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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开(2)

    第二天,石斛雇了皮明的船,和父母、曲柯、李邈、吕夷则以及阿虎,离开金陵。曹全晟、鲁扬声等几个晓得消息的人前往码头送行。跨出白云观大门,正准备前往码头,碰到前来找石斛的杨千里。杨千里一把将石斛拉到一旁,告诉他上次想告诉没告诉的事情。“雇主是谁,千里不晓得。从那诱人的佣金看,千里推测不是一般的人。”会是谁?石斛确定应该是徐榛的堂哥徐知询。“谢谢杨兄。如今想杀小弟的人多,个别杀手奈何不了小弟。”见众人驻足等石斛,杨千里问,“老弟准备去哪?”石斛说,“小弟正准备离开金陵,杨兄来了,正好送一送小弟。”“老弟要离开金陵?”杨千里感到非常意外。“走吧。”石斛一拉杨千里,就起步,杨千里只得跟上。众人起步,前往码头。“最起码也得告诉善居他们一声,前来送一送。”“送有此一别,不送也有此一别。有时候,不送还少一分伤感。”石斛拍了拍杨千里的肩膀。“世事难料,小弟悄悄来,伤心走,难保有一天,会重新回来。”

    石斛突然离开金陵的消息很快就传遍整个金陵城。“确实不晓得。”这句话白云观掌门曹全晟不晓得已经说了多少遍。面对蜂拥来白云观打探石斛消息的人,曹全晟真的很无奈。“石郎去什么地方,贫道真的不晓得。他在这里已经无根无叶,很可能回老家去了。”石斛突然走了,有人高兴,有人痛苦。徐知询高兴,终于将石斛赶出了金陵。徐知询又纳闷。石斛是采访处置使,怎么说走就走?辞职了?还是到外面去办事?寿木店伙计也跟着走了。一个采访处置使身边,多少也应该有几个侍从。为何带父母一起走?可能真的已经辞职回老家。不管他了,总而言之,石斛已经离开了金陵。

    李简晓得石斛的身份后准备收手,李彦信可不这么想。徐榛不喜欢李彦信,原本跟石斛无关。李彦信却认为是石斛吸引走了徐榛,让他遭李简臭骂不说,人前人后都抬不起头。李彦信下决心准备将与石斛有关的物事统统撕毁。李彦信去找平唤声出主意。平唤声提了一条建议,从棺材作坊着手找一找有没有不利于石斛的事情。寿木作坊当家湛建旗已死,原当家施庆宗已举家迁往岭南。正当李彦信一筹莫展时,牙吏张复提了一条建议,到作坊当家的老家去查一查。可惜,晓得施庆宗老家的那些工匠已经全被控鹤军所杀。武昌离鄂州有一百五十来里路,普通人走路一天都走不到。平常人家问施庆宗的老家,施庆宗会告诉他自己是武昌人,可武昌什么地方,就是告诉他,对方也不晓得。李彦信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打听到了施庆宗是武昌人,可不晓得是武昌县城还是武昌乡下人。武昌那么大一个地方,到哪去找。就在为此事烦恼时,李简狠狠抽了李彦信一个耳光。“你想死啊你!你真的以为他只是一个寿木店少东家?”李简下令,谁也不许帮李彦信打探石斛的消息,违令者斩!李彦信决定去一趟金陵,一来散散心,二来听一听姐夫的意见,三来了解一些有关石斛的事情。没想到,一到金陵,李彦信就得到兴奋的消息,卖棺材的石斛已经离开了金陵。现在呢?李彦信重新燃起了希望。徐知询说,“这事不能急。你先回鄂州在家慢慢等。过一段时间,姐夫再着人去给你提亲。现在那卖棺材的已经离开了金陵,没有人跟你抢。”

    徐福匆匆前来如荠斋,在徐渊耳边嘀咕两声,徐渊惊讶得合不上嘴巴。我还准备给他提供一个荫凉的地方。可如今,不仅没有荫凉的地方,还要在烈日下暴晒。真个是帮了别人害了自己。只要稍稍想一想就会明白,金陵这个地方还能不能呆?迟早要跟她说,还不如早点跟她说。徐渊起身离开如荠斋,前往云思苑。当徐渊将消息告诉徐榛时,徐榛顿时觉得自己好像从天堂突然间坠落到地狱,不禁感到一阵晕眩,身子摇晃了一下。徐渊慌忙手一伸,扶着了徐榛。徐榛控制不住了自己的情绪,嚎啕大哭了起来。“榛儿,别急!”徐渊扶着徐榛慢慢在栏凳上坐下,劝慰说。徐榛靠在徐渊怀里伤心哭泣。徐渊记忆里面,从未见过女儿如此伤心哭过。徐渊不禁心疼了起来,轻轻抚摸徐榛的后背。“爸想办法给榛儿找着。”“神州那么大,到哪去找?”徐榛哽咽着说。“肯定在我们吴国,其他地方石郎去不了。”徐渊说,“不用急。过几天,石郎还不出现,爸肯定帮榛儿找着。”

