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6章 痴男怨女孰过情关
第二日一早,宋恣怡爬起床来,心里想着今天还不知道要如何面对易啸男。刚洗漱完,却听门铃响了起来。她开门一看,果然是他,拎了一些面包和牛奶,神情严肃的站在门口,却道:“恣怡,昨天我想了一夜。我已经想明白了,既然你不能接受我,那我也不会再勉强你。但是我好歹也算是第一次来上海,希望你能带我好好玩几日,我就当自己是来旅游了,过几天我就回美国,以后再也不会来打扰你了。行吗?” 宋恣怡感到自己的心微微颤动了一下,却扶着门望着他点了点头,道:“进来吧,吃完早餐我一会儿就带你玩去!不过你说到就要做到!” 于是,两人便果真开始了一段奇妙的旅程。从繁华的魔都上海,游到婉约秀丽的瘦西湖,再到风景如画的西湖断桥,乌篷船、美人靠,枫桥夜泊,虎丘名泉,夫子庙、小汤山温泉……两人却也玩得不亦乐乎。那易啸男果真说到做到,一路上竟也从未越雷池一步。宋恣怡便也渐渐的放松了下来,却也开始用心享受这样一段难得的奇妙之旅。 傍晚。半山温泉酒店餐厅。一抹落霞缠绕于层层峰峦之巅,几只白鹭徘徊于林梢,一身白羽竟被染成了胭脂红,好似披上嫁衣的新娘,时而扶云直上,时而俯冲盘旋,啼声阵阵,鸣声哀哀。一面巨大的落地窗,却将这画面镶嵌为客人餐桌前的景致。 宋恣怡与易啸男对面而坐,夕阳的余晖正好洒在她那张精致的脸庞上,长长的睫毛上点缀着霞光,顾盼之间动人魂魄。易啸男默默的欣赏着眼前这幅美得令人心醉的画面,许久方才轻声道:“我父亲那样的男人,不配拥有你这么美好的女人!” 宋恣怡回望着他,从他那黝黑的眸子里恍惚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听他这话,却不由得红了脸,拿起手中的红酒浅酌了一口。过了半晌方道:“你是因为心里还恨你的父亲吧!” 易啸男却摇了摇头,道:“我早就不恨他了,习惯了。但我确实瞧不起他。”宋恣怡道:“为什么?”易啸男道:“他自诩是人中之龙,可他根本不懂得什么是爱。一个不懂爱的人,值得别人敬重吗?” 宋恣怡道:“那你认为‘爱’是什么?”易啸男拿起酒杯轻轻在她的杯子上碰了一下,然后便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却道:“五岁的时候我爱我mama,在我心里,她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也是最温柔的女人。一个男人拥有这样一个老婆,为什么还会多看别的女人一眼?这让我百思不得其解。十八岁,我爱上一个班里的校花,我把她爱在‘眼睛里’,而她的眼睛却掉在我的口袋里。二十八岁,我又爱上了一个女人,我把她爱在我‘心里’。而她呢?却说自己是我父亲的女人,你说,我是不是很可悲?” 宋恣怡垂下眼帘,轻声道:“啸男,我们不是说好了,不谈这个吗?”易啸男微微一笑,举起酒杯道:“好,你不想听,我就不说了。明天我就订机票回美国。不过今晚,你得好好陪我醉一次,行吗?”宋恣怡也端起酒杯来,微笑着望着他道:“不醉不归!干!” 不知不觉,两瓶红酒慢慢的见了底,几桌客人也都散尽。窗外,那墨黑的山峦之间,早已捧出一轮皎洁的圆月,四周寂静而空灵。宋恣怡酒后微醺,双手托着腮醉眼笑望着面前的男人,只见他眉飞色舞的说道:“我上大学的那会儿,我们宿舍的那帮小子,都喜欢流行音乐,有一个会写歌,有一个贝斯玩得特别好,还有一个嗓子好,会唱,正好组了个小乐队,取个名字叫‘蟑螂乐团’。