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二场对话
月光被遮掩,云层变得格外浑浊。 星,亦不见踪迹。 三青集团顶层。 白衣老者隔着视窗俯视地面,无数来回巡视的警卫,显然他们并没有找到介体。 她,逃出去了。 他郁闷至极,怒意难言,监控室第一时间被人破坏,手法高明。 但他亦发现了一丝端倪,监控室内留下的烟蒂,那种烟,只有一人抽。 而这里,能不按规矩在公共场合抽烟的,也只有一人。 看着电话被挂断,这让白衣老者脸上怒气更甚,手机被其握着发出清脆响声,屏幕碎裂,他在极力克制着。 派出的人将监控室的画面传至他的手机,他看见了门卫被尽数撂倒,画面无法捕捉施暴者的身影,隐约可见其模糊手臂上带着反光的东西。 这让他更加确定。 今日之事,没有传出去还好,若是传出,那三青集团的脸算是丢尽了。 但白衣老者不在乎,他对那人抱有容忍度。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等着那个人给自己一个合理解释,在他尚存一丝理智之时。 门被打开,男人将烟熄灭,扔在门外垃圾桶中。 男人走了进来,径直坐在沙发,双腿翘在茶几上,显得几分疲惫。 他仰头闭目,呼吸着房间略带芬芳的空气,很是惬意:“今天真是个好日子啊……” 白衣老者强压着怒气:“我知道三青里面肯定会出现分歧,我觉得会出现分歧的是董事会的那帮老家伙,或是那个青年。可没想到啊,我活了八十多年,真的没想到,最先出手的,竟是故人手下得意门生!” “嗯,老师的确对我赞赏有加,特别是观机立动这块。”男人似是枕着不舒服,于是将手平摊放在沙发上。 “你知道我处决叛变之人的手段,故人之徒也包括在内。” 听见白衣老者的话,男人并无其他情绪,依旧随意说道:“可首先青叔,您得打得过我,而后抓到我,还需我败得手无缚鸡之力。” 实力总是衡量决定权的标准。 自从男人与其并驾齐驱后,三青内的天平逐渐向男人倾斜,而如今,男人更是先一步跨了出去,迈入六阶。 平衡被打破。 被称作青叔的白衣老者三步并两步到男人跟前,指着他鼻子道:“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你放跑了介体,若是泄露,你我都跑不了!” “跑?”男人笑着,温度骤降几分,“谁说我要跑了?谁又说这会泄露出去?” 白衣老者:“你在破坏人类未来的希望!” 男人摇头:“不对。” “你让我们都无路可走!” “你会让所有人类都一起埋葬深渊!” “不对不对。” 男人将烟盒抖了抖,两根烟跳出半截,他捏起一根放在嘴里,而后递过去一根,被白衣老者打落。 烟盒落在地上,里面的烟洒了出来。 望着散落在地上的烟,他才抽了一根,有些痛惜:“这盒烟,一百一。” “你,你……你到底要作甚!”白衣老者色厉内荏,气势陡然消了许多。 他这故人门徒亦与故人那般,看不透。 想想这些年的丰功伟绩,男人毫无疑问有着浓墨重彩之笔。 但到头来,在最紧关头,亦是男人出手破之,扔一石而溃一坝,他就是那颗石头。 所有努力付之东流,如今白衣老者真是难以置信自己居然还能如此冷静。 下面已经乱成一锅粥。 白衣老者将地上散落的烟拾起,放在茶几上,心里莫名有种想笑的冲动,他竟能感觉自己现在心情很是放松。 很是奇怪。 男人伸出食指摇了摇:“青叔,过了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吗?如果我真要三青集团沉入水里,那我早在数年前就可动手,为什么非要拖到现在呢?” 他顿了顿,而后道:“我在看,在观察,在思考,将自己所见所闻以及没有见到的事物通过大脑联系起来。以此做出正确决策。” “这么说,你觉得我做的不对?”