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八十五章 踏马而去
桓七郎坟边,马车停了下来。 杨毓站在马车上,遥遥望着那座新坟,目光带着温柔。 :“女郎。”祺砚站在车下,蹙眉望着杨毓,充满了担忧。 杨毓垂头看着祺砚,笑着道:“祺砚,别离开我。” 祺砚鼻尖一酸,重重的点头:“祺砚不离开女郎,只要女郎愿意,奴情愿一生陪着你。” 杨毓垂着头若有所思,沉吟着,缓缓抬头看向天边,长舒了一口气,将眸中的酸涩强压下去。 七贤等人下了马车才看见杨毓独自一人,枯站在桓七坟前,众人相视一眼,嗟叹不已。 :“七郎,我亲手杀了羽弗慕,却还是不能释怀。我想,蜀地原属楚国,强楚当年也曾凌驾秦国之上,那里的兵将一定能打败胡人,那里的宝马良驹,一定能解决南方少马的困难。我去练一支所向披靡的骑兵,再为你多杀几个胡人可好?” 她就像站在桓七郎对面一样,双眸含着酸涩,泪珠滚滚滑落,却笑得清艳灼人。 祺砚站在不远处,清楚的看见杨毓的神情,听见她每一句话语,不由得捂住双唇,却已经哭得失声。 :“别蹙眉,我行此一遭,不仅是为你一人。胡人肆虐,阿翁、你、王叟,皆是死于胡人刀下。我不敢想象,每日有多少似你我这般的至亲好友永世相隔。” 说到此处,她扬唇而笑,如释重负般的道:“我再也不愿看见这样的事。” :“七郎,我走了。” 她无声的摇了摇头。 :“别怒。”她的声音愈的软糯,尾音绵长绵长的,像是撒娇一般。:“你知道我本就打算离开金陵一段时日,只不过现下离去,更加势在必行。” :“还记得当日聊城初见吗?若非我刻意放出消息,引你前来,或许你现在还能一如从前,无忧无虑的畅游山水,拜访名士。我本存好心,想要引你走上仕途,到最后,你辞官,丧命,却都是因为我。” :“你的性子,原本就志不在此,从前我不懂,一味的一意孤行,现在懂了,却来不及了。” 她沉吟了片刻,阳光下,她的肤若芙蓉,眸光流转,比星子更亮几分。 :“七郎,下辈子,不要再相识,可好?” 说着这句话,她也分明是笑着的,却让人心碎。 远处,响起悠悠琴声,杨毓笑着转眸看去,是嵇夜,将那日未奏完的半阙曲徐徐奏来。 春寒料峭的季节,树梢上的枝叶出嫩黄的新芽。 杨毓就那么一身青蓝色素锦杂裾裙,一头如云青丝挽在头顶作姑子髻,清风徐来,带来林下之风,吹得额角碎扑面,广袖翩飞之间,她慎重的跪在他的坟前,重重的叩头。 最后,凝眸看着桓七郎的坟,解下腰间的短剑,挂在了他坟前的树枝上,转身,离去。 七郎,就让这柄伴我生死的短剑,替我,护你长眠。 :“阿毓,生死有命。”王冲深叹了一口气道。 杨毓抬眸看着天边云卷,缓缓的道:“阴符经说观天之道,执天之行,尽矣。难道人观天之道,执天之行,世间万物就真的都不离天?即便付出足够的勤奋,事事究竟能否朝向心念之处,最终还要看天?” 半晌的静默一片。 她微微摇摇头道:“否。”登上马车。 杨毓跪坐在马车中,马车前往之处未可知,她的心念,却坚定不移。目光看向车外,与此同时一封书信已经被送到宫中。 :“陛下,乐宣君送来红本。”阿福垂着头,送上红本。 阿桐怔了一怔,接了过来。 北伐表 臣,乐宣君,上奏吾皇。 汉胡本可相安无事,和平共处。自高祖时,严苛治胡,胡族不忿反击,数年之间,竟占据洛阳。北地难以保全。 然,胜败乃兵家常事。自知不足之处,若不及时修补,岂非愚蠢之极。 值此战乱纷飞之年,臣有四谏上奏。 其一,兵在庶手,权在士族,皇族掌控人心,可巩固。 其二,固城墙,深挖池。广积粮,藏富民。多繁衍,尚征兵。 其三,以夷治夷,以胡伐胡。 其四,胡擅骑射,重甲骑胡常胜,蜀地恰盛产精兵良驹,奏请陛下,臣愿只身前去为陛下练兵。 妇人之见,多有不足,望陛下多加思量。 北伐之事,刻不容缓。 南方之地,多平原丘陵,不宜作战。
微臣庆幸,蜀地尚在。 信到了此处,竟然就没有了下文。 阿桐狐疑的看着最后那句话,微臣庆幸,蜀地尚在? :“将版图铺开!”阿桐高喊一声。 宫中的道大晋版图,已经尘封了许久许久,甚至积上了些许尘埃。 内监手忙脚乱的找到它,平铺在地面上。 阿桐站在高处,就那么看着版图。 天啊,这土地竟这般辽阔? 王靖之蹙着眉,看着阿桐。 又看了看版图,笑着道:“她说的很对。” :“何事很对?”阿桐犹疑不定的看着地图。 王靖之笑着道:“陛下去悟。” 他终于知道,她到底去做甚么了。 她说,庆幸,蜀地尚存之意,内涵两层。 一、北地失守,胡人擅骑,蜀地却是自古以来盛产宝马之地,她去练兵了。 二、蜀地可作为攻回北地的重要缺口。 以夷制夷,以胡伐胡吗? 若是可行,的确是个好办法。 :“杨秀。”王靖之不禁念出了声。 阿桐抬眼看向王靖之:“阿秀怎么了?” 王靖之微微蹙眉道:“这孩子,恐怕要劳累一番了。” :“什么?” 王靖之转眸看着他,笑着道:“陛下,杨秀随孔老太傅出游一载许,期间多在胡部,与弱小胡族关系不浅。要想收复失地,恐怕要借杨秀之手了。” 阿桐微微蹙蹙眉道:“你这般信任他?” :“是。” 阿桐眯了眯眼,笑道:“是否要朕派人追回阿毓?” 王靖之垂着眸,微微扬起唇角:“臣早有练骑兵之念,却无合适人选,若是阿毓想做,陛下不妨准奏。” :“你费尽心思救回了她,甚至不惜向羽弗慕下跪,若非朕下令封口,此刻你二人的名望皆已败落!你竟还风轻云淡放她离开?” 他眸光闪着难以言喻的柔情,缓缓的道:“我的妇人,我愿意。”这话说的任性有甜腻,却齁的人满口泛酸。 阿桐低低的笑了笑:“善。”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