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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节、美人神技

    只见那女子头載金丝细绣的小黄帽,黑发编成一条条细长的辫子,秀眉飞黛,眸若秋波,俏鼻樱口,粉颈俊隽,轻纱黄衫,绰约多姿,浑似仙姝。身后跟随的两名回部丫环,也颇娇丽不俗。

    凤楼不动声色,心中暗忖:“好家伙,这女的真漂亮,比我mama也差不到哪儿去,莫非是她?”

    那女子款款而进,看清凤楼相貌的一刹那,神色一愣,竟有些恍惚,口中喃喃低语:“像,真是像,实在太像了!”

    凤楼不明所指,但已猜到来者身份,更不拘谨,大咧咧地坐在那儿,纵声而笑:“喂,黛丽公主,你这么傻呆呆地瞧我干嘛?我身上长毛了,还是头上长角了?你说我真像什么呀?”

    回黛丽恍然回神,如有所失,看了凤楼一眼,又扑哧一乐,不住地上下打量,格格笑道:“呀,你还知道我的名字!我傻傻瞧你,不是说你像牛像马,而是看上你了呢,可惜你年龄太小,若不然,我许会招你做个驸马呢!”

    凤楼年龄既幼,不虑害臊为何物,口没遮拦道:“哪敢情好!你招了我作老公,咱们俩好好过日子。别的我不敢夸海口,把整个回部整饬的兵强马壮,称霸大夏,倒也如烹小鲜!届时什么氐部,什么项氏,也都是虾兵蟹将,如果你愿意,我辅佐你做大夏之主,也如探囊取物!”

    回黛丽见他小小年纪,竟如此气魄豪迈,惊异之余,被逗得花枝乱颤:“哟,你好大的雄心壮志呀!倒也像个当官儿的料。好呀,那就等你长大了,我选你做驸马好了!”说罢,坐到凤楼一侧,越瞧越觉这孩子惹人爱。

    凤楼一朝受夸,心花怒放,如沐春风,得意地瞧了公主一眼,忽想起了一事,又不禁皱起了眉头,喟然长叹,摇头道:“不过,公主美名天下,如果我做了驸马,那天下伤心欲绝、视我如仇的男人,会有多少呀!更何况,你心里还无时不刻惦记着那位一代名侠!你能好好跟我过日子吗?”

    回黛丽一呆,简直惊奇至极,不知道这孩子如何会知道她的心思,心念一转,随即笑道:“你小小孩子,怎么会有这许多稀奇古怪的想法?还知道我心里有人,还会拐着弯儿夸人,这都你爸爸教你的吗?”

    凤楼狡猾地眨眼:“我爹爹可不会教我这些,他是个老疯子,脾气又大又爆,有时却又傻又憨,叫人捉摸不透!”

    回黛丽眸波盈盈,假意嗔怪:“这小孩子,把你的父亲说成这个样子!他是不是姓关呐?”

    凤楼嘿嘿一笑,有意闪烁其辞:“我爹爹可不姓关!我叫凤楼,你说他该姓什么?”

    回黛丽惊讶:“你是说,他不姓关?”不禁秀眉微颦,有些出神,自言自语道:“难道我们都猜错了,不是他?”凤楼频频点头,她更犹疑不定,心思恍若不在此焉,隔了半晌,才尴尬地笑笑,转口问道:“小客人在这里住得习惯吗?”

    凤楼装模作样,环视屋中,连连摇头,叹口气道:“这地方马马虎虎,凑和还可以,比起我家来,那可差远了!”

    屋里华木贵器,名绣精帷,在眼尽有,即使大夏城里的中富人家,也未必有此堂皇,这小孩却还装腔嫌弃,着实可爱之极。回黛丽“嗤”声一乐,笑道:“慢待了贵客,还望不要见怪!”

    凤楼又蛮不在乎地摆手:“无妨无妨,我瞧你人很好,所谓主雅客来勤,有你这样的主人招待,什么样的房子都一样!可惜呀——”连连叹气。回黛丽心里更奇:“可惜什么?”凤楼故作深沉道:“可惜令兄一来便要拿毒酒药死我,我整天担惊受怕,可怎么得了?更何况,你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儿,他便是我未来的大舅哥,我若对他动粗,便是对你不恭,可是我不反抗,又成板上鱼rou,待人宰割,所以心里很是矛盾。媳妇儿,你给我想个法儿呗!”

    那左旁的丫环喝道:“浑小子,胡说什么?我家公主给你好脸色,你可别蹬鼻子上脸!什么‘媳妇儿’不‘媳妇儿’的,公主逗你玩呢,岂可当真?!”

