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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情(3)

    出了游廊,踏着石级,沿着由雨花石铺地的曲径,前往徐渊最喜欢呆的如荠斋。见徐榛带着石斛前来,家丁、仆役、侍儿纷纷说着“县主”,俯身施礼。徐榛说,“我爸呢?”一名仆役俯身说,“县主,大家在里面。”步行了几丈路,终于看到一座四面都是奇石树木环绕的平房。距离房子至少还有几丈远,徐榛就高喊,“爸!爸!”清脆的声音,如同号令,传向如荠斋。石斛跟着徐榛,还刚刚踏上用方形石块铺地的庭院,步檐上就出现了徐渊。徐渊含笑说,“那么快,就和石郎一起回来了。”跟着徐榛,石斛走向徐渊。距离大约一人左右,石斛俯身拱手作揖说,“小子见过徐大当家!”徐渊拱手含笑说,“石郎不必客气。以后啊,就叫伯父。天天徐大当家,徐大当家,听起来总感觉见外。”石斛旋即就改叫了一声“伯父”。“这样才显得亲近。”徐榛含笑说,“石斛嘴甜得很。”徐渊说,“嘴甜一点,才显得可亲。天天绷着脸,鼓着嘴,谁喜欢?尤其是后生,创业时期,嘴响一点,很重要。很多的时候嘴响可以拉近人与人之间的距离。人家说你懂礼貌,有教养。”石斛说,“小子谨记伯父教诲!”徐渊说,“榛儿不是说了么,石郎嘴真是甜得很。榛儿,这么早,还没有吃饭吧。”徐榛说,“刚一进城,石斛就送女儿来朱雀门啦。”不等徐渊开口,一名仆役就跑去通知坑饪做饭。徐渊说,“榛儿,带石郎先去梳洗一把,等一会就有吃。”

    石斛拱手跟徐渊道别,就和徐榛离开如荠斋。穿梭了好一会,来到了云思苑。得知徐榛回来,云思苑的侍儿已经站在院门口迎接。徐渊给徐榛的云思苑,安排了八名侍儿。两名应门,两名杂务,一名洒扫,任其心和祈攸宁负责徐榛日常生活,其他侍儿甚至不得踏进徐榛的闺房。进入院子,任其心和祈攸宁就安排徐榛等人梳洗。

    “就让我做一做你的侍儿,服侍你梳洗。”徐榛含笑说。

    “县主”,祈攸宁赶忙说,“饶过婢子吧!大家晓得了,还不将婢子踢出朱雀门?”

    “还是小子自己来。”

    “那就让于苓代我服侍你吧。”

    “能够代县主服侍公子,是婢子的福气。”

    “小子看,于苓的嘴比小子的嘴还要甜。”

    “婢子还不是希望公子将来对这件嫁妆爱惜一点。”于苓笑了起来。

    “小子若有这么好的福气,就单独存放这件嫁妆。”

    “公子说话可要算数哦。”

    “小子说过,说出口的话如同吐出去的口水,绝不会舔回来。”

    石斛梳洗完毕,离开盥洗室,踩着云思苑的小径,慢慢来到一个花亭。但听见四处啾啾的鸟语,仅闻到散发在空气中的清香。虽说叫石斛先去外面等片刻,但石斛还是足足等了两刻多钟,才看到徐榛和于苓朝花亭走了过来。翠竹湾时,石斛问哥哥石柏一个问题。山上的雉鸡都是雄的漂亮,而雌的不漂亮。人相反。女的总是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石柏也不晓得。两兄弟翻遍了乱七八糟的书,也找不到答案。想了好几天,石柏告诉石斛答案。人是万物之灵。为什么人不一样,就是人,女的打扮,男的不打扮。

    “昨晚在船舱,头像蓬蒿似的,梳了一下。没让你等烦吧。”

    “哪会?你还不是很清楚。小子这人,最大的特点之一,就是天被人捅了大窟窿,也不急。小子好像曾经跟你说过,乡下那会,小子常在水潭边一坐就是一个上午。”石斛跟在徐榛的身后,踏上台阶,进入了花亭。石斛若有所思地说,“难怪小子觉得你如同林间一股清泉。”“为何?”徐榛的笑容特别灿烂。“鸣鸟与清泉相配。你那云思苑,如同人间仙境,到处鸟语啾啾。你自然就是林间石上的清泉啦。”徐榛忍不住低头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我的石斛,现在夸人的水平是越来越高了。”

    “云思苑既有鸟语又有清泉。公子为何不常来弹一弹琴,做一做都市隐士呢?”

