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阴谋如夜

    厨房里传出叮叮当当做饭的声音，灼灼一身烟云蝴蝶裙徘徊于灶台之间，与这些油烟颇为不衬。她望着站台上跳动的烛火，眼皮变得格外沉重。厨房里还残有苏小成的气味，她做菜剩下来的葱花还搁置在案上，没有完全失去水分。她不能从从葱花上看出苏小成做饭的味道如何，但是对于她的刀功还是相当钦佩。

    “等下要好好盘问一下师兄，是本女侠做的好吃还是苏小成做的好吃。”灼灼兴致勃勃地切着她的拿手好菜土豆丝，全然没有注意到不远处的树上，正有一双矿石一样黑暗的眼睛盯着把她的身影框进去的窗子。

    夜深正是自然的保护色，一株又一株高大的杨树组成了黑暗里会动的屏障，每一片叶子都跟随着风欢快地舞蹈。安静又和谐的夜山，随着夜色的冷，突然混进了几抹危险的气息。危险来路不明，悄无声息，顺从地随着黑暗的包裹。

    突然她闻到有一股奇怪的味道，似乎是她来时所乘车上的香味。前后左右找了一周，终于在自己身上发现了些微的线索。被熏香熏了一路，烟云蝴蝶裙已经沾满了馨香的味道，仿佛一举手一投足之间都是在散播着香味。

    “在熏香保持的时间还挺长。”灼灼自言自语地说道。

    然而对于身上所保留的这种香味，她却没有起丝毫的疑心。就连自己渐渐浑浊的意识，她也认为是没有休息好的缘故。

    在这个杀气腾腾的夜，所有人都没有保持着戒心，清风趁虚而入，一股巨大的阴谋正在慢慢的酝酿着。

    灼灼扶正了脑袋劝自己好好切菜，然而还没动两下手，菜刀就像千斤重一样，抬得十分吃力。宛如沉浸在潮水里，正在迷迷糊糊之中，她忽然听到耳边似乎有人的声音。如此小声而温柔的说着什么，那声音如此模糊，灼灼听了许久才能辨别出意思。

    “原来其困之时还能出现幻听，真是奇怪。”她一个人在厨房里做饭，只能自言自语打发着内心的无聊。

    过了一会儿，刚才出现的声音又浮现在了耳际。“谁在说什么呢？”灼灼不耐烦地用手挥了挥耳朵，就好像这样做能够驱赶掉蚊蝇一样把那个极为细微的声音给赶走。

    可能声音似乎十分调皮，不仅依然萦绕在她的耳边，甚至声音也越来越大。灼灼如同醉酒之人，意志模糊地看向周围，然而并没有任何一个人。小小的厨房里就只有她一个，“真是奇了怪了，是谁在说话呢！”

    虽然她没有找到那声音来源的所在，却没有丝毫意识地正在一点一点地运行着，那声音真要支配她所做的事情。一切从善如流，她没有丝毫迟疑，因为在那一盘熏香的作用下，灼灼的大脑已经基本处在昏睡的状态，现在她整个人所说的话，所做的事都是无意识的，无论是谁对她说什么，灼灼能辨别的、能去做的，也就只有说话人的嘱咐了。

    深黑而又漫长的夜才刚刚开始，飞鸟已入林，夏虫也沉默。夜山笼罩在一股不知名的不自由的气息里。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大手，正在缓缓地包围着他们，一点一点将万安阁碾压。

    “你们几个不会趁我做饭去了，说我坏话吧？”灼灼衬着双手端着的盘子迈了小碎步，唱戏一般地走了进来。

    陆苌幼与其华基本无话，也就只能跟师父寒暄上一阵子。说来说去也是几十年前或者十几年前的事儿，陆苌幼那时候都还没出生呢，压根不明白他讲的一系列的故事是怎么回事，但出于礼貌和良好的教养，陆苌幼不停地点头，对师父的观点表示赞同。

    桌上有平日其华修炼自己行为举止的书法，陆苌幼才靠近看了两眼，就忍不住笑了:“想必这都是灼灼的字吧？还真是难看呢！”其华一把便将那书法抢了过去，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道:“是你自己没有一点审美水平，我觉得我师妹的字还是很好的。你这样打击她，我会揭发你的。”

    “看来这果然是灼灼的字，哎哟，看来有机会了我还是得教她练练书法。”虽然他便摇头，表示这一副书法实在是不堪入目。

    “我师妹最喜欢的是游侠，‘能飞上天和太阳肩并肩，世界等着他去改变’，这样的男子，你这无能书生，手无缚鸡之力，师妹是不会喜欢你的死了这条心吧。”其华仰起头傲娇地看向上空，似乎是在给他一个白眼，让他自行体会。