    “这种负心郎找什么找。”徐渊刚走,徐榛赌气说。

    “县主,我们还是分析分析为何要悄悄离开金陵。”

    于苓希望找着石斛,又担心找着石斛。上次,于苓从天香茶馆返回朱雀门,细细品味石斛的话,终于品出了味道。节度使、观察使跑到吴国,肯定会去投奔武忠王,根本不需要躲到乡下。唯一的可能就是皇室嫡亲。隋炀帝为宇文化及缢死,子孙无一活命。杨侑被李渊扶为皇帝,后被逼退位,年仅十五死于非命。杨侗被元文都拥立为皇帝,禅位给王世充,最后被王世充缢杀。杨暕、杨杲、杨倓、杨愍,统统被杀。唯有皇室嫡亲,朱温要杀,杨行愍要杀,都督也要杀。于苓终于明白了石斛不敢靠近朱雀门的根本原因。不容易!想不到,一个有如此能耐的人,就因为身世,活一活都要这么艰难。

    “上次我们分析了,公子的父亲至少是节度使以上身份的人。公子的父亲带公子在乡下躲了十几年不现身,因控鹤军追杀来到金陵。公子的父亲不去投奔都督,而是让公子从事最受人鄙视的寿木生意。目的为何?就是不让人家晓得他们的真实身份。唯一的可能就是公子的父亲曾经是亲王,皇帝的嫡亲。县主,婢子分析得对不对?”徐榛点了点头。“历来皇朝倾覆,皇帝嫡亲与之具亡。宋、齐、梁、陈、隋,朝朝如此。前些时间,婢子翻翻史书,不禁为公子胆战心惊。县主想一想,公子的父亲真的是亲王,想杀他的岂止只有朱温一人?公子在紫金山出手救了都督,等于是暴露了身份。肯定是公子觉得在金陵实在呆不下去了,才会悄悄离开金陵。县主想一想,公子在金陵朋友无数,何须悄悄走?”

    徐榛没有言语,起身前去如荠斋。见徐榛突然急匆匆前来,肯定有事要问,徐渊说,“你们都先退下。”侍儿、仆役退出了如荠斋。“爸”,徐榛问,“石斛的父亲是不是亲王?”徐渊说,“是。”徐榛问,“是不是叔父一定要杀了石斛和他父亲?”徐榛的这个问题徐渊还真不好回答。徐渊迟疑了半晌说,“石郎自己有没有企图,石斛会不会被人利用。”徐榛说,“石郎卖寿木,有什么企图?原先女儿不大懂,现在终于明白了,就是怕有人说他有企图才不敢靠近朱雀门。石斛若不是出手救大嫂和城儿,不出手救叔父和四哥,谁晓得他是什么人?在紫金山,石斛不救叔父,爸肯定要他的命,救叔父,叔父要他的命。紫金山救了叔父,不仅控鹤军想要他的命,连叔父都想要他的命。女儿要是石斛,干脆撒手不救,逃离金陵,浪迹江湖。”徐榛说着说着就激动了起来。徐榛第一次在徐渊面前说话如此激动,也是第一次将徐渊说得无话可说。徐榛本想耍蛮,最后还是忍住。可无论如何努力,还是控制不住,哭了起来。“爸去跟你叔父说一说,能不能找到合理的解决办法。”徐渊劝慰徐榛。常言道,解铃还须系铃人。想了一夜,徐榛决定亲自出马,带着于苓,坐马车,前往都督府见徐温。一看徐榛前来,徐温已经徐榛来访的原因。“今天脸色不对,遇到了不爽的事情?”这个侄女徐温原本就疼,紫金山回来后更疼。“侄女心里闷着几句私话想向叔父透一透。”“你们都先下去。”堂内的人都俯身退了出去。“就我们俩,有什么私话榛儿只管说。”“侄女只为石斛救叔父感到冤。在紫金山,石斛不出手救,我爸肯定会要他的命;出手救,叔父要他的命。”“谁说的?”“叔父不想要他的命最好,侄女就等叔父这句话。石斛不出手救叔父,叔父怎么晓得石斛是什么人?侄女跟石斛接触多,多少晓得他是什么样的人。石斛若有想法,他也不会来金陵卖寿木,更也不会不碰官。石斛若有想法,就会去投军。以他的能耐,很快就会步步高升,从指挥使到都指挥使,到节度使。最后,身份一亮,谁能不服?他没有。他没有企图心,只想活命,过一过日子。自侄女认识他以来,他从来没有主动靠近过侄女,都是侄女主动靠近他。现在,侄女才懂了,就是怕有人说他有企图。侄女晓得,石斛从不跟别人谈自己的家事。侄女也是昨天才我爸口中晓得一顶点石斛的父亲曾经是什么人。金陵人只晓得石斛是白记寿木店少东家,一个长相胜过潘安的后生。石斛金陵鸡朋狗友无数,谁晓得?据侄女所知,甚至连石斛是一个身怀绝世武艺的人都不晓得。石斛生下来时,父母是谁,石斛自己不能决定。现在就因为石斛的父母,那么多人想杀他,侄女为石斛感到冤。”徐温静听徐榛唧唧喳喳将话说完。徐温含笑说,“榛儿放心,叔父心肠最毒,也不会无缘无故杀榛儿的郎君。回去告诉你爸,就让你爸将石郎留在身边,做一做生意,过一过富裕的日子吧。”