    “小子还真想来云思苑,听着清泉的声音,弹一弹琴,做一做隐士,只是做隐士前先得填饱肚子。小子不会肚子饿着还有心思弹琴。当然,小子若是来云思苑坐在清泉边弹琴,伯父肯定不会让小子饿肚皮。一天两天马虎马虎还可以,一年两年就不行啰。小子盼望有那么一天,建造像云思苑一样的居所,坐在清泉边,弹琴品茶,做一名真正的隐士。”

    “那我多去给你祷告祷告,愿佛主保佑你发财。”

    “千万使不得!小子眼前做的可不是一般生意。等改行后,再去祷告也不迟。”

    正说着,一名侍儿已经提着食盒进入花亭。侍儿打开食盒,端上三碗银鱼粥,放到石桌上。三人坐在花亭石桌旁,吃起了银鱼粥。“喜欢不喜欢?”石斛刚吃了一口,徐榛马上就问。“小子这人最好打发。有什么吃什么,好的、坏的都吃。即便是最好的物事,到了小子的嘴里,也是一样,不会品尝,纯粹是糟蹋。”“这样就好。”于苓插话说,“婢子将来侍奉起来,就不用担心自己侍奉不好。”于苓总是将石斛往这条路上拉,弄得石斛用强不是,不用强又不是。“先吃。”石斛含笑说,“食不语,寝不言。”石斛终于让于苓松手。

    石斛嘴皮厚,不怕烫,一碗银鱼粥很快就已经吃完。石斛正想掏手绢,徐榛已经放下了筷子,从袖子里面掏出一方手绢,递给石斛。

    “还是用小子自己的吧。”

    “是不是嫌我擦过?”

    “小子是怕自己的嘴太臭,擦了后就没法再用。”

    石斛接过手绢。徐榛一笑,拿起筷子继续吃粥。石斛轻轻擦了擦嘴,将手绢递还给了徐榛。石斛坐在一旁,看着徐榛吃。“你还是先到花亭外,走走吧。坐在这里看得我,都有些意思起来。”石斛两手一撑大腿,站了起来,走出了花亭。没走上几步,石斛就在花径驻足等候徐榛。不一会,徐榛主仆两人也放下筷子,来到石斛身边。

    “爸还是等我们去呢。”

    石斛就跟着徐榛前往如荠斋。三人到达如荠斋时,徐渊正站在庭院里面。徐渊说,“大白天,就闷在伯父的茶房里面,后生肯定会不习惯,不如我们一块到水榭里面,边品茶,边谈天。”徐渊说着就迈出脚步。石斛和徐榛主仆两人跟在徐渊后面,沿着荷花池边的一条小路,踱步前往水榭。水榭旁荷花池的一大半铺满了荷叶,但未见含苞待放的菡萏。水榭中央有一张小石桌,桌旁配了四条小圆石凳。进入水榭,徐渊就在石凳上坐了下来。石斛紧跟在徐榛在一条石凳上坐下。于苓站在徐榛身后侍奉。几名侍儿献上清茶。

    “伯父就用这盏茶向石郎平安送榛儿回家表示感谢。”

    “还平安呢,没有石斛又要出事了。”

    “出了什么事?”徐渊连忙问。

    “回来的路上碰到了水匪,女儿汗都吓出来了。”

    “这一路水匪确实很多。不过,有石郎在榛儿身边,爸很放心。”

    “主要是徐榛福气好。”

    “榛儿是很有福气,她出生之后,家里就蒸蒸日上。”

