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樱宁居里拜刘瞻,经史子集俱学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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郭长倩,字曼卿,文登人,乃今年新登榜的金国经义乙科进士,正是文坛新秀,名声鹊起,想不到曾予这里题诗。郦琼不禁由衷赞叹:“刘老正有刘禹锡之风,所交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 刘瞻听着得意,但看燕堂一身庄稼汉装扮,怕言语有伤,语气极为谦逊:“都是鸿儒谈不上,寻常朋友更是不少。老朽既然答应要教授贵公子成才,且要打造眼下这些良质美玉,虽然在下不才,王老弟、郭长倩这些老友之外,更有蔡松年、施宜生等,都是当今名士,需要时,他们自会一一倾囊相授。既有如此高人指点,这几个孩子非是平庸之辈,必成大器。” 郦琼听着惊讶,蔡松年、施宜生乃是当今金国朝廷大官,非唯文坛名流而已。蔡松年为金国刑部郎中,深受当今左丞相金兀术器重,更与海陵王完颜亮交好,将来定会累升,施宜生则为翰林讲学士。辛赞来瞧县任职,表面上虽是郦琼向金兀术求恳,而暗地里却全仗蔡松年说服。这二人身在曹营心在汉,又正得势,更是大宋在金卧底的依靠,想不到与刘瞻也有来往。 但刘瞻于卧底却是局外之人,郦琼不能与之多说。只是赞道:“蔡松年刻意林壑,施宜生博闻强记,这二人均师承苏学士,才华冠绝于世,小子们跟这些高人雅士,名师出高徒,能学之一二,都是好福气。” 刘瞻道:“俗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这些孩子们资质特异,我攀着这些名师给他们领领路,将来的成就就看个人造化了。” 宋朝自庆历起,便借鉴胡瑗苏湖教学的“分斋教学法”,先后进行庆历、熙宁、崇宁三次兴学,振兴官学,改进科举,统一书籍,明确标准,推重兴学育才甚于科举考试,以致学校育才与科举选拔紧密契合。 胡瑗“分斋教学法”,乃“以仁义礼乐为学”,讲求“明体达用”,依据学生的才能、兴趣志向,分类施教。分“经义”、“治事”两斋,经义主要学习六经;治事又分为治民、讲武、堰水(水利)和历算等科。凡入治事斋的学生每人选一个主科,并加选一个副科。另外还附设小学。此举既使学生能领悟圣人经典义理,又得经国济世之专长。 但在官学之外,亦有私办书院,办得好的,还得官府赐额赐书、赐田之助。书院奉一人为师掌书院之教,另外礼聘的有声望的学者授业,均不受官府的节制。 金夺取宋中原之地后,宇文虚中、蔡松年等一众大宋旧臣在金国吏制、学制中推行宋制,此时瞧县虽归金国管辖,学制与宋大致不差。 怀英、弃疾所从之学,就是刘瞻亲掌书院之教,郭长倩在《义师院丛竹》中提到的“义师院”。同窗中除郦琼之子郦权外,还有东平赵沨、济南周驰等。其中郦权年岁较大,而赵沨与周驰比弃疾还小。郦琼任亳州知府,府衙对书院多有资助。 刘瞻再道:“怀英、弃疾两个孩子过来,我却有事要外出半月,这期间就劳烦无竞先生先行授课。无竞先生博学能文,必能给孩子打下深厚底子。” 王竞苦笑道:“岩老总是给我安排搜肠刮肚的活,半月的时间,就多讲几个字吧。” 刘瞻笑道:“你最多只可将山、水、日、月、土五字讲完,只讲山、水、日三字更好。” 王竞摇摇头:“半月的时间,我腹中有限,禁不住掏,讲四字吧,三字太少了,肚里往外掏得难受。” 郦琼奇道:“王兄缘何能讲四个不能讲三个,怎么三个反而难于四个了?” 王竞苦笑道:“兄台不知,这刘岩老是要掏干净我呢。半个月讲十个字二十个甚至一百个字,又有何难?我还识得这么多。但他却要我给讲两三个字,这两个孩子只是略有根基,还要听得懂吃得透,我从肚里翻箱倒柜也拿不出那么多学问啊。” 郦琼惊讶道:“确然如此。从一个字里讲出许多东西的确很难。天下字这么多,如此讲得过来吗?” 王竞道“开头细讲几个字,师父领进门,得其精要之方,以后再学其他字却要靠自己悟性,所谓闻一知十,举一反三。知十反三固然重要,那闻一闻什么,举一举什么,该当自有来路。 说完话题一转:“岩老另有讲得快的。他云游回来,要将所要学的经史子集讲个大概,让孩子心腹中立时便有轮廓。