    陆苌幼自然不甘心被他贬低一番，“就算她喜欢的是游侠，但绝对不会喜欢绣花枕头，草包。整日只顾自己耍帅，这样的人可是没有一点人格魅力的。所以说有时候排行榜啊什么的还是比较靠谱的，排在榜首的那位无论是谁，这有他存在于那个第一位的价值和意义，以其无以伦比性。”

    他指的当然是一年一度的江湖乐事——“花美男榜”，铁打的榜首陆苌幼流水的兵。

    论颜值的话，其华更是不服，这二人还在小肚鸡肠地吵吵的时候，灼灼正好进来了。她两手都端着东西，小碎步走得又平又稳，生怕把盘子碰掉。

    “你们二人怎么一副要打起来的架势？”灼灼熟练地把盘子放在桌子上，双手相互轻轻拍了手心，有点兴灾乐祸的看着他们，“能打就别吵啊。”

    “谁打架啦，我们只是在讲你的坏话。”陆苌幼一脸坏笑的。

    “是得有一场架要打的，不过时机未到，现在还是吃上一顿饭吧，这两天只吃桃，肚子总是填不饱。”其华先抽了一副筷子递给师父，然后径直地拿了自己的筷子吃起菜来。他还没吃两口就悲惨的叫道:“这是什么东西？灼灼你又做黑暗料理。”

    灼灼咂咂嘴，很是嫌弃他没有品味:“说你这人老土，你还真不遗余力地证明。多好的人参炒土豆，营养又美味，实惠看的见……你干嘛咬人参呢？！”她眼疾手快，迅速将其华筷子夹着的人参拍掉，“这只是佐料，重点在于土豆丝好吗？”

    其华半张着嘴，呸呸吐掉小块人参，皱着眉头:“你就不能做顿正常的饭？等一下，你这个疯子，该不会是把厨房里那盒人参给炒吃了吧？”他眼睛睁得圆圆的，似乎受到了惊吓。

    “我之前没有见过那盒子，是石心道长送来的吗？”灼灼问道。

    “我觉得，诸位吃了这一顿都得流鼻血了。”师父深沉地看着这盘黑暗料理，如是说。

    陆苌幼还没有听明白，人参炒土豆？应该不是真正的人参吧？肯定是他们之间约定的昵称，比如将“胡萝卜”叫成“人参”啦，把“白萝卜”叫成“人参”啦，“蘑菇”叫做“鸡rou”啦……然而他亲自夹了一块土豆丝尝了尝，不得不感慨道，是自己想多了。人参真是人参，灼灼这个神经病居然用人参来炒土豆！

    “灼灼，你居然用百年人参炒随地一挖就有的土豆！暴殄天物啊！”陆苌幼放下筷子，心痛状地拍了拍桌子角。

    “百年人参？”灼灼挑了眉毛扫了师兄一眼，一副看透了他的模样:“老实交代着人参是哪里来的啊？据我所知，石心道长应该没有这样大方吧？”

    “我什么都不知道。”其华放下筷子双手投降。

    “哎呦喂，整天说我抱大腿呢，也没见你好到哪儿去，是苏小成收买了你吧？”

    师兄翻着两个白眼就是不看她，灼灼顿时心中明了，“没看出来啊师兄，你这颜值还有人肯让你抱大腿。”

    陆苌幼听不懂什么一个大腿一个大腿的，就事论事，用筷子指着盘子里的人参说道:“先别管是谁送的，但你的料理还真是奇怪，明明就只是土豆丝，为什么还吃出来了番茄的味道，酸酸的。”

    “这个就是我本人的独门绝技……”

    “不就是把普通番茄弄成酱么，有什么可绝技的，你知道苏小成是怎么做菜的么？什么黄瓜番茄，随手往空中一抛，拿着把菜刀在半空里就把它们的皮儿给削去了。”其华不知怎么，就是想在灼灼面前提到这个名字，他说的如此随意，完全没有看到灼灼脸色的变化。

    “师兄你就是个大坏蛋！”灼灼用力把手中的筷子朝其华的双目甩去，愤怒遮盖了她此时的双眼，她在做什么，使了多少层功力都没有个大概。

    其华只用了一眨眼的功夫，闪电一般抓住了飞来的筷子，在接触到筷身的同时，轻轻一拨，两根细长的筷子顿时断成一截一截的，散落在地上。

    “灼灼！”师父面生怒意，“回你的房间面壁思过！”灼灼真是令他头痛的弟子，宠溺过火就成了现在这样没大没小没脸没皮的死样子，年迈的师父成了苍老的爷爷，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孙女摇头叹息，为她的将来发愁。“咳咳咳……”师父握着手掌，对拳眼咳嗽的几声，虽然他生病登报是假的，为了让灼灼回夜山的苦rou计，但近来身体确有不适。他缓和了一下呼吸，伸出筷子去夹土豆丝进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