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撞正房羞惭疗痴心
徐曼卿讲完,抬眼瞧了瞧众人,只见肖德全低头翻看着手机,郑韬则自个儿端着酒还在那儿摇头晃脑的,祁铭寓与余钧发不知低声交谈着什么。场面顿时有些冷清,这时只听适才那两位起哄的小青年道:“好了好了,现在该郑总吟诗了!大家鼓掌。” 只见那郑韬清了清嗓子,站起身来,举着酒杯又来到徐曼卿的跟前,道:“曼卿今天这个段子讲得好,很深刻。要我说,那个秀才也没什么错,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也不过是这世间的饮食男女。那我就来即兴打油诗一首,给曼卿这个故事做个注脚,大家见笑了!”说完,思虑片刻,便听他拖长了声音吟诵道: “自古多情自古愁,知己亦难求。 虽言莫相忘,半生浮萍,谁解心惆怅。 一路青云上青天,天上无永昼。 忆念美人颜,个中滋味,做鬼亦风流!” 吟罢,郑韬又自个儿灌了一杯酒下肚。众人顿时哈哈大笑了起来,皆拍手叫绝。祁铭寓也忍不住感叹道:“郑韬啊郑韬,真有你的。我看要是在古代,你就是一个处处留情的风流才子,可惜了可惜了!”肖德全却冷笑一声道:“什么风流才子,我看也就是个处处留精的浪荡子罢了!”众人又是一阵哄笑,郑韬也不介意,自顾自道:“才子也好,浪荡子也罢,不过是个称谓,只是这风花雪月、良辰美景莫要辜负就好!你说是吧?曼卿?” 徐曼卿也不理会他,自个儿添上酒,端着酒杯便站了起来,从他身边绕了过去,径直来到祁铭寓的面前,道:“祁总,这杯酒该我敬你了!”祁铭寓从容的站了起来,也端着酒杯笑道:“咱们这杯又是喝的什么呢?”徐曼卿道:“祁总对我可是有知遇之恩啊。想当初我刚到上海的时候,举目无亲,什么都没有,后来多得祁总提携才有今天,所以我自当好好感谢你,为了这个感谢,我喝三杯,你一杯就好!来,干!”说着,也不管其他人,自斟自饮的连续灌了三杯下肚。 祁铭寓想阻止却也没来得及,待她喝完第三杯的时候,人便有些晕了,往后一小个踉跄,祁铭寓赶紧扶住她,道:“没事吧?你今天喝得有些多了!”徐曼卿站稳了,拂去他的手,道:“没事儿,这点酒小意思。”余婷婷赶紧上前来将她扶回了座。大家落座后,又重新各自敬起酒来。徐曼卿只觉头越来越重,胃里一阵一阵的翻腾,一股酸味不停的往上泛。她站起身来,向众人说了一句:“对不起,我去趟洗手间!”余婷婷也起身说道:“我陪你去吧!”徐曼卿却把她摁在了座位上,笑道:“我说了我没醉,不用人照顾,你好好陪余总喝一杯,我一会儿就回来!”众人见她步履还算稳健,便也不去管了,又各自开始敬酒聊天,热闹起来。 过了一会儿,却见郑韬也站起身来,对陆涛说了句:“喂,陆涛,陪我去趟洗手间呗!”陆涛抬头看了看他,也不解何意,只好站了起来陪他一同出去了。两人从洗手间出来,正往包间行去,却见郑韬忽然从兜里掏出电话接了起来,他一边接电话一边用眼神示意陆涛先回去,自己却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陆涛也没在意,便自己先回了包间。进得房来,刚坐下,却听肖德全问了一句:“郑韬呢?”陆涛道:“哦,他在外面接个电话。”肖德全“哦”了一声,便又转过去与余总聊天了。 郑韬见陆涛进了房间,便将电话收了起来,重新回到洗手间门口。他轻轻推开女洗手间的门,往门缝里瞄了一眼,发现有动静,徐曼卿果然正在水池旁一阵一阵的呕吐。待她洗完脸漱完口,重新整理了一下妆容后,便开门走了出来。谁知刚一出来,就被郑韬一把拽了胳膊,接着便是一阵小跑。徐曼卿忽然被他这么一拽,有些发懵,却也不敢大声,只得随着他来到了饭店大厅一道大理石隔断后面。 站定后,徐曼卿不胜其烦的低声道:“你这是干什么?拉我过来做什么?