我说,干嘛叫蟑螂啊,这么难听,还不如去掉一个字,叫‘狼乐团’多霸气?你猜他们说什么?他们说,你懂个屁,我们三个就是要做那打不死的蟑螂,与其霸气的死去,还不如苟且的活着!” 说罢,只见宋恣怡哈哈笑了起来,道:“果然是‘小强’的精神。那你呢?你怎么没有参加他们这个‘蟑螂乐团’?”易啸男笑道:“他们本来想拉我入伙的,可我说,要我参加也可以,不过乐团的名字得改叫‘狼乐团’,我可不想当‘小强’。就为这,他们没要我。也幸亏他们没要我,才让我有机会奋发读书。” 两人正笑着,忽见一位伺者毕恭毕敬的走上前来道:“二位不好意思,我们餐厅马上就要打烊了。还请结一下帐。”易啸男掏出钱包,抽出一张卡来递给伺者道:“帮我再打包一瓶酒。” 伺者拿着卡退了下去,却听宋恣怡道:“还喝啊?我都快醉了!不行不行,要喝你自己喝,我可真不能再喝了。”易啸男笑着起身,走到她身后,拿起她椅背上的大衣,一面替她穿上,一面笑道:“咱们聊了一晚上,才喝了两瓶酒,要醉还早着呢!待会儿我们去你房间继续聊,你不想喝我自己喝!” 易啸男提着一瓶红酒,另一手扶着宋恣怡,便回到了酒店房间。易啸男扶她往沙发上坐了,将手中的红酒搁在茶几上,便行至窗前,“唰”的一下拉开了窗帘,适才那餐厅外的景色依然嵌在这房间内的落地窗前。 宋恣怡抬头看了看那月色,不禁叹道:“好美的月亮!”易啸男至吧台前取来两个高脚杯,坐在宋恣怡旁边的短沙发上,启开瓶盖,又斟了两杯酒。 宋恣怡一面看着他倒酒的姿势,一面笑道:“你爸带我去过你的酒庄,他说那个酒庄是你外公送给你的见面礼。” 易啸男递了一杯酒给她,然后举杯与她碰了碰,道:“那会儿我才八个月,我外公那么老了才得了我这一个孙子,虽然是外孙,可总比没有的好,他当然高兴了。”宋恣怡笑道:“哦?奇怪,你外公家那么显赫,难道还缺孙子?” 易啸男道:“中国俗语说得好:富不过三代。我外公已经是第四代了,我妈是第五代,到我这儿是第六代了。病的病,死的死,弱的弱,第六代里面还真的只有我这么一个男丁,这也没什么好奇怪的。” 宋恣怡道:“那你还真是含着金钥匙落地的,你外公和你爸,将来得继承多少家产啊?”易啸男笑道:“我这么努力读书,就是为了不花家里的一分钱。现在我在美国,没人知道谁是我爸,谁是我外公。连学费都是我自己挣的,你信吗?” 宋恣怡看着他,轻轻点了点头,道:“我信。你妈说的没错,你爸是一条龙,你也是一条龙。虽然你瞧不起你父亲,可你骨子里的那股倔强跟他却是一模一样的。” 易啸男望着她微微泛红的脸颊,竟慢慢的俯身上来,直望着她的眼睛道:“你能说点儿我跟我父亲不一样的地方吗?”他一面说着,一面往她脸上呵着气,宋恣怡被他逼得身子不由得靠进沙发深处,却觉双颊越来越红,身子也慢慢的燥热了起来,后背竟密密的渗出一层细汗来。 两人就这么鼻子尖儿对着鼻子尖儿对峙了几分钟,宋恣怡无言以对,却听他又低声道:“你真的爱我父亲吗?你爱他什么?他真的值得你爱吗?” 宋恣怡无力推开他,亦无力回答他的问题。只默默的垂下了眼睛,她戚然的看着自己那颗如乱麻一般的心,眼中却不觉滴下两颗斗大的泪珠儿。 易啸男拼命压抑着扑上去吻住她的冲动,看着她那泪眼低垂的模样儿,却把心一横,直挺挺的站了起来,冷冷地道:“你休息吧。我回房了。明天订票回美国。谢谢你,给了我这么美好的一次旅程!再见!”说罢,便转身走出了房间,将房门“砰”的一声关上。
