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千三百四十七章 没有余地了
对于戚家,李云道接触得越深,便越觉得一介青皮出身的戚洪波这个的确很有意思。一个黑道人物,黑白通吃,左右逢源,不但在浙北黑道独领风sao,而且跟云骐这样的华夏新贵相交莫逆。李云道早就知道戚家跟汤林阳之间应该有些联系,却没想到如今有黑道“戚孟尝”之称的戚洪波,早年居然也是汤林阳的爪牙之一。从调查资料来看,戚洪波与汤林阳已经很多年没有交往,两人互动最为密切的时间是很多年前,汤林阳担任西湖市委宣传部部长期间。直觉告诉李云道,汤林阳和戚洪波应该是闹翻了,只是按照汤林阳斩草必除根的性格,应该早就将戚洪波除之而后快了,可是现在戚洪波不但好好地活着,而有活得相当滋润。 戚洪波手里有汤林阳忌惮的东西! 李云道立刻就想通了这个关键所在,一山不容二虎,如果不是戚洪波手里有足以震慑汤林阳的东西,估计戚家的下场不会比梁家好到哪儿去,汤林阳能够容忍戚洪波的存在,还允许他在毒品市场虎口夺食,这更证明了汤林阳对戚洪波的忍耐限度到了前无古人的程度。想通这一点,李云道的心情立刻如同外面秋季的阳光一般,明媚灿烂了起来。 山庄里的平静持续到第三天便被打破了,这回来的不速之客谁也不敢将他拒之门外,因为来的是西湖市的一把手曲费清。曲费清很代调地出现在龙井山庄的门口,坐在一辆黑色的帕萨特的后座上,开车的是纪灵岩。出来迎接曲费清的时候,李云道敏锐地发现,曲费清的情绪明显没有上次见到时的那般高昂,又看了纪灵岩一眼,这家伙冲他做了个无奈的耸肩动作,表示曲费清突然杀到龙井山庄来只是临时起意。 “云道,你住哪一栋?去你那儿聊聊!”车窗移了下来,纪灵岩坐在车里笑着看向李云道。 李云道恍然:曲费清不想见巡视组的人,连忙指着前面标着6号的木别墅,道:“那栋6号,曲书记,您要是不嫌弃,就去我那儿坐坐?” 曲费清坐在车里点了点头:“直接去6号。” 李云道小步快跑着跟在帕萨特的后方,等车身停稳,将曲费清迎了下来:“曲书记,您说您来的话,早些通知我一声,我好像餐厅准备些东西……” 曲费清点了点头,面色有些凝重,下车后深吸了口气:“你倒是会享受,这儿的空气质量很好!” 见曲费清答非所问,便知道曲费清要说的是敏感话题,热情地将主仆二人迎入自己暂时栖息的别墅:“地方小了点,您别介意,我先给您泡杯茶!” “不用了,灵岩,你代表我去慰问一下市局抽调的几名同志,我在这儿跟云道聊一聊,差不多了我再叫你。”曲费清突然连纪灵岩也下了逐客令,这让李云道颇感意外,什么样的敏感话题,连自己最信任的秘书也不能听? 纪灵岩涵养极好,只是稍愣了一下,便笑着道:“正好,刚刚村里送的一些水果,我给大家送去。” 纪灵岩看了李云道一眼,转身离开了别墅。 李云道给曲费清泡了杯茶:“书记,您是不是有什么指示?” 斜靠在沙发上揉着眉心的曲费清摇了摇头,问道:“王主任那边有消息了吗?我打电话过去一直是关机状态。” 李云道猜到,曲费清慌了。贸然对一把手开炮,这本就是一着险棋,现在才刚刚落子,他便有些懊悔了。尤其是一想到赵平安背后的那位赵家定海神针,他倒有些心慌,他是从一穷二白走到今天的,可以说是步履维艰地行至现在,本该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但赵平安的强势令他感到了前所未有屈辱,赵平安只手遮天,对他来说就更不用谈什么政治抱负和施政方略了。王抗日是他从京城搬来的第一尊菩萨,他本以为巡视组下来了,有些问题便能迎刃而解了,却没想到赵平安身后的赵家反应竟是如此强烈。如今他只剩最后一张王牌,但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动用这张牌,因为他知道自己还处于考核期,如果连这样一点小小的局面都把持不了,陈家是不会浪费一丁点资源在他身上的。 “大姑大前天一早走的,只说让我们稍安勿躁,别的什么都没有交待。”