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明争暗斗都释然，各有分工共向前

    怀英听见夸他，不由脸色一红，恭敬接剑谢过。想到母命，不由迟疑说道：“当年家母只是不要我像父亲一样，至于将来做事，并没有具体禁止什么，完全可以尽遵安排。”

    沈姑姑听怀英声音细小，几不可闻，知他心志不畅，不得理直气壮，便向他温声说道：

    “当年你父纯睦拖着病体之躯，出生入死，我们一直都是称赞有加。怀英既遵母命，便是应当，况且你将来卧身金廷朝堂斗智斗勇，明枪暗箭丝毫不轻松。今日便与你讲一讲几个要紧人物故事，好让你知道，更多时候卧底比战场厮杀尤为凶险，出力更巨，立功奇大。

    “宇文虚中当年在金卧底，淮西之变后即以朝廷的口吻遣使持蜡书设法交予金人权臣手中，着手行间于大金与伪齐刘豫。岳飞也借金国密探之手，假托用蜡信与刘豫相约共同活捉金兀术。两计得售，终于让金废掉刘豫。

    “同时，我们再有郦琼将军做内应，先通过刘豫交好完颜宗翰（粘罕），多向粘罕亲信高庆裔贿赂，又由虚中撺掇完颜宗磐等出面，以贪赃罪将高庆裔处死，粘罕也因此抑郁而死。那粘罕实是金国第一等功臣，在金灭辽侵宋中均是首功。此人一死，我既报大仇，更去大患。

    “虚中与郦将军当真能干，于绍兴八年再策反完颜昌（完颜挞懒），由其会同宗磐、宗隽主和，将河南与陕西之地和议奉还，第二年竟自成真。金国皇帝完颜亶与养父完颜宗干因此恼怒，会同金兀术、完颜希尹杀死宗磐、宗隽。挞懒再使反间计让金兀术杀了希尹。

    “早年金国完颜阿骨达携宗干、宗望、宗辅、宗峻、宗弼五子，与吴乞买、斜也兄弟三人，率宗室子弟宗翰、娄室、银术可、希尹、昂、斡鲁、拔离速等几十员女真猛将勇士，对内铁板一块，对外战无不胜，至此却有土崩瓦解之势。如此在金国不动声色作为，却是在战场上无论如何不能办到。

    “粘罕身死之后，金兀术逐渐得势，他利用秦桧在大宋卧底，却又害死了岳飞，间谍之战，自然是有来有往。最令人痛惜的是，那秦桧截住宇文虚中送往大宋的密信，向金人告密，又将其家人尽数遣送金国，致使一家百多口在闹市被施火刑。

    “虚中之后，蔡松年逐渐得势，他善于交际，深得金兀术信任。田珏乃是金国名相韩企先亲信，二人均是辽国旧臣，怀恨大宋联金灭辽。韩企先死后，田珏有望继之为相，极不利大宋，松年便使反间计利用金兀术杀死了他。此事在金国沸沸扬扬，极具争议，我们反间计用得却险极巧极。”

    “完颜亮早年跟随金兀术征战，金兀术死后，他在朝中逐渐得势，引得皇帝完颜亶深为忌惮，将其降到汴京领行台尚书省事。那时金兀术生前爱将阿鲁补恰好任归德军节度使，两相接近，蔡松年趁机将二人拉到一起喝酒。

    “阿鲁补因完颜亮与完颜亶同是金太祖孙、皇室一脉，他自己又是金兀术、完颜亶一党，言谈举止自然少不了表达对皇帝的死忠。他虽然极为精明，却万万没有想到，完颜亮早欲杀帝代之。对他来说，最可怕的是，见完颜亮不得志，当场就多有轻视，仗着完颜亶显宠恃傲，狐假虎威。完颜亮忌惮他既为金有名的上将，又不可收拢，实是篡位的老大障碍，当下便要除之而后快。

    “完颜亮到汴京不久，完颜亶又将其招回，恢复其平章政事，其实是在随便拿捏，不料却更促其谋逆。后来蔡丞相与郦将军帮助弄到阿鲁补取官舍材木构私第的罪证，完颜亮便借机将其杀掉。如此卧底看似轻描淡写，实是步步惊心，处处玄机，一旦败露，阿鲁补、完颜亮自然都是死敌。

    “前些日子施宜生因一句‘北风紧’犯事，金国朝廷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着令蔡丞相查办。这大概是对二人均有疑虑，便将其设在一个局里，自解纠结，他们静观端倪。

    “蔡丞相如何作为，我们始终未得准信。听闻他下令烹杀施宜生，大概属实，这既见勇气，更有谋略。他知金国朝廷醉翁之意不在酒，让尽可能搜罗叠加施宜生罪证，以定刑罚，目标却是自己。此事着实不好拿捏，若刻意避重就轻，做不好自己就会被捉了把柄。他以退为进，依仗施宜生是金国老附马，料定不致就死，偏偏将之置于死地，定罪予以烹杀。看丈夫就要身死，那公主哪里肯依，便找上金国皇帝大闹。完颜亶自小最受公主疼爱，烹杀施宜生大出其意外，只得反来处处维护，不停地将施宜生罪责免去，以至于终于无事。如果我推论不差，这实是蔡丞相走得极高明的一招棋。

