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惊天之变
“你是谁？” 白浪滔天处，颠痴满面仓皇。 夜千重独立潮头，身体始终保持着方才的姿势。就在繁花怒放的瞬间，他感到是一股神秘的力量将他拖入了小猫黑色的睡眠。 黑暗处，那个小人正撕扯着无边的黑暗，一道刺目的光明自破茧而出。 他望着形容涣散的颠痴，认真的摇了摇头。因为他真的不知道自己是谁。 他想起了他世的沈胜男、在世的夜千重、梦途的小人儿，心中好不恍惚。“你是谁？”这是一个看上去极其简单的问题，可是这世间又有几人能够勘破呢？ 在颠痴的眼中，夜千重的面目间泛起一片神圣的光彩，他喃喃自语，声音已经飘忽、迷离：“元婴……梦履，你……你难道是……” 话未说完，突见一个巨大的银色身影，双翅垂天，呼啸而至，冲着颠痴挣扎其中的那片摇摇欲落的深海奋力猛拍。 颠痴哀嚎一声，瞬间化作了一泓清水，飞溅得漫天银白。 片刻之后，那漫天的银白散作了烟雨，迷蒙荡漾，所到之处，尽皆化作了齑粉，瞬息间偌大的夜府化作了一片白地！ 数以千计的夜府男男女女抢地哀嚎，更有人早已经一命呜呼。 夜千重望着这一切，顿生隔世之感，心中充满了莫名的惊诧。 吴六一却已经恢复了行动，缓缓地直起了身体，望着满目的颓败，又望望独立在风中的夜千重和守在夜千重身侧的万古貅兽，惊诧、欣慰，而又有些赧然。 狂风又起。卷积着满地的尘埃，酝酿成一股狂暴的黑色旋风，席卷了整个夜府。一片深海再次肆虐起惊涛骇浪，遮蔽了天地日月、众生百态。 一片黑色的海。 在潮水的顶端，竟立着颠痴，比之前更加伟岸、飘忽。 颠痴仰天狂笑，银色的胡须随风狂舞。 “我已经超凡！我明白了，置身绝地而后生，便是超凡之路，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其声音撕裂、响亮，闻之可怖，周遭气息炽烈狂暴，瓦砾间残存的树木花草瞬间的枯槁灰飞烟灭。 俨然一派绝圣之境强者气象！ 吴六一脸上的欢喜颜色再次荡然无存，神情竟惊惧与忧色。 “超凡之躯！——快逃！”话音不落，他突然跳了起来，一把带住了夜千重一只手臂，像在树枝上跳跃的猴子一般，窜了出去。 可是这一切动作在一尊超凡之躯的眼前都显得多余。因为生与死、时与空对于他来说全在一念之间。一念之后高下立判、生死可断。 颠痴缓缓伸出手来，拨开横亘在眼前的重重迷雾，一滴黑色的水珠在他的掌心跳跃翻腾，他望着那颗充满了生命力的水滴，就像在观看一个初生的孩子 手指轻轻一弹，滴水藏海，滴水化生世间万物，一个崭新的世界当头压了下来。 空气中立刻升腾起一种神秘的气息，墨黑的浓云自行搅动，掀起了无边的漩涡，似是一张缓缓张开的巨口，喷吐着贪欲，一点点逼近混乱不堪的世界。 白日仍在，但是它早已没有了昔日洞穿世间万物的骄傲光辉。 任由吴六一拖拽着夜千重奋力狂奔，却永远跨不出压顶黑云投射下的浓重的阴影。 阴影尽头的癫痴老人发出一声嗤笑，手腕轻轻翻转，往下方缓缓落下，一块浓云被拍成了更加巨大无匹的手掌，裹挟着汹涌的肃杀之气滚滚而来。 掌未落地，霸道的罡气却已肆意而至，夜府的楼台殿阁纷纷化为齑粉，无数人扑地喷血而亡，这罡气的蔓延势头不减，蜿蜿蜒蜒在整个鹦鹉洲内流转，所到之处生机尽灭，生灵涂炭。 吴六一看在眼中，只觉得心胆欲裂，猛然顿住了身形，身体内爆发出绝圣境界的一波决绝之力，探出一只手掌在夜千重的后背上一推，他便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扶摇着飞出了无边的阴影。 