白衣老者觉着好笑。 若是凭经验,男人还算是乳臭未干,怎能跟他这种已经经历过世间种种之人相比。 若凭眼力见,故人或许比不过,但与这男人相比,至少半斤八两。 男人思着:“对或不对。青叔,你有确切把握证明自己是对的吗?” “这是我今天偶然得来的号码。”男人将那页纸摊在茶几上,数字很大,两人都可看清其中数字。 男人补充道:“这极有可能是猎魔人大人的电话。” 话如晴天霹雳,一时间让白衣老者呆愣在原地,一时竟不知如何去反驳。这消息虽仅仅一句,但其抖落出来之量可谓重大,令他一时半会脑子有些许宕机。 从何而来,如何得来,猎魔人,不是从来不问世事的吗? 这种人,除了世人知道其名,老一辈偶尔可听闻猎魔人性格暴虐,可又有几人真正见过。 白衣老者想了想,还是慎重道:“你这消息从哪得来,又是怎么得来的?” “一笔交易,交易的内容我猜青叔你并不意听。”男人轻笑,他明白白衣老者已然不再追究其责。 那之后的对话,便会轻快许多,呵,先让他缓缓吧。 果然,实力还是关键啊……他本可出手,自己亦不会还手,毕竟是老师的交代。 可惜,强者都有着属于自己的衡量标准,所以他肯定白衣老者并不会对自己动手。 这是他对强者的容忍度。 他暗自感谢着自己天赋异禀,不禁摸了摸腕上的石英表,他觉着事情有趣时便会摸上一摸,长此以往早已成为了一种习惯。 当这种习惯不断积累而变为更深层的潜意识后,那便很难再根除了。 白衣老者脸上表情变了又变,似是觉得无力回天,不如顺其自然后,脸上怒意尽消,继续听男人述说。 男人也不迷糊,拿出手机对着纸张上的号码填写拨通。 速度快得让白衣老者一时间没做任何反应。 “这个号码信息正确与否,需要确认。青叔你是那个时代的人啊,怎么连你也没见过猎魔人大人呢?” “别!”白衣老者慌忙阻止。 这小子净会整事儿,他不知道猎魔人最不喜的便是打扰。 男人有些疑惑。 可惜,白衣老者说迟一步,电话被接通,还未等男人开口,电话那头声音如雷霆贯耳,就连男人拿手机的手,都感觉道剧烈震动。 “谁他娘的这么晚给老子打电话,别晚上打电话,别晚上打电话,听不懂人话是吗!等着嗷,就算你躲去天涯海角,老子定抓着你,头都给你打歪!” “嘟嘟嘟……” 电话声断,男人呆愣当场,反应过来后恼羞成怒道:“那小子玩我!这根本不是猎魔人!” “不,从这脾气来看,可能是他。”白衣老者叹息,有些同情地看着男人。 “那小子说猎魔人脾气挺好来着。” 白衣老者:“……” 脾气好吗? 想当初,西域原始大森林日常暴乱,别人一人挑三兽,且各个实力在人类中都算屈指可数,按照人类等阶来分都在七阶层次。 为什么他这么清楚,因为在那之后,西域原始大森林兽群乖得不得了。 人类在兽族口中得知一位名为猎魔人的人类将它们兽族老前辈三颗头颅分别扔在了三处与人类区域交界之地,还说后几十年会有双眼睛一直盯着它们,只因为他在林中小憩被它们三位前辈所扰。 在那之后,关于猎魔人的传说便开始了。 也在那之后,除去兽群偶尔几年偶尔几月传来的猎魔人消息,无人知其容,亦无人知其音。 有传闻称猎魔人与观测者同伙,可惜,无人可以证明。 白衣老者忽然觉得其实云游四海也是个不错的决定,至少先避避风头。 “你这信息靠谱不?”白衣老者问道。 男人真真想了想后,点头道:“你觉得他有可能是猎魔人的话,那这信息应该是靠谱的。” 随后,他朝白衣老者笑道:“青叔,我今日所作所为,你不会怪罪我吧?” 白衣老者沉吟片刻,道:“你得给我足够不怪罪你的理由。” 男人知道自己算是躲过一劫,若是被师傅知晓这么对待他昔日挚友,恐怕不远万里都会回来给他踹上一脚。 白衣老者也是有苦难言,一边是集团利益以及关乎未来走向之重大事业,一边是故人引以为傲的徒弟。 