    回黛丽却不以为意,一抬手,阻止了丫环训斥,笑道:“好吧,小驸马,我先替家兄在此给你赔不是了。家兄性子急,而且他听阿里将军说,你长得很像一个人,所以,他……还请你不要见怪才是。这不是吗?我一听说他在此与你喝酒,怕你有个闪失,就急着过来啦,没想到——”说到此处,莞尔一笑:“没想到,我们的小驸马竟然暗渡陈仓,以彼之道,还彼之身,神通大得很呢!”

    凤楼听她谈笑之间并无责怪之意,知道回扎伊无大碍。但似有意,似无意的,回黛丽总要探听一些自己生父九龙神侠的口风。他曾听母亲讲过一些当年的事情,心里明镜似的,深悉她的用意,但好些事不说为妙,所以总顾左右而言他,敷衍回黛丽,又假意叹息道:“哎,你若早来一步,招我作了附马,兴许他便不会来和我为难了。以后呀,便是瞧在你的面上,我也得让他三分。”

    回黛丽也觉此子聪明伶俐,虽然表面嘻嘻哈哈,但心思缜密,机灵之极,一时半刻难问出旁的来,于是命身边一个丫环给捧上一壶好茶,笑道:“好呀,那我便感谢你这个小驸马的盛情了。我还有事,不能多待了。你若想见我,便叫海迪耶领你去找,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她去做。”说着纤手一指那上茶丫环,嫣然一笑,起身去了。

    凤楼也不挽留,送到门口,躬身一礼,大声道:“恭送媳妇儿回宫——”瞧得回黛丽的背影举袖掩口,想是又笑靥风生,凤楼直待她消失在院门,才回身进屋,却见那海迪耶双手叉腰,俏眼圆睁,恨恨地盯着他。

    凤楼奇道:“海迪耶,你这是干什么?我是你的驸马爷,你岂可对我怒目横眉,大胆无礼?”海迪耶“呸”了一声,叱道:“什么驸马爷!臭小子,我提醒你一句,公主和你的顽话,只是一时笑谈,再胡说八道,小心你的狗头!”凤楼偏脑袋打趣道:“什么意思,你要我的脑瓜壳吗?那好,现在过来拿去玩儿吧!”拿手指了指自己的顶门囟。

    海迪耶一时气得轻咬嘴唇,重重“哼”了一声,坐了下来,见凤楼仍有得意之色,乜斜眼道:“你怎么不倒杯茶喝?”凤楼笑道:“当然要喝啦!”手持茶壶便注了一杯热茶,待要放下茶壶时,手心却一震,一股无形潜力旋涡似的在壶中转了起来,险险把持不住,脱手而落。

    凤楼大吃一惊,灵力由念而生,持诀将内息源源不断地倾注到茶壶里,但那旋力看似弱小,遇到外力却愈为激烈,遇强更强,只片刻,他手上便越来越重,如持万钧巨石,脸上逼充紫血,红白青三色连转数变,气息也渐渐地粗喘如牛。一眨眼,那手上巨力却又倏地消失,一股莫大的涡回力将茶水逼向壶嘴。

    茶水化成一条水线落入注满的茶杯中,渐臻渐涨,却不溢落,徐徐回旋成一圈又一圈的水线,螺旋似的向外扩辐,映在天光之下,晶莹剔透,泛起一层淡淡的黄芒,煞是好看。壶内已空,那茶水在杯上绕高数尺,又抽丝剥茧般引出一条水线,飞进壶嘴。如长鲸吸水般,茶水很快又一条细线流回壶中。茶杯中,依然只是凤楼刚才倒入的不溢不流的一杯热茶,涓滴不多。

    潜力消失。

    凤楼手心一震,发麻乱颤,一身虚汗地缓缓将茶壶放回桌面,深吸一口气,目光诧异地望着海迪耶。海迪耶明白他的意思,撇嘴笑笑:“不必这么瞧着我,我可没那本事!”

    凤楼心中一动,就听海迪耶道:“你别瞧我们公主是个柔弱女子,就欺负她。她的本领,可大着呢!当初白石城的王子来求婚,因为言语浮滑轻薄,惹公主生了气,她就这么无名指似有意似无意地一动——”她边说边举右手指模仿动作,“那王子便浑身燃起了大火,成了一个火人儿了,险险没给烧成黑炭国的王子。那王子带着一身火伤,狼狈不堪地逃离了大夏国城,据说,现在一见到有灯火的地方,都直打哆嗦呢!你说,你个小屁孩,她若有心治你,又费什么劲了?公主手底留情,只是逗你玩玩而已,你可别不识好歹!”

    凤楼自负眼力超凡,今日却栽了这么一个大跟头,颇为不服,问道:“那你又怎么知道她在茶壶上做了手脚?”