细读知其精深,粗读得其大略,诸如此类截然不同的读书方式,都要让孩子老早得其至高境界。” 燕堂心下佩服,习武之余,也曾跟师父宋江学文,算是粗通文墨,心道:“事事精细、面面俱到人人难以做到,读书做事都是一样,知其精要与掌其大略正该忖度有方。我教习怀英、弃疾武功也该如此。” 王竞便从“山”字讲起,依据东汉许慎《说文解字》对字的说解,但又大不相同。除字义、字形和字音三个部分外,更有经史子集中所涉,引经据典,博大精深。只听得怀英、弃疾手眼之中胸腹之间都是山,心中感叹一个“山”字竟有如此多学问。 到了刘瞻半月归来,见王竞堪堪将山、水、日三字讲完,不由出言赞叹。 刘瞻接下来却不是将余字讲完,而是将“经义”“治事”两斋书籍悉数备齐,自蒙学“三百千”即《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讲起,再讲经部四书五经,然后到史部正史、编年、纪事本末、别史、杂史、诏令奏议、传记、史钞、载记、时令、地理、职官、政书、目录、史评十五类,子部的儒家、兵家、法家、农家、医家、天文算法、术数、艺术、谱录、杂家、类说、小说家、释家、道家十四类,直到集部楚辞、别集、总集、诗文评、词曲五类,总共用两个月将蒙学及经史子集诸部之学介绍完毕。 虽然刘瞻尽可能用怀英、弃疾能懂的话深入浅出,毕竟只是略有根基,难免像听天书,临万仞高墙。但二人都是天赋异禀,白驹过隙之间也得其概略,知其洋洋大观,渐有跃跃欲试、喜不自胜之感,求知之欲更加不可遏抑。怀英、弃疾也逐渐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该学什么,关于选科也开始有打算,不免兴趣大增。 如此用心,就像带着一个小孩子走路,如果一路情趣不断,前途谙熟又多有期待,自然急切前行。如果沿途风景不佳,迷津无边,孩子势必磨磨蹭蹭,怯懦不前。 又像拎着一个小孩子逛一个陌生高墙大院,甫一进入定然迷茫。欲想得窥门径,就抱着他举一举,或干脆托到门墙上往里望一望。若知院子几广几深,才会有兴趣该在何处、愿在何处着眼用心。 怀英、弃疾自此白天习文,每到夜晚便跟从燕堂练武。 习练经络劲功一途,自阮兴师从王惟一以来,都要照着脉穴铜人图及《铜人腧穴针灸图经》《经络劲功》两书研习。特别是脉穴铜人图,长短大小、生理结构与真人同,体内装配五脏六腑,四肢及内脏均可拼拆,外表刻有三百五十四个用金字标明名称的穴位,经脉、络脉也用金线精确描绘清晰。 但是,燕堂教授眼下却没有铜人图,好在早已烂熟于胸,便自己动手用泥土做了胎子,委托当地最好的窑厂烧制成陶,再施之以彩釉,绘之以穴道经脉图案,终于能替代当年的铜人图。 看到铜人图穴道、脉络密密麻麻,弃疾不禁道:“人体原来有这么多穴道脉络!” 燕堂悠悠说道:“想当年我的师祖在郓城,开始便调理师父、师伯叔体质,尝有言道,人身体也好像土地,脉络就像江河。江河通畅了,大河滔滔,细流涓涓,土地才干湿得宜。人身也是一样,从大到小,自表至里,自有脉络无数,来调理精神气力。人到中年,气血充足,旺盛不已,生气正是无所不至。然而到得老年,气血淤塞,先小堵后大堵,以致橘皮堆结,先衰后老,以至于死。若是脉络永远都顺畅,人怎能会死?我门武功,虽叫经络劲功,然行脉通络,只比常人好了一点点而已,若比全身经络,所及者也仅九牛一毛。师祖倒不是全为长生不老,但对经络全通尽通,一边说绝无可能,一边却研求不已。” 弃疾道:“何以不将脉络都修炼到啊?”燕堂笑道:“师祖说时,各人也都如此想,几个人还都说出来。师祖就说,你道脉络都在外皮吗?脉络更多地透过肌肤,深入肺腑,我们无论靠药物,还是靠锻炼,所能方便施力者,十不及一。也有的药物虽能活脉,伤害却也不小,权衡利弊,效用也不能说大。我们比师祖不如远甚,更觉师祖说得大有道理。” 燕堂便效法当年师祖阮飞、师父宋江教授自己模样,全心教授怀英、弃疾、儿子九儿、女儿如玉武功。 这日,怀英与弃疾练武完毕刚要下场,突然飘然一人叫道:“怀英、弃疾,我教你们象戏与围棋,可是要学?”说话正是郓王。二人大喜,抬头看看师父范燕堂。燕堂笑道:“这是师叔祖说话,师父也要乖乖听话,哪敢不允准?”郓王大笑,自身上掏出打开一个扁方盒子,上下板正是象戏盘,象牙棋子,莹润如玉,边摆边道:“小爷们就先来跟我学象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