    过去了整整五天时间,才找到刚刚从武昌返回的皮明。皮明告诉徐福说,石斛一家去了武昌。据公子说,他要带父母去武昌乡下他表妹家。具体是那个村,公子没有说。徐渊当天就让徐福找来了画师钟离川给石斛画像。石斛的形象已经深深烙在徐榛脑子里面。一幅形象逼真的肖像画不用多少功夫就画好。徐福再请了金陵的画师,根据肖像画进行誊写。一天时间就已经画了上百副石斛的肖像画。第二天,徐福亲自带人前往武昌。武昌距离金陵一千多里路程,况且安全考虑,上下船舶一般都是停停靠靠。过去了一天又是一天,依旧没有石斛的消息。徐榛实在熬不下去,去找徐渊。“爸只要能将石斛找着,女儿愿意和他一起远离金陵,到一个小县城,开家寿木店过日子。”徐榛态度很坚决。徐渊安抚徐榛说,“武昌远,不是去一下就能回。安心等待,过两天就有消息。”过了两天,徐福回来了。“那地方实在是难找。经过几番周折才找到那个幕北村。仆先去幕北村里长施庆崇家打听。开始时,施庆崇矢口否认有这么一个人,仆一再说是公子的亲戚,施庆崇才愿意领仆去公子的表妹家。公子不在,家里只有公子的父母和他表妹。公子的父亲说,公子到外面赚铜钱去。仆让其他人拿着公子的肖像画继续找,怕大家记挂,就先赶回来。”

    “县主,县主……”单纯飞奔而来,喘着气说,“公子找着了。”

    “找到了?”徐榛站了起来。

    “找到了。”单纯走进了凉亭。“公子在池州卖粮食,被发现。”

    佛主还真是灵,许了愿还没多久,就已经找到。人就是贱,失去后才懂得珍惜。徐榛原本就很珍惜。这十几天时间,让徐榛深深体会到这生不能没有石斛。也担心石斛的安全。徐榛跪在佛主面前,希望佛主保佑石斛平安。明天,就去还愿。

    “人呢?”徐榛没问石斛做什么,而问人。

    “公子传话说,过几天就来金陵。”

    “谁告诉你的?”

    “大家得知消息,正好有事要出去,就让仇可贞前来告诉婢子,再转告给县主。”

    真的只过了几天,石斛就出现在徐榛面前。

    徐榛靠在石斛的胸前,哭了起来。石斛掏出手绢,帮徐榛擦眼泪。

    “没有及时告诉你,让你担心,先说一声抱歉。”

    “人家都说你偷偷跑了。”

    “那是误会,大误会。”石斛笑了起来。“小子还能跑哪去?家被火烧了,家父和家母没地方住,得找个地方先安置他俩。让他俩寄居在白云观,外人的话不能听,小子自己心里也过不去。想来想去,还是送他们到乡下表妹那。”

    “你还有表妹?”徐榛仰头问。

    石斛用手绢点了点徐榛脸颊上的泪痕,将手绢放进了袖袋。

    “小子姓石,可不是从石头里面蹦出来,自然有表妹。小子家原本人丁很兴旺,如今活在世上已经没几个人了。家父、家母带着小子兄弟姐妹躲在山角落里面,就是怕被人家赶尽杀绝。至于原因,什么时候小子慢慢跟你讲。表妹一个人,孤苦伶仃。你不晓得,表妹也是被逼走投无路,小子将她偷偷安置在幕北村。离开老家以来,小子越来越懂了生存不易。家父、家母搬过去和她一起,有个地方可以住一住,也可以相互照应。家被烧了,寿木店也烧了,小子不名一文,总得先赚点铜钱过日子。上次,不是你借给小子一千两,小子狼狈得真不晓得该怎么办。就是靠这一千两,小子才将善后的事情办妥。小子先说声谢谢。”

    “你自己的铜钱,根本用不着谢。”

    “谁的铜钱不重要,你的心意最重要。这半个多月时间里面,小子一直在买卖粮食。几天前,小子有几船粮食准备卖给池州粮商濮树本,得知你在四处找小子。小子稍做安排,就赶来。”石斛低下头,颇为柔情地说,“实际,根本就不用找。小子不会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