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人质
等待的过程无疑是最折磨人的，刚刚还呼声震天的凤凰山，现在复归了平静，除了有几个不明就里的越冬鸟儿从树梢上飞过，再没有别的声音。李浩仪也不说话，闭着眼像是在思索。土匪那边也没有动静，地上躺着的几十具尸体，睁着眼睛咬着嘴，定格在死前最痛苦的画面。 “把他们埋了吧。”李浩仪终于出了声，做出这个决定是很困难的，因为在明代，无论是剿匪还是抗倭还是防鞑，军功记功最直接的体现就是首级，对于小兵们来说，一颗敌人的首级就是升官加赏银，李浩仪这样的做法是很触犯众怒的，所以他刚出这一句话，很多步军就张大了嘴巴准备抗议了，李浩仪接着说了一句话，他们的嘴巴都闭上了：“救百姓一人者，与斩首一级功同。” 与这个时代的将领不同，李浩仪明白，每个人对于这个浩大的世界来说，都是平凡而渺小的，但是每个人，对于他的亲人来说，又是唯一重要的，嗷嗷待哺的婴儿失去父亲，白发苍苍的老者失去儿子？这些都是让他不忍想象的，李浩仪看着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没有胜利者的荣耀，只有悲悯，这些年轻的人，说不定背后又有一大家子人在靠他们而活呢。所以在李浩仪眼里，救一个人，比杀一个人，意义重大的多，况且这些土匪，都是和自己一样的黄皮肤黑头发的人呢。 因为慈悲，所以宽容。 而关内的土匪似乎体会不到李大将军的宽容了，没有一个时辰，甚至只有一刻时的时间，李浩仪就从颓圮的关门里看到摩肩擦踵一群人从关门里走出来，李浩仪打眼一看都是杭州附近被掳掠的村民，有些富农的棉衣都被剥下了，在冷风里抱着手瑟瑟发抖，却不得不往前面缓缓的挪动着脚步，因为每个人后面，都有一个凶神恶煞的土匪，拿着刀叉逼着他们。 李浩仪注意到了一个边上颤颤巍巍走的老头子，怀里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孩，是王老爹！李浩仪呼吸急促了，却不好表现出来，他怕被土匪头子看到了，那王老爹当人质，更不好处理了。王老爹怀里的，应该就是他那个染病不起的小舅子——宝儿了吧，李浩仪看着这些被土匪逼着走的百姓们，看着后面的土匪，杀意陡起，恃强凌弱，才是最让人不耻的行为。 从关门走出来的百姓大概有四五百人，押着百姓的土匪，也有四五百人，刚刚还空旷的关门外面，突然人挤人站满了，这时候两个土匪扶着白老大走上关，看着下面军容凛然的红衣骑兵，白老大也是有些胆寒，他有些明白为什么三百人的骑兵把他里关的一千多人打的屁滚尿流了，这只队伍，有一种让人感到害怕的气质——沉默。 别的官兵，比如陈守备领的备cao军，兰游击领的卫所军，看到了关下这幅场景都是忍不住小声交头接耳，在关下并不明显，但是在关上看得一清二楚，李浩仪后面肃立的三百骑兵，刀展刃，马不动，人挺腰，这次是兵家所言不动如山的真正体现。所有的士兵眼睛里都看向前面的李浩仪，眼神里除了服从，还有信任。这是一个十分了不起的军队特质，李浩仪刚穿越过来就捡了一个大漏，当然此刻他是没有这个认识的。 “关下兵将听着，识相便赶紧退兵，不然拼将起来，玉石俱焚不说，连累城下百姓。”白老大扯着嗓子喊，他很惊讶关下主将居然这么年轻，既不是和自己打了十几年的老油条王总兵，又不是最近没脑子只知道追的兰游击，这个将领颇为年轻，但是，却最从容，数百百姓被刀叉抵背，生死就在自己的一念之间，这个主将却完全没有慌乱的喊话，或是恶狠狠的威胁，要知道，数百百姓可不是一件小事情，从县官道布政使都要连坐的。 而李浩仪也没有把这几百人的生死当做小事情，他刚刚一直在瞄，没有找到俏丫鬟的身影，以至于关上喊什么他都没认真听，直接给忽略了，白老大感觉到自己被藐视了，决定杀个人提提神，哨箭一响，正中的土匪面无表情地一刀搠进自己面前的妇人后背，刀刃从前胸刺出，血满刀口，那妇人大叫一声，缓缓跪下，口中吐血，颤抖着伸出手想摸站在旁边的一个小男孩，可能是她儿子，结果手伸到一半，那妇人便窝在地上一动不动，眼见得是死了，小男孩克制不住，哇一声大哭起来，刚开口，便被后面的土匪使劲按紧嘴巴，小手不停地挣扎，泪水如豆子般不停落下。 李浩仪看得目瞪口呆，他不知道为什么土匪突然撕票了，他以为马上土匪就会杀掉所有人，正当他准备让全军突击，奋力一搏的时候，关上白老大又喊话了：“关下将，还不退时，所有人，都得死！” 李浩仪这才想起刚刚好像有人喊了一句话，不退兵就玉石俱焚什么的，他才抬头看起关上来，李浩仪视力很好，看到关上几个土匪围着一个似乎是断了一跳腿的人，这个人可能是凤凰山土匪的头子吧，李浩仪心里想。李浩仪唤来步军行人（传令官），说了几句话，传令官对着关上大喊：“凤凰山贼匪净耳：吾，杭州参将李浩仪，奉敕令剿灭凤凰山，本当全灭尔等，然国朝以仁立天下，予尔等活命之机，放了百姓，束手就擒，自分山寨，复为良民，吾保尔等不死，不然，必当替天行道，严惩不贷！” 刚刚听到杭州参将李浩仪的时候，所有的百姓都抬起头来，杭州他们知道啊，那是一个繁华富丽的地方，这个地方的参将都来了，说不定自己有救了呢？而王老爹更是诧异地抬起头，看着官兵主将，高头大马第一个的不是自己的未过门女儿的夫君，武林大魔王——李浩仪，还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