    “卧底于敌人朝堂，处处陷阱，步步荆棘，既付血汗，又历战火，甚至像宇文丞相搭上了举家一百多口人的性命。怀英，你还觉得此事太过容易吗？难道不值得大宋好男儿全力去做？”

    施宜生一事沈姑姑推说极准，多有传言称其使宋回国后遭到金人烹杀，实际波折正是如此。

    怀英听得惊心动魄，既有佩服，又提兴致，心道：“原来卧底金国朝堂有如此多的惊险，更有了不起的大事可做，实可以让我大展身手。”这才一下释然。

    沈姑将三件宝贝给孩子分送下去，众人晚饭也恰好用完。晚饭桌上亲见沈姑姑与章潇传经送宝，谆谆教诲，都是收获颇多。沈姑姑看众人酒足饭饱，正自欣慰，转脸看怀英掂量把玩秦剑爱不释手，九儿翻着《枪棒要术》喜不自胜，只有弃疾一目十行将小书《握奇经》看完意犹未尽，不由心中一动，招手让弃疾过来，

    她自腰间解下了一根软鞭，道：“弃疾年龄小，不方便佩戴长剑，我便送你一根软鞭，再传你一套鞭招。”

    章潇笑道：“你老姑奶奶刚才本想送你《太阳真经》，不料却被我换成了《握奇经》，那本书薄，又非她亲送，她觉得亏待了你，所以要将防身武器给你。”

    弃疾亲见此鞭乃沈姑姑随身携带，不忍就要，灵机一动：“这鞭子要做您老人家防身之用，我可否另外求恳一物？”

    沈姑姑大笑点点头：“我一个穷老婆子不知道还有什么能拿出手，但凡有看得上眼的，不妨拿去。”

    弃疾道：“我要您老人家的《梦溪笔谈》！”

    不待沈姑姑回答，章潇却笑笑道：“傻孩子，《梦溪笔谈》虽是神物，却非秘籍，当世印本很多，人人可得，该是赵楷、李宝手到擒来之物，即便在金国，弄到都不是难事，但于武功用兵助益不大，你还是要了软鞭吧。你老姑奶奶不只是象棋下得好，武功之高也是世所罕有，如今老是老了，但也没有人能欺负了她。”

    沈姑姑已然将软鞭递到了弃疾手里，“你眼下年龄还小，个子虽然不矮了，毕竟还未长成，小小年纪尖兵利器在身太过张扬，不便佩戴长剑。我送你这根由通长老牛皮制成的软鞭，坚韧粗重，制作极为不易，平时将它缠在腰里，紧急时用以防身。

    “另外再传你一套鞭招，多是《枪棒要术》中的招数，其中有几招是我自创，就在这里用两天时间一股脑教了给你。你且硬生生记下，待日后在习练《枪棒要术》时，再融会贯通。

    “韩琦丞相真是奇人，《枪棒要术》中鞭法神出鬼没，突击时雷电诈作，舞圆时风起云涌，可惜没载什么名字。我刚刚看《握奇经》中天、地、风、云四实阵，催动时变化无方，可借来叫它做‘风云’鞭法，取‘风起云涌，极有声势’之意。”弃疾于是将软鞭收好，如沈姑姑一般缠在腰里。

    怀英得了长身秦剑，弃疾也得了贴身软鞭，只有九儿，虽然抱着《枪棒要术》，但他本不爱读书，还是免不了心生艳羡。沈姑姑如何不知？起身自里屋又拿出一柄宝剑，只是剑身比怀英的稍短，剑鞘古色古香，装饰甚是奇瑰。她将剑缓缓拔出剑鞘，只见寒光内敛，表面如水。用指轻弹剑身，顿时铮铮有声。再用食指与中指勾住剑尖用力，虽然向内不断弯曲，但剑身坚挺而又柔韧，毫无折断之象，只是隐隐轰响。

    李宝赞声“好剑”，沈姑姑道：“熙宁八年，我爷爷兼任判军器监，负责大宋兵器制备。他对弓最有研究，言‘弓有六善’，大量制造‘神臂弓’，同时着手改进其它军械。有人赠他此剑，名唤‘属镂’，当年吴王夫差赐此剑令伍子胥自刎。爷爷识得这是一把神剑，但忌讳他屡杀忠臣，一直藏之不用，后来终于给了我。

    “属镂剑历来传闻甚多。再有《荀子.成相》中‘恐为子胥身离凶，进谏不听，刭而独鹿弃之江’，更有后来越国忠臣文种自裁于属镂之剑。独鹿即属镂，便是指同一把剑。然而既然伍子胥自杀而弃之江在前，又有谁敢当时就捞？再捞更为不易，何以后来文种复自裁于属镂之剑？可见弃之江与屡杀忠臣相互矛盾，必有其一是误传，爷爷也告我诸类传闻多有不准，以后用之大可不必顾忌。

    “今日便将这属镂剑送予九儿，可千万不要误杀大宋的忠臣良将，但对于觊觎宋土热衷于侵略的那些金国死忠悍将，不妨尽数击杀。

    “九儿随身跟着李宝爷爷，他武艺无数，不但会《枪棒要术》的十八般武艺，还会驯马造船，做连弩制火枪，稀奇古怪的本事不少，你好好伺候，让他一样一样都教了你。”众人不由都笑了起来。九儿喜滋滋恭敬接过剑，向沈姑姑连李宝一并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