难选呐…… 哪有这么玩儿的,直接将集团内部人员打晕,破坏花费无数心血制造的机器,让整个集团陷入恐慌,今后集团内部还能团结一心么? 但只要白衣老者不追究其责,那今日之事,他就没在怕的。 他解释道:“师傅放弃集团选择云游四海,或许不只是厌了红尘事,或许他更像是与猎魔人、观测者那般隐匿于人类视野中。当然这仅仅是我的一个推测。” 白衣老者冷静分析:“不无道理,但可能性极小。” “而师傅要我留在青叔你身边呢,我觉得应是他察觉到了什么,却又不好自己动手。或是在锻炼我。但我觉得两者皆具。”男人道。 随后,男人坐直了身子,不再随意:“师傅教我如何看、如何听、如何想,所以我所见、我所闻、我所思都指向一点,青叔,你的方法对,路子不对。” “在此期间,我能得到的信息,第一个,第四次对接信号中断并非我所为,但后面的事的确是我做的;第二,实验若是正确,介体为何会损坏;第三,与我交易之人不简单,介体从别人口中了解过他,但介体一直处于封闭管理,怎么可能接触到别人,且那个别人与和我交易之人有着某种联系。” 他在此刻停顿片刻,等待白衣老者自行思考,但也没等待多久,他便迫不及待说出自己观点。 “那这别人是谁?一脑子全是知识的小谢,肯定不是他,青叔你也知道他的计划早已漏洞百出。 那会是谁?她能接触谁? 星辰陨石。 我在想,为什么这些星辰陨石近年来频繁坠落这片天地,像是有意而为之,但怎么想也想不出来,所以我放开了思维,不在局限于这片天地。” 说到这,他的眼眸中闪过兴奋,如同学生时代绞尽脑汁解出最难一道大题。 他压着声音,低沉而沉稳:“或许,我只是说有这种可能。这些星辰是有自主意识的,或许它们这些自主意识,源自于人类!” 一瞬间,周遭安静似是无垠深空,声音无法传播,唯有自己心跳能感知到,它正猛烈震动着,是白衣老者此生从未经历过的感觉。 他感觉自己快要疯了! 他居然会有相信这可能是真相的念头! 可八十余载岁月告诉他,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这……你真的确定吗?”白衣老者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颠覆,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自己的声音在发颤啊! 男人眼中的兴奋收敛了,虽说这个结论令人无比兴奋,兴奋到这种感觉变成了一种折磨,疯狂在脑海中蔓延。 若是自己再疯狂一些,或许能真正抵达世界真相! 他深呼吸着,克制着自己近乎变态般的冲动,心情平复后才徐徐开口:“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确定得了,但,这个假设现在无法证伪了。” “所以,你制造混乱,就是因为需要验证你的假设?” 男人摇头,伸出三根手指:“我说了三次不对。第一个不对,是因为这实验根本就并非什么人类的希望,介体被损坏,实验根本就在违背这世界规则,这是背道而驰。 第二个不对,路,一直可走,云游四海也好,业精于勤也罢,走在脚下便是路,只不过青叔你太过执拗。 第三个不对,是你这话本身就不对,我们看到的一定是全部吗,我们看到的仅只限于我们能观测到的,或许我们能观测到的也不一定是我们能够理解的。 或许,我们本身就在深渊。” “疯了,你真的疯了!”白衣老者颤声道,眼中尽是恐惧。 男人大笑着,对白衣老人的话很是满意。 “我现在特别喜欢这个词,疯子,天才,硬币的两个面。我越来越相信结论的正确!世人皆愚我独醒!哈哈哈哈!我是人吗?我是神!” “疯了,疯了……” 夜深人静,三青集团……一派祥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