏耍平车,母鸡带小鸡啄米......以晚辈看,老先生一年摆件作品,出不过二十件。”

    王老先生面露喜色,抬头笑道,“一年不过十五件摆件,风景牌子,吊坠加在一起也不过六十件!”

    墨卿眼底暗色幽深,声音却温润如风,“老先生做这手工也有些年头了吧!”

    王老先生笑道,“老朽今年六十四岁,做这个已经五十七年了!”

    渔夕叹道,“王老伯,您看起来可真的只不过四十岁。说是玉能静心,从您这看,玉,还能青春永驻呢!”

    王老先生笑道,“姑娘谬赞!老朽老了!眼头儿大也不如从前了。”

    墨卿依旧笑道,“听闻老先生,一生与玉作伴,做一行,敬一行,难为这么多年,实在让人敬佩!只是在下听说,老先生之前曾是宫里的御用玉雕师怎么隐居乡里,过着这般清幽生活?”

    王老先生转身看了墨卿好一会儿,笑道,“这位小友,之前有过一面之缘?”

    墨卿笑道,“或许!不过,我家里确实有老先生之作品珍藏,常听先父说些老先生的事情,也在所难免。”

    渔夕见两人谈的甚欢,适时提出要定制老先生一年的玉雕,老先生自然百般推辞,渔夕后来实在是没有办法,只好说,“王老伯,您不如给我签个名字吧,我得不了您的玉,您给我留个字总是好的。”

    王老先生笑道,“姑娘,对老朽来说,写的一手好字没有什么用,还不如好好做活。”

    渔夕又是央求道,“王老伯,那不写字,您给我留个您的名字吧!”

    王老先生笑道,“姑娘,虚名没有用,还不如好好做活!两位,老朽还有活,请自便吧!”说罢,退到案子上,继续雕刻。

    渔夕连声叹气,也只好出去,墨卿问道,“你真的想要那些玉雕?“

    渔夕闷闷点头,“是啊,是啊!”

    “你要拿去卖?”

    渔夕愁苦道,“半卖半送,我们做生意的,免不得中间常有你来我往。只是我卖的玉器自然有一堆拿货的地方,都是人家眼巴巴的求着我,偏偏自己想要的,就是求之不得。罢了,不为难了,走吧!”

    墨卿淡声道,“你,等一下。”说着走回小筑,不肖一会儿工夫,只见王老先生与墨卿一起出来,王老先生向她招手道,“摆件和其它的作品,加在一起,每年姑娘让人来挑二十几件走,老朽便算同意了。只是,老朽年岁大了,以后怕雕的越来越少了。”

    渔夕闻之大喜,跑着回来,笑问,“王老伯,您说的可是真的?不许反悔!”

    王老先生点头笑道,“老朽一把年纪,当然是,言出必行!”

    渔夕想了想道,“那字呢?王老伯?”

    王老先生笑道,“姑娘,这两块玉牌子是老朽前几日才写好的,就赠于你和这位小友!上面有老朽的字。”

    渔夕拿在手里,一个玉牌子上雕的是诗经里的邺风.击鼓,另外一个牌子上写的则是诗经里的卷耳。

    渔夕瞧那卷耳里雕刻的一对男女,似幽似叹,很是传神,读到“唯有不永伤”,更觉的要落泪,倒不如击鼓里面的一句“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来的喜庆。物能动情,可见,却是上品。

    渔夕伸手抢了那击鼓的玉牌子,欣喜的忙挂在脖子上,藏了起来。

    两人告别了王老先生,这才向北继续前行。

    路上,渔夕好奇问道,“水大哥,你好像知道很多王老先生的事情,你好像……知道的很多么?”

    墨卿冷冷一笑,道,“我知道的何止这些?”

    渔夕想了一想,道,“水大哥,你是如何说服老先生把那玉雕让给我的?可知道,玺君那样的人物,王老先生也只是给了我一个见面的机会,连作品都拿不到。你是如何做到的”

    墨卿淡淡道,“玄北首富,玺君?”

    渔夕点头,又一路缠着问那老先生是如何答应的。

    墨卿最后老实回答,“周岁的时候,这老先生曾给我雕过周岁挂件,我父母与他相熟,有些旧交情罢了。”只是,他并没有告诉她,他刚刚回去的时候,只是摸出了腰间坠的挂件,说了一句,“先生给晚辈雕的玉凰,晚辈都还一直戴着。”当时,王老先生双膝跪地,磕头喊了一声,“小主子!”眼泪已经是湿到了外衫上。墨卿不禁想到了父皇,他在世的时候,宫里也收藏了很多玉雕,那时候,父皇应当是经常与他品茶论玉。只是,父皇去了,那些玉雕都被收了起来,堆在了一层层殿门内,而他隐到了这世外桃源,所谓的相知,便是如此这般吧。

    渔夕得了宝贝,心里高兴,也不觉得累,在集市上找了辆马车,一路狂奔,不肖个两个时辰,便到了京城莲花驿。

    渔夕回头,只见他一脸笑色,不觉奇怪,问道,“三哥,你笑什么。”

    他微微一愣,眼睛却瞟向别处。

    渔夕见他望着驿站后面的山脉出神,笑道,:“听说曾经有一个礼部尚书为妻殉情的,就是从这山上跳下去的。水大哥,你说他是不是很痴情?”

    墨卿微笑着摇了摇头,“蔡大人虽然用情至深,却太过痴情。人生在世,除却女子,还有诸多........依我看来,他不如你父亲,辞去官职,陪着你娘亲,从此做个烟霞状元,江湖醉仙。这,何尝不是另外一种态度。”

    渔夕听后,微微笑道,:“那我若是死了,你,会伤心么?”

    眸眼灵动,娇语似莺。

    他往后靠了靠身子,随手放下挑着的帘子,幽黯的眸子里深浅流动,情绪不明。

    “不知道。”就这么淡淡的应了一声。

    如今,恐怕再没有什么人的生死能让他,情绪波动。伤心,他不知道,此生,还会不会再有那种感觉。或许,他会有几丝兴趣吧。

    渔夕笑道,“三哥,你要丫鬟么?不若,我去给你当丫鬟吧?想着要分别,有些伤心呢。”

    “不要。多一个人,多一份吃穿用度,我府里并不宽裕,养不起闲人。”

    “三哥,可是,我是能赚钱之人啊。”

    “那也不要,各自回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