夜千重便觉得耳边风声如缕，耳目清明了许多，却瞧见那满头银发的老人嘿然一声，身体如脱落一般疾旋不止，双掌合一，擎过头顶，呼啸着迎着那墨黑的手掌冲天而起。 夜千重惊得瞪大了眼睛，他从吴六一的身上看出了悲恸、愤怒与必死的决心。 “不要！” 夜千重竭力嘶吼，声音却被漫天遍野的风声、哭嚎声吞噬，他甚至自己都无法听见自己的喊叫声。 吴六一的灰白色身影在黑云压城的天空中越升越高，终于化作的一点微弱的白芒，迎着墨黑翻卷的云掌奋力冲了上去。 一声冷哼，浑厚却辽远，云掌轻翻，迸发出青褐色的光彩。砰的一声响彻天地的爆裂之声响起，天地万物，包括那点勉力高飞的白芒都化作了丝丝缕缕的细屑，归于死寂与虚无。 夜千重的身体兀自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逆行，一团氤氲着nongnong死气的气团呼啸着紧随其后。他知道，正是方才吴六一的奋力一推才令他暂时免遭那团死气的侵袭。可是此时此刻那团死气已是越来越迫近，自己转眼间便可能神形具灭。 夜千重看在眼里，感受着那团死气散发出的淋漓的寒意，心中大为惶急，不断催动居泊间的元力试图加快身体朝前奔突的速度。 可是他的修为毕竟刚刚突破忘身境界，居泊中的元力与云掌间的玄黄之力比起来无异于蚍蜉之于参天大树，始终难以企及万分之一。 夜千重陡觉身侧阴冷的杀气更盛，身体上仿佛被加上了千钧重荷一般，痛楚无比，艰于动弹。他将目光投向臂弯里的黑猫，可是那只黑猫却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 他只觉得喉咙口发甜，一口殷红的鲜血喷吐而出，居泊间瞬间如隆冬的山溪一般干涸而毫无生机。 他努力地睁大了眼睛，或许下一刻他便将在难以言喻的痛楚之中永远地闭上双目。 就在他万念俱灰的当口，忽听得西北角处一声清厉长啸，一只高大奇崛的怪鸟双翼垂天啸傲而来。 正是那只多日不见的貅兽！ 转眼的工夫，貅兽已经飞至近旁。只见它双翅疾振，卷起一圈猎猎罡风，竟使得夜千重身上的痛楚顿时减轻，头脑也瞬间清明了许多。 瞬间的清明令他陡然升起了莫大的勇气和无穷的信心，紧咬着钢牙，纵身一跃。貅兽甚是聪慧，一根翅膀猛然下倾，恰好弯在夜千重的腰间，轻轻一带将他置于了自己的后背之上，随即遽然转身，朝西北方奋力高飞。 云端里的癫痴见状，又是一声响彻天地的冷笑，云掌在空中连连挥动。天穹间升腾起一床环环相扣的圆环状的黑雾，黑雾过处天崩地裂，早已经那一人一兽环环圆圆地包围于其中。 貅兽奋力展翅，伸长了脖子发出惊天动地的嘶吼声，张开的巨大的喙唇间喷射出滚滚烈焰，将周身的黑雾染成了火红的颜色。 癫痴看在眼中，云掌不断挥动，刹那间浓云更厚，阴风更盛，吞没了烈焰，消融了颜色，偌大的世界只剩下无边的黑暗与寒冷。 伴随着居泊间万剑洞穿的剧痛，夜千重再也无力支撑，脑袋一歪，昏死了过去。 貅兽乃是万股神兽，自然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夜千重心神中的强烈波动，情知他危在旦夕，陡然长身戾叫。随着一声响绝天地的一声嘶吼，轰的一声爆裂成为一碰绯红色的血雾。 那团血雾急遽的聚合，成为一个深红色的球状物，将命悬一线的夜千重包裹于其中。 球中的夜千重虽然神志不清，却分明能够感受到，身体里的痛楚消失了，代之的是懒洋洋的闲适，周身的阴寒不见了，代之的是温暖与安然，如同婴孩时母亲的怀抱。 红球高速旋转，逃离了天地的羁绊，逃离了死的恐惧，飞向一个不知名的世界。 夜千重下意识地紧握着双手，一只手的掌心却平添了一块血色的美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