    海迪耶得意了,笑道:“那还不简单?上次石城王子来时,我也在场,看到公主的无名指对准了他,他便燃烧起来。这次,公主的无名指似有意似无意地指向了茶壶,所以我就这样猜测啦,没想到果然中了!”

    凤楼恍然大悟,一拍脑门,又嬉皮笑脸起来:“想不到我的媳妇儿竟然有如此大的本事。我原以为回氏一部,高手止于阿里将军一个了。没想到,还有一个黛丽公主,而且还成了我的准媳妇儿,真是妙不可言。”

    海迪耶怒道:“小凤楼,你再胡说,可别怪我——”

    凤楼接口谑笑:“别怪你什么?你一个侍候主子的下人,充其量也只是个丫环群里的头儿脑儿,还敢对主子无礼吗?再说了,我们俩开开玩笑,闹闹别扭,所谓打是情,骂是爱,夫妻间打情骂俏,那是常有的事,你一个小小丫头,瞎掺和什么?”

    “你——你这个牙尖嘴利的小屁孩!”

    海迪耶气得眼角倒竖,双拳紧握,连连跺脚,恨不能把眼前这个无法无天的娃儿生吞活剥了,牙齿咬得格格响。

    凤楼见状,仰天大笑,摇头晃脑地坐在桌旁斟茶自饮,心中却寻思起当初母亲给他讲述过的话,说回黛丽虽然看似弱不禁风,不懂修仙之术,但天份甚高,若遇机缘,必成大器。今日看来,果真不假!一时又感慨自己疏忽大意。

    “也不知道她练的是那个宗派的仙术,如果是‘回门大风沙’的话,那可就搔人痒处了。也怪我,没多向mama打听打听……”

    他如是想着,脑中闪过“mama”二字时,撒然惊觉,眼圈也渐渐红了,才发现自己是个致气离家、不经世事的小小孩子。一时间,委屈、感怀、想念等情绪涌了上来,百味杂陈,对母亲的怨意也因这些日子的生活磨难而烟消云散了,代之的,是天性中对母亲的殷勤思念。

    “唉,也不知道老魔头现在怎么样了。我离家出走了,虽然他是mama的帮凶,不过想必现在也很伤心……”他又喃喃自语,不觉出了声。

    “什么?”

    一旁的海迪耶正叫来几个小丫环收拾残席,听得凤楼说话,不禁皱眉而问。凤楼慌忙掩饰,振振有词道:“什么‘什么’的?做下人的,瞎问什么?”

    海迪耶气得丢了个白眼,赌气迁怒几个小丫头,颐指气使的分外苛刻。丫环们遭了罪,被无缘无故骂得狗血淋头,也只有忍气吞声的份,不敢顶撞一句。

    掌灯时分,沙迪过来看望,传来阿里的话,说公务繁忙,明日再见凤楼,另有要事请教。凤楼知道阿里心中所想,只含糊地应了几句。沙迪又叮嘱凤楼夜间不可乱闯乱跑,此间妖兽出入频繁,免遭不测。凤楼小孩心性,表面答应,心中却打定主意,要等深夜去探一探回府大宅。

    待沙迪走后,饭桌上又与海迪耶斗了一场嘴,把海迪耶气得险些儿破口大骂,他才得意洋洋地躺在床上,闭目养神。只听海迪耶又冲几个小丫环发了一通脾气,一起到厢房睡去。房间才安静下来。

    他躺在床头暗数时刻,听到鼓声传来,知夜已深,悄无声息地起身,从后窗钻出,只觉一阵凉风迎面吹拂,说不出的舒爽。

    四下静悄悄地,他站在高处,只见沉沉夜色中,几点灯烛闪烁,于是使出仙遁之术,如一缕轻烟相仿,在曲廊院巷间穿来穿去。那些站哨之人,一个个神情俨然,rou眼凡胎,只道自己眼花,并未发觉有人偷窥。

    凤楼蹿高潜低,在房屋间徜徉自在,行得正惬意,忽听有人喝道:“谁?什么人,出来!”他吓了一跳,只道行踪暴露,循声看时,只听“吱吱”有声,便有两人倒了下去。只见两条斗大的黑影膜翼闪摆,飞了出来,竟是两只大蝙蝠。

    那两只蝙蝠忽闪忽闪,飘然飞去。

    凤楼晃身飞至墙根,低头检查,隐约可见两名士兵喉头血流如注,上面有啮咬的伤口。他心中一凛,暗道:“吸血蝙蝠,难道是老蝠山的人在附近?”只觉一股寒意直从脑门蹿了上来,头皮发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