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阎罗(3)

    已经习惯了丛林的野兽,走出丛林,怎么能生存?

    石斛站在船头望着滔滔的扬子江,胡思乱想了起来。日昃,石斛乘坐的帆船停靠在了滨江村的木建码头。石斛下了帆船,登上了码头。几天不见,距离码头不远的树林里面,出现了数十顶帷幄。“都统!”石斛还没有走下码头,章毅已经抱拳前来。石斛拳一抱。“多叫几名兄弟过来将船上的箱子先抬到帷幄中去。”“晓得!”章毅转身去叫弟兄,来抬箱子。石斛下了码头,就在江边踱起了步。江边是一大排杨柳树,柳条在从扬子江而来的阵阵江风吹拂下,左右摇晃。两个黄鹂在柳树上跳跃,一群麻雀在树丛中唧唧喳喳嬉戏。江岸边沿是一片茂密的芦苇。江风吹动芦苇,发出一阵阵“沙沙”声。尾巴长长的鸦雀在芦苇丛中穿梭,江风摇曳着编织在芦苇上面的鸟巢。蝉声啼唱,非常热闹。不一会,章毅紧跟而来。

    “滨江村真是家居的好地方。”

    “家师就特别喜欢滨江村,上次来这里住了半个多月还舍不得回金陵。”

    “像滨江村这样适宜家居的地方,神州很多很多。可惜,大大小小的土匪横行,不晓得哪天烧了你的家,杀了你的人。小土匪用快刀杀人,痛快;大土匪用钝刀杀人,难受。等赚够了铜钱,我们得找一个没有土匪的地方家居,过一过舒坦的日子。”

    “神州怕是找不到没土匪的地方了。”

    “会找到!”石斛拍了拍章毅的肩膀。

    翌日,石斛早早地就去鄂州城拜访武昌节度使李简。过了一个多时辰,石斛回到了滨江村。一条早就已经停靠在码头上的帆船,载着石斛、皇甫子、李邈等人和一万两纹银,南下洞庭湖。启航不久,就迎面碰到希声社从潭州购买粮食的船队。石斛不由一阵喜悦。石斛站在帆船上,抱拳行礼。站在运粮船上的希声社兄弟纷纷抱拳还礼。船队迤逦从旁边经过。石斛数一数,总共有十八条载重不等的帆船。

    李邈说,“一趟下来,至少有两万斛。一斛赚一千文,一趟就可以赚它两千万文。”

    石斛说,“有了铜钱,就可以干很多事情。有些事情,原本需要我们自己动手。有了铜钱,就可以让别人去做。反正,如今这世道,拿人钱财替人消灾的人多得很。你去随州,也要舍得花钱。神州人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命都不要,就更不用说其他了。我们只要手中有足够多的铜钱,就可以利用神州人的特性,替我们做些事。借用别人的力量,更容易做成大事,也更安全。肆无忌惮地招兵买马,徐温还不是要哥哥马上死?”

    太阳快要到头顶时,帆船到达荸荠岛。得知石斛前来,荆善居携夫人出来迎接。上次回金陵,石斛与荆善居商量关闭仲连堂事宜。石斛说,“那些个小流氓、小地痞的活,荆兄就别干了。”荆善居听从石斛的意见,关闭了仲连堂,所有弟兄并入希声社。石斛让荆善居带着五十三名刚招募来的兄弟以及原仲连堂部分兄弟前去洞庭湖做岛主。走前,石斛问,“夫人呢?”荆善居说,“还是带在身边吧。”“也行。”石斛说,“带在身边至少安心。”石斛叫兄弟抬下两箱银两。石斛留二千两银子在滨江村下用于希声社兄弟开支,腾出箱子,再将一万两银子装成六个箱子。荆善居引领石斛、李邈等人巡视荸荠岛。

    “荆兄这岛主做得是否还满意?”

    “比在金陵做地痞舒服多了!金陵压着你的佛多,一不小心就得罪了某一尊佛。上次若不是都统出手,早就已经给压死了。这里善居是真正说一不二的岛主。”

    “金陵的佛确实多,看得见,数得着。这地方看起来佛确实没有,过路的神仙肯定不会少。荆兄可不要太大意哦。”

    “请放心,惨痛的教训,善居铭记在心。掉过一次茅坑,应该不会再掉。善居做了那么多年的地痞,最懂恃强凌弱的道理。善居会随意注意过往荸荠岛的各路神仙。法力高强的神仙这地方宽广,善居会随时注意躲。法力小的神仙,以及那些个修行还不到家的妖怪,善居就不客气了。”