一会儿被人发现了……”郑韬也不放手,压着嗓子道:“你今天什么意思?讲这么个段子,是要暗示我还是讽刺他啊?”徐曼卿忍不住低声数落道:“你这人真可笑,不就是个段子吗?我犯得着暗示谁吗?我看你才脑子有毛病,今天一直一直往我跟前送,生怕别人看不出来是吧?你是不是存心要让我在他面前露了馅儿你才高兴啊?”郑韬也愤恨的道:“是又怎么样?我就见不得他那副得意样儿,你也是我郑韬的女人,我和你喝杯酒怎么了?你犯得着这么阴一句阳一句的,讽刺挖苦谁呢?”徐曼卿急得跺了跺脚切齿道:“我说你有没有脑子啊,怎么心眼比针鼻子眼儿还小?我讽刺谁了?别硬往自己身上套行不行?我没闲功夫和你扯!你看得惯也好看不惯也罢,咱俩就这样的命,你好好的,咱们就相安无事,如果非要闹得鸡飞狗跳,我也豁出去了,大不了大家一拍两散!”说着就要挣脱他的手,郑韬却钳得死死的,回嘴道:“你和谁一拍两散呢?我看应该是一拍三散吧!”徐曼卿却道:“是,你说的没错,再这么折腾下去,我也受不了了,索性大家都散了吧,你以为我夹在你们中间好受啊?我看你们这个什么破项目也别搞了,你也请另觅知音吧!”说着,徐曼卿便气恼的使劲挣脱了他的手掌,拔腿跑了开去,郑韬这才从大理石墙后面转出来,四处看了看,便也回包间去了。待郑韬走远,却见肖德全从一株盆栽发财树后面转了出来。他目光冷峻的瞧着郑韬消失在回廊尽头,掏出一根烟给自己点上,却从鼻腔里发出两声冷笑来…… 第二日,骅幼慈等陆涛的电话等了一天,一直到傍晚也没有打过来,便拿起电话给他拨了过去。电话响了几声却被挂断了,随后却收到一条短信:“正在会议中,晚些联系你!你自己先吃饭,别饿着了,宝贝儿。”骅幼慈叹了口气,只好放下电话到厨房给自己下了一碗面条。 她端着面条来到桌前,打开电脑便开始在各个佛教网站和论坛浏览了起来。不知不觉又过了几个小时,骅幼慈拿起手机一看,竟然快十一点了,陆涛仍然没有音讯,她想了想,给他发了一条信息:亲爱的,你还没忙完吗?今晚你能不能来我这里,我有事儿要和你商量。过了十分钟,陆涛的短信才回过来:宝贝,还在陪祁总应酬,今晚又不知要到几点了。你先睡别等我,结束了我就回来。 骅幼慈无奈的放下电话,关上电脑洗澡去了。冲完澡出来,她坐在床上,拿出一册《金刚经心经》合订本开始诵读了起来。颂完一遍正好一个小时过去了,这时,电话忽然响了起来,骅幼慈心想肯定是陆涛,拿起手机一看,却是宋恣怡。她看了看时间,竟已过了午夜十二点,心下便疑惑起来,赶紧接起电话,谁知电话刚一接通,便听见宋恣怡的哭泣声从电话里头传了过来,骅幼慈心下一惊,连忙问道:“恣怡,怎么了?发生什么事儿了?”宋恣怡听见她的声音却哭得更大声了,骅幼慈有些慌了,感觉自己的心似乎也开始颤抖了起来:“到底怎么了?你别吓我啊,发生什么事儿了?你现在在哪里?”过了好一会儿,才听宋恣怡断断续续的说道:“他……他老婆……他老婆来上海了。我……我今天才知道,原来他在老家还有个老婆没有离婚……他儿子……儿子都八岁了……他老婆找上门来……我才知道……呜呜呜呜……”骅幼慈的心顿时凉了半截,那疼痛仿佛也涌上了她的心头,眼眶竟也湿润了起来。她说道:“你现在在哪里?我来找你!”宋恣怡道:“我在家里。”挂上电话,骅幼慈快速换好衣服,拿了手机钱包便出门了。她打了辆的士直接来到了宋恣怡的家。 一进门,宋恣怡便扑进她的怀里痛哭了起来。骅幼慈赶紧将她扶着坐了下来,任由她倒在自己怀里哭泣,而她只是这样默默的陪伴,轻抚她瘦弱的背部,感受着来自她身体内那深深的悲恸与愤怒!哭了良久,宋恣怡终于慢慢的止住了。骅幼慈抽了两张纸巾递给她,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宋恣怡深深吸了一口气,终于开口道:“谢谢你,小慈,这么晚还让你过来陪我。”