李云道也试着联系过王抗日,但手机一直关机,他清楚,任何纪律监察机关都有自己的规矩,纪委也不例外,大姑那边也许是碰到什么棘手的情况,否则也不会一连三天杳无音讯。只是曲费清的慌乱倒是出乎李云道的意料,原以为到了他这个年数和级别,对待任何事情都会颇有城府,或许也这是学者型官员们的一个通病——遇事不够圆滑,在大变故面前不一定能沉得住气。 曲费清长叹了口气:“云道同志,这一次是我大意了,太小觑我们的对手了。”他并没有接着往下说,但李云道依旧能从他的表情和动作里猜得出,他应该是省委常委会上吃了憋了。以赵平安的手腕和气量,在这个时候肯定要给曲费清一个下马威的,这一点在他向赵平安开炮前就应该考虑到了,而不是这个时候跑到龙井山庄来长吁短叹。 李云道心里想着,但嘴上还是安慰道:“书记,回京接受审查,这是大姑他们的工作性质决定的,就算审查得严格一点也没什么,那里是京城!”李云道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京城是皇城根下,赵家并不能一手遮天,而且以王家在京城的地位,如今敢动大姑的人,也是屈指可数的。 但曲费清显然没有听出李云道的言外之意,继续道:“正是因为那是京城啊,所以……”曲费清意识到自己可能有些失态了,尴尬地干咳了两声。 李云道很机灵地起来给他添了些茶水:“书记,秋天换季,容易咳嗽,您喝点龙井润润嗓子吧。” 曲费清借喝茶的动作巧妙地掩饰了自己的尴尬,清了清嗓子,问道:“案子进度怎么样了?” 李云道将目前的进度汇报一遍,曲费清听闻梁家姐弟也在庄子里时,明显愣了一下,随后叹息道:“梁家的确可惜了,当年能排进浙北富豪榜前三,靠的是真真切切地实力,可惜了!” 李云道点头道:“目前其实主要还是在证据的收集阶段,行动和收网估计要等大姑回来以后。” 曲费清叹息道:“真正的长征还未曾开始啊。”他终于透露了一些省内形势的变化,大体上还是赵平安开始对他这个势单力薄的常委予以还击了。 对于省里的“神仙”们之间的战争,李云道不好多说什么,虽然赵平安与他有个人恩怨,但也不适合在曲费清面前埋汰一把手书记。 “其实只要汤林阳倒了,赵书记应该也会收敛一些了。”李云道说得很隐晦,当初赵平安为了快速掌控浙北的局面,不分青红皂白,直接跟汤林阳站在了一个战壕里,不仅先后提拔了不少汤系人马,而且也毫不避讳与汤林阳走得近的事实。或许在京城长大的红二代都会有这样一种近似于自负的骄傲,当然老一辈的能与对手先后统一战线数次,自己为什么不能与汤林阳求同存异呢?在政客的眼里,没有对与错,没有好与坏,只有利益。而一旦汤林阳事发,赵平安就将要为当初选择的终南捷径而付出相应的代价。这个代价对于如今正处于关键时期的赵平安来说是极为致命的,或许这也将意味着这位赵书记的政治生命的终结。对于一个政客来说,政治生命划上了句号,比杀了他,还要更加残酷。 曲费清颇以为然地点了点头:“所以,拿下那‘汤司令’就至关重要了。我现在唯一的担心就是京城……”这就是没有政治资源的官员们的软肋所在了,对于高深莫测的京城,各种利益的博弈并不在他们的算计范围内,有时候步步为营,离胜利一步之遥,但京城任何一个重要人物只需要一个眼神,便能将他们朝夕的努力瞬间化为泡影。 李云道有些同情曲费清,似乎这样也就能理解他身为一个省领导的失态之举。 曲费清离开的时候,显然还没有从低落的情绪里走出来,黑色帕萨特悄然驶出龙井山庄的时候,李云道接到了王抗日的电话,电话里,王抗日的声音也异常地疲惫:“云道,这一次是真的回不了头了!” 李云道笑了起来:“大姑,跟犯罪份子做斗争,本来就没有回头的余地。” “那就做好万全的准备,这一次要有大动作了!” 李云道不知道王抗日指的大动作是什么,但听得出,电话里王抗日的声音却没有想象中的欢欣鼓舞,相反有种说不出的低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