宋恣怡呆坐在沙发上,他关上门的时候,那一声“砰”仿佛是砸在了她的心上,她眼看着自己的心碎了一地,那泪珠儿顿时哗啦啦地滚落下来。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她才颤颤巍巍的站起身来准备去洗手间,当她绕过沙发行至洗手间门口时,方才发现有一个白色的本子被人从房门底下的缝儿里塞了进来。她连忙走上前去拾起来一瞧,原来又是他画的漫画。 那画儿中,他与她各自背着旅行包,一会儿坐在乌篷船上,一会儿流连西湖畔苏堤旁,一会儿俯身喝着虎跑泉的泉水,一会儿默然对坐于明月之下……寥寥数笔,竟将他们这一路的旅程都勾勒了出来。最后,画面上的他独自坐在飞机上哭泣,而她呢,却也独自坐在一片青草地上,仰望着天上的飞机默默垂泪,他与她的心都在这蓝天之上碎成了片片,却犹如漫天飞舞的花瓣儿一般,飘来荡去。末尾,他只写了一句:爱一个人,真的这么难吗? 宋恣怡怀抱着这本画册,她感到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倒流至头顶,她听见她的心在呐喊:我要他,我要他,我就是要他……她一面流着眼泪,一面猛然将房间门拉开,她希望马上扑进这个男人的怀抱,她不想他们之间的结局就象他画儿中的那般落寞悲伤。 可当她拉开房门,正准备冲到对面他的房间去找他时,却迎面撞见了那个男人,双手插在口袋里,就这么杵在她的门口,定定的望着满脸泪痕的她。 两人一个在门内,一个在门外,就这么望着彼此的眼睛,四周一片寂静,仿佛只听见彼此的心跳与呼吸。男人看见她的眼泪不停的从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涌出来,却始终不肯再上前一步。他终于一步跨了进去,将女人紧紧的搂进怀里,双唇便贴了上去,鼻孔里“呼哧呼哧”地喘着粗气。他用脚后跟轻轻一踢,房门便“砰”的一声关上了。这一关,却终于将他们关进了同一个世界…… 他疯狂的吻着女人,两具火热的躯体紧紧的缠绕在一起,男人一面吻着她,一面低声诉道:“我要你,我要你,我从第一眼看见你我就知道你是我的女人……永远,你永远都是我的女人……没有人可以把我们分开……” 宋恣怡一面回应着他的激吻,一面听着他的耳语,恍惚之间,却感觉这句话似曾相识。忽然她想起来了,那天,在酒庄里,那条波斯地毯上,这个男人的父亲也是压在她的身子上跟她说了同样的话。忽然之间,她哑然失笑,此时此刻,她已经模糊了,这令她情不自禁的男人究竟是谁?易龙涛是谁?房旭宽是谁?自己又是谁?她的身体剧烈的燃烧了起来,她的大脑已经彻底停止了运转,她只感到此时此刻,她就是要他。 她的脑海里不停的浮现着那些男人的脸,她的前夫,房旭宽,冯立程,易龙涛,易啸男……这些男人的脸一张接一张,重重又叠叠,仿佛此时此刻全部幻化为同一具男体,诚服于她的足下,而她自己却仿佛化成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火,绵延不绝的烧遍了整个世界…… “轰”的一声巨响,整个宇宙仿佛皆化为了灰烬,她与他们,也都变成了一粒又一粒微尘,随着宇宙振动的频率飘散于虚空之中。一切都安静了下来,天暗了,大地也碎了,而她这粒微尘却不由自主的从宇宙的这头飘荡到那头,从这个星球到那个星球,从这个世界到那个世界,循环往复,永无止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