    “荆兄是有名的地痞。多余的话,小弟也就不说了,免得让荆兄笑。小弟这次来,给荆兄带来了两箱银两,就是希望荆兄好好做一做岛主。”

    “这岛主,善居不做出个样子,也要做出个样子。否则,真白白辜负了老弟的一番心意不说,也让善居白白活了一趟。一句话,善居不会白白浪费机会。”

    在荆善居的陪同下,浏览了一番荸荠岛,石斛跟荆善居告辞,前往田螺岛。

    见帆船前来,巡逻的喽罗早就已经告知褚可师和敖江。帆船还没有完全靠拢,褚可师和敖江已经站在码头上等候。褚可师、敖江抱拳高声说,“恭请都统。”帆船慢慢靠稳码头。站在帆船前后两头的两名弟兄跳下帆船,牵着船缆,拴在码头的木桩上。码头上的一班水匪前去将四只装满银两的箱子抬下帆船,慢慢地抬到码头上。或许是箱子太沉,两名水匪抬着箱子,刚刚踏上泥地,就跌了一跤。箱子重重地砸在地上,只听“砰”的一声,原本整齐排在银格中的白花花银锭撒满码头边的泥地上。站在石斛身边的褚可师一脸的尴尬,准备前去抽两水匪每人一个耳光。石斛手一举,褚可师止住了脚步。

    褚可师说,“不是都统宽容,早抽你俩耳光。如此毛毛草草,行动败露不说,也是枉送了性命。双方交手,哪容得下半点闪失?快捡起来,装好后抬进主寨。都统,请!”

    褚可师、敖江在前带路,引领石斛等人前往主寨。

    石斛说,“褚帮主治帮有方,小弟甚是欣慰!平时不注意细节,一旦跟人交手,真是如褚帮主所说枉送了性命!”

    褚可师说,“多谢都统夸奖!”

    敖江说,“自褚帮主接任帮主以来,帮众之间打架斗殴已经基本杜绝!”

    “好!”石斛说,“再经褚帮主一段时间的整治,鸱枭帮将是一只名副其实的鸱枭!”

    褚可师说,“鸱枭帮能有这副面貌,离不开众兄弟的共同努力,更离不开都统对鸱枭帮的支持以及对仆的信任。上回都统走后,仆和副帮主、荆善居、林汉州、薛范等岛主共同商量,制订了新的帮规。依据所犯帮规的轻重进行处罚。干水上营生,没有严明的纪律,自己送命不说,还可能坏了大事。都统晓得,鸱枭帮要对付的不是孤零零的商船,而是建昌宫运粮船队。仆和副帮主一起,依照都统的吩咐,一边招募能人入伙,一边踢出了一批滥竽充数之辈和自由散漫、不守纪律的害群之马。依照新制定的帮规,鸱枭帮兄弟重新歃血盟约。经过整顿,鸱枭帮现有兄弟四百一十六人,分别驻扎在田螺岛、荸荠岛、菱角岛、橘子岛、泥鳅岛、野鸡岛上,分工协作。如今鸱枭帮人数虽说比原先少了两三百人,但整体素质和实力已经跟以往有明显的不同。仆任帮主以来,都统人财两方面都给予了大力支持。没有都统的大力支持,鸱枭帮就不可能有今天。”

    石斛说,“平时帮众cao练进行得怎么样?”

    褚可师说,“遵照都统的钧命,仆以水军的要求训练帮众。”

    石斛说,“不愧是指挥出身!鸱枭帮由褚帮主掌舵,小弟也就放心了。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只有训练有素,帮众到时候才不会白白送了性命。”

    褚可师、敖江陪石斛,边走边将鸱枭帮这些时间做过的事情一一汇报给石斛和李邈。石斛和李邈两人边走边静听褚可师、敖江的介绍,不时插上一两句话,提一些中肯的意见。进入主寨,褚可师、敖江请石斛和李邈堂内主副位置上就坐。

    几个水匪将箱子抬到堂内,俯身拱手退了出去。

    “都统”,褚可师说,“上次的银两还没用掉一半!”

    石斛说,“让人多带些银两放些在这由褚帮主处置,就是希望褚帮主能有更大、更多的回旋空间。那些个立功弟兄的奖励,弟兄们生活的改善,外出办事的需要,买些武器,添加一些设备,甚至包括对洞庭湖周边水军的贿赂,都需要银两。有银两不一定行,没银两一定不行。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就算褚帮主能力最大,没有银两有时候难以成事。此外,只晓得干活,不晓得享受,兄弟们也会对鸱枭帮失去兴趣。起码要让兄弟们觉得加入我们鸱枭帮是一件值得向往的事情。谁也不希望过那些个单调乏味的生活。保证安全的前提下,也可以增加些生活情趣。兄弟们的生活如今过得怎么样?”

