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魁星下界（一）
秋去冬来，落叶纷飞，片片落英终辗入尘泥，完成了生命的循环！ 冬逝春始，万物欣然，姹紫嫣红终归于凋败，始孕着生命的先机！ 春末夏至，绿意盎然，绿肥红瘦渐成了黄稍，育成了生命的殷实！ 日子安安静静，平平稳稳地过去，转眼又是一年的秋季来临。 康熙十一年八月，容若就要入秋闱了，所以明珠严令其熟读各部诗书，练习作文章，他们便日日不得相见了。容若忙里偷闲不忘托丫鬟们寄词给心芸，七夕，容若一早便让白荷给她带来两首《河渎神》： （一）“凉月转雕阑，萧萧木叶声乾。银灯飘落琐窗闲，枕屏几叠秋山。 朔风吹透青缣被，药炉火暖初沸。清漏沉沉无寐，为伊判得憔悴。” （二）“风紧雁行高，天边落木萧萧。楚天魂梦与香消，青山暮暮朝朝。 断续凉云来一缕，飘堕几丝灵雨。今夜冷红浦溆，鸳鸯栖向何处？” 而心芸的心依然期待着绿水渟畔的奇迹出现，收到词后依然没细看，便将两首词塞进袖笼，急急忙忙赶到南湖边上，准备再等一天！今年她越发心里没底了，只怕多半是白等，但无论怎样总不能放弃希望！ 日间等得实在无聊才拿出那两首词细细品读，自是越品越爱！以前十分喜欢纳兰词，而如今纳兰词原来大半是为自己写的，心芸心中涌起多少柔情蜜意，慢慢将词捧在胸前，满脸幸福。 她又绕到那两株合欢树边，这一年来，容若忙于学业，她经常有空便来照料小树苗。如今树干已明显长粗长高，枝叶也茂盛。 “合欢啊合欢，你什么时候能开花呢？”心芸自己嘴里嘟囔着，不由想起容若去年说过的话：“当第一朵合欢花开之时，便是容若迎娶谢玉筠之日！”不管将来如何，如今二人聚少离多，她只靠这些回忆打发光景，想着想着便美美地笑了……。 八月初八傍晚，心芸于芙蓉阁想起当日与容若合吹《渔樵问对》时的情形，思念又慢慢爬上心头，可能是因为古代女子可供消遣的娱乐本就没有，这种思念远比在现代时思念兰成德来得更强烈！心芸只觉心里沉甸甸地满是容若和成德重叠了的影子，挥之不去，于是伏在案上练习写了四首十六字小令。 “渔。垂暮兴舟入白芦。凌江钓，笑得失漂桴。” “樵。朝雾千峦无世嚣。清茶煮，归去唯山娆。” “耕。春色三分碧意争。勤牛辍，垅上享青宁。” “读。香檀案逸馨迎竹。百卷轻，访千古若掬。” “好精巧的十六字令！”心芸正专心间，耳边响起了容若熟悉的声音，心内不禁一阵惊喜，忙回头起身，口里却问道：“容哥哥今日不用温习功课吗？怎么有空来我这里，要是让舅父知道了，该如何是好？” 容若见她满是担忧地一口气问了这么多话，淡淡地笑了，用手轻轻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回椅子上说：“瞧你满是担心，明日便是顺天府乡试的第一场，所以今日阿玛特地准我休息放松一下，我一得了空，马上就飞到芙蓉阁咯！” 心芸听了脸微微一红，口里忙应道：“是啊，呃…，考试之前就是应该让精神放松才是最佳的。容哥哥，你不用担心，这一次你一定能中举的！” 容若“呵呵”地笑了，张大眼睛问道：“meimei，多日不见，竟然堪比神仙道姑了，要为容若算命吗？” 心芸心中一慌，一不留神竟然又露馅了。于是忙补充道：“哪里是占卜啊！只不过是信得过哥哥的才华和努力了！” 容若听了收起了笑容，舒了一口气说：“这一次虽然说准备充分，但凡事不能掉以轻心，殊不知百密总有一疏，事情未成就之前，谁也难以预料！” 心芸见容若有隐忧，便宽慰道：“机会总是青睐有准备的人的，哥哥尽管放心去，我会为哥哥在菩萨前虔祷，祝祷哥哥高中！” 容若觉得她的话新颖而有意思，于是重复道：“机会总是青睐有准备的人！meimei的这句话极妙！”言罢又瞪着心芸的双眸说：“有meimei的此番心意，容若心中更有所依了，无论中与不中，有此情此意，我已心满意足！” 八月初九，乡试第一场，所考内容：“四书”文三篇，五言八韵诗一首。八月十二，乡试第二场，所考内容：“五经”文五篇。八月十五，第三场，所考内容：经史、时务策五道，她早提前了解了这些！ 这几日，心芸几乎就连容若的影子也未见，估摸着考试时间，她的人虽然在佛前，但心却早飘到了考场，她仿佛看到容若在潇洒地挥笔，感觉到他的文章与诗篇一气呵成……。 桂花浓郁的香气飘满街巷时，桂榜公布了康熙十一年举人名单。心芸不用看也知道，纳兰性德的名字就在那桂榜之上。顺天府尹差人敲锣打鼓，鞭炮声声地来纳兰府上道贺，不仅是依照惯例，更是为了讨好明珠。 午间，容若先是被顺天巡抚请了去赴“鹿鸣宴”，宴间要唱鹿鸣诗，观看魁星舞！晚间明珠自然少不了宴请朝中同僚庆贺一番，容若忙碌于应酬之间。 心芸依然一袭素衣，安静地像一片叶子，淡淡地在人少处参加宴席，淡淡地提前离开，很少有人真真实实地关注到她，包括今日的大明星容若，似乎也忘记了自己的筠meimei。 心芸在这古代小姐的深闺中安静惯了，倒没觉得落寂，由衷地为容若高兴着，也为他的未来担心着。傍晚的微风习习而来，心芸由双巧陪伴着登上后花园的另一处他人很少来的亭台，静静地面向西方看着红红的落日，想念着几乎在记忆中淡去的现代生活，爸爸、mama、兰成德的脸庞却分外得清晰起来！ 现在心芸的心态只是无奈中的淡定，反正也不知老天让自己什么时候回到现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