    “有福气的人,遇到凶险,总是能化险为夷。”

    “那也得有石郎这样的侍卫在身边才行。榛儿其他都不缺,就缺像石郎这样的侍卫。”

    “以后用到,只管吩咐。”石斛看了徐榛一眼说。

    “石郎喝茶。到伯父这,就像到自己家一样,用不着客气。”

    石斛端起茶盏,袖子一遮,喝了一口。

    “石郎,想一直做寿木生意呢,还是有其他的想法?”徐渊喝了口茶问。

    “寿木生意毕竟不是长久之策,将来必定是饿不死,吃不饱。想赚大钱,不大可能。小子想,将来可能会不再卖寿木,但还是会继续做商人。神州历来看不起商人,小子倒觉得做做商人还不错。相比官吏、医卜、士兵、农民、工匠,商人有更大的自由。”

    石斛这话说到徐渊的心坎上。几千年来,神州人喜欢铜钱,可偏偏讨厌生意人。

    “是啊!伯父当年弃政从商时,就有很多同僚规劝过伯父。”

    “将来准备做什么生意,小子有一些不很成熟的想法。上次去鄂州进货时,寿木作坊当家说到洞庭湖区的稻谷价格,小子听后吃了一惊。想不到,稻谷的价格竟然那么便宜。不考虑运费,至少有翻倍的利润。西边的洞庭湖稻谷便宜,东边的具区、钱塘等地方,丝绸、茶叶、海盐等也便宜。吴国稻谷贵,洞庭湖区海盐、丝绸贵。就是我们吴国,同样的货物不同地方贵贱也不一样。若是能够相互转卖,肯定赚大钱。”

    徐渊边听,边点头。

    “金陵其他那些商人为何不相互转运贩卖,小子想,或许是,一来怕横行在扬子江的劫匪,二来是需要船队,成本大。劫匪,小子若是邀请几个武艺高强的江湖好汉,说不定还能勉强应付。只是成本,小子家底薄,没有办法。”

    “石郎打算怎么办?”

    “目前,小子只能先做好寿木生意。等有了一定的资本,再考虑。”

    “只怕等石郎有了资本,生意早就给人抢光了。”

    “那也没办法。树上满是果子,明知会被人摘走,小子够不着,也只能望果兴叹。”

    “要不,资本暂且先由伯父给石郎垫上,赚到了铜钱,再还给伯父,怎么样?”

    “无论将来是否需要,小子都得先谢谢伯父支持。”石斛向徐渊手一拱。

    “石郎何时需要,就让榛儿告诉伯父一声。过两天,就是伯父五十七岁生日了。伯父想叫几个朋友聚一聚,侄儿知诰来。伯父想请石郎也来。到时候,伯父介绍你认识认识,对你将来做买卖,肯定会很有好处。”

    “姑且不说别的,伯父华诞,小子定当前来庆贺。”

    “石郎人能来就行。物事就不用cao心了。说实话,凡是能够用银两买得到的物事,伯父都不稀罕。石郎人能来,伯父就已经很高兴。”

    “小子一定来庆贺。”不能再拖了。石斛忽然话锋一转说,“伯父,小子有件事情想请伯父帮个忙。”“只要伯父能帮上忙。什么事情?石郎说。”“小子有个朋友,被都虞候李慎肇给抓去了。说他与那些杀手有勾结。这是不可能的。肯定是遭到诬陷。”“李慎肇这次是有些过火,搞得好像金陵人人都是杀手。”“竺福”,徐渊叫了一声。一名小厮进入水榭。“去将徐福叫过来。”“是”,竺福转身退出了水榭。“等会,让徐福陪石郎去。”石斛手一拱说,“多谢伯父。”“对伯父,用不着客气。”不一会,徐福就来了。听完徐渊的吩咐徐福也就准备陪石斛去见李慎肇。“榛儿你替爸送送石郎。”石斛跟徐渊告辞,离开了水榭。就站在门头前,石斛拱手跟徐榛、于苓告辞,和徐福一起,坐上马车,前去见李慎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