    褚可师说,“增加了月钱,还改善了伙食。归顺希声社之前的生活哪能跟现在相比?仆都感慨得很,跟都统干事就是不同。不需要像以往那样风吹雨打、起早摸黑;也不需要去抢那么一丁点可怜的财宝。如今只要盯住运粮船就完事。真是又轻松又赚钱。”

    石斛说,“目前顺风顺水只能是一时,接下来可能会有些麻烦。”

    褚可师说,“都统,此话怎讲?”

    李邈说,“鸱枭帮猝然出手,建昌宫没料到。已经劫了那么多的运粮船,肯定会想办法应对。接下来的时间里,鸱枭帮要特别注意安全。千万要防止中了他们设下的圈套。”

    石斛说,“小心行事还是第一。人的命只有一条,若是丢了,就没啦。”

    褚可师拜手说,“多谢都统、副都统提醒,仆定会小心行事。”

    酒宴上,石斛举起酒杯说,“祝愿我们的大事能成!”呆了还不到一个时辰,石斛就率众人跟褚可师告辞。褚可师、敖江等人送石斛一行人前往码头。穿过茂密的树林,众人来到了码头。阳光耀眼,火辣烫人。临别时,石斛对敖江说,“要跟褚帮主和谐相处,切勿因一点芝麻大的事情,伤了感情!”褚可师说,“都统,请放心,仆和敖江贤弟相处甚好,许多方面都是敖江贤弟让着仆。”石斛说,“这样才好!倘若帮主和副帮主就因一点可笑的事情闹起了别扭,帮众怎么看?”褚可师、敖江齐声说,“请都统放心!”石斛拱手登上帆船。

    回到金陵,尹如雪告诉一件事情。黑帮收保护费,衙门也收保护费。衙门收的保护费换一个名称叫赋税。神州都一样,所有百姓都必须要人头税。大大小小土匪杀来杀去,神州人口大减。为了维持开销,占据州县的大土匪不断增加人头税。鸡鸣巷好几户街坊,平时日子就非常难过。房子被烧,平常连温饱就已经难以保证,更无力交人头费。不交人头税,衙门可不客气。人已经被抓到了衙门,再不交,衙门就强行卖妻、卖子、卖女。“妈看他们实在是太可怜,就去向龚宰要了铜钱,帮他们交了丁口钱。”黑帮收保护费还能提供保护,衙门收保护费提供什么保护?“都是孩儿不慎,连累了他们。”石斛去向范双龙要一笔铜钱,交给尹如雪。“让曲柯陪妈去看看,那些个街坊,还有谁衣食有困难。”

    见到龚宰,石斛说了一下浔阳的事情。

    “人人痛恨地痞流氓,人人又希望别人替自己出头,伸张正义。老哥你想,正义有没有可能得到伸张?没有人敢站出来替自己伸张正义,才导致地痞流氓肆无忌惮。若是人人都敢于替自己伸张正义,何来地痞流氓?”

    “问题是谁也不敢。”

    “是啊!”石斛颇有感触。“小弟也是自己做娼妓却说别人sao。”石斛说,“来金陵后,小弟还不是不敢才穿上厚厚的伪装?没有办法,只好梦侠士,梦青天。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现在再仔细想想,这句话不晓得欺骗了多少人!”

    “若是不怕死,大江南北怎么会有那么多人被孙儒的部队杀了充做军粮?任何时候,以死来恐吓人总是最有效。不怕死,只是还没有感受到死而已。感受到了死,自然会产生对死的恐惧。只是神州人的脑袋有问题,感受得到的死,极度恐惧;感受不到的死,却还真的有些视死如归、大义凛然。这才使得刀捅进去后才感到恐惧。少东家总见过小鱼,密密麻麻的一团,随便一枚小石子一扔,顿时仓皇失措,不管东西南北,猝然逃散。仆直到这些年才有些明白,神州人就是那些个一团团的小鱼。看到食物,一拥而上;发现危险,一哄而散。所以,仆非常赞同利力两字来对付那些土匪。”

    “小弟实际上最讨厌力利两字,可又不得不力利。丛林里面,豺狼虎豹,什么样的虫都有。准则只有一条,谁有力气谁就是老大。小弟很清楚,今天我有力气灭你,明天你有力气就灭我。老哥最清楚,这几十年,神州上演的何尝不是丛林故事?没办法,小弟只好讨厌归讨厌,用还是要用。想想也是可怜,都已经几千年了,还没有走出丛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