骅幼慈摇摇头,问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宋恣怡道:“今天下午,我在他家里,我们在喝茶的时候,忽然她老婆就带着儿子来敲门了。他老婆一进门就指着我,问他我是谁?他就低着头不说话。我当时已经懵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说到这里,宋恣怡又不禁微微的颤抖了起来,骅幼慈搂住她的肩,轻抚着她的背,顿了一会儿,却听她继续说道:“然后……然后他老婆就跟发了疯似的甩了他一个耳光,又要扑上来打我,他就拼命拉住了她,叫我快走,说以后再给我解释。我就抓起包逃了出来。我觉得自己狼狈极了。我现在真的恨死他了,恨死他了……呜呜呜呜……”说着,宋恣怡又倒在她怀里哭了起来。骅幼慈也不禁流下泪来,可奇怪的是,当她面对这个故事时,令她心疼的不仅仅是宋恣怡,想到房旭宽此时此刻的处境,她的心竟也泛起阵阵酸楚来。 骅幼慈搂住宋恣怡的肩膀,待她的情绪渐渐平息下来后,方才开口说道:“亲爱的,你真正恨的怨的,是他吗?”宋恣怡听她如是说,这才将自己的心拉了回来,她静默的观照着自己内心深处的感受和念头,当她试着跟他连接的时候,心就一阵一阵抽搐的痛,她痛苦的摇摇头,道:“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是他让我陷入这种痛苦之中。我不恨他,不怨他,我怨谁呢?”骅幼慈始终将注意力关注在自己心间,她全身心的体会着眼前这个女子的痛苦,却发现那苦痛的下面还埋藏着另外一段尚未觉察到的隐秘的痛。
她继续以一种异常平静的口吻问道:“你恨他,因为他对你隐瞒了这件事,是吗?你怨他,因为今天是他令你受了平生最大的屈辱?对吗?”宋恣怡仔细觉察着自己的心,体会着她的问题,然后点点头。骅幼慈继续道:“你之所以有资格怨他,认为今天这些痛苦都是他带给你的,也仅仅是因为他没有提前告诉你而已,对吗?如果他早些告诉你这个事儿,就好像他开启别的学员的那些事儿从不对你隐瞒一样,如果那样的话,你今天是不是就没资格怨他恨他了呢?” 宋恣怡不禁愣了一下,她的心微微一颤,没有回答。骅幼慈继续说道:“你和他在一起的第一天就知道他是这样的人,而你也心甘情愿的和他在一起,去接纳他的一切,甚至连他那样开启学员你也能忍受下来。那今天这样的事儿难道就让你改变初衷了吗?所以,你恨的究竟是谁?怪的究竟是谁?真的是他吗?” 宋恣怡在她这一连串的问话中,深深的觉察着自己,她潜入到自己的意识深处,这才发现其实这一切的发生根本不是偶然,而自己也并非是那所谓的“受害者”。她猛然从“受害者”的角色里抽离了出来,而当她抽离出来的时候,她与房旭宽如何相遇,如何相恋,自己又是如何与前夫离了婚,乃至如今发生的这一切,一瞬间竟如电影般不停的在她脑海里一遍又一遍的回放着。她终于探到了心底最深处的那个痛,当那个最隐秘的痛暴露出来的时候,已经不是疾风骤雨般的发xiele,那泪竟然好似从那寸断柔肠中蜿蜒辗转而来,然后汇聚成滴,滴滴坠落在两人的手背上。许久,她终于喃喃的说道:“是的。我不恨他,也不怨他老婆。我怨的恨的,真正让我过不去的,是我自己。我之所以与我前夫离婚,就是希望寻找一个自以为的灵魂伴侣,原来竟也仍然是在外求。我的心并没有因此而真正安住。可是今天发生的事,彻底让我绝望了,再一次告诫我,一切的外求都不会有结果,不论你是以什么样的方式。所以,我的恨我的怨,我心底的那种绝望,都是因为我仍然把自己唯一的也是最后、最美的希望寄托在了他的身上。”骅幼慈轻轻的把她的头揽过来,倚靠在自己的肩头,轻声感叹道:“恣怡,恭喜你,我想今天对于你而言不是一个灾难,而是一次重生,如果你愿意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