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有山宁海，有观寂清
黄莫图看着已经空荡的房间，案上依旧跳动欢快的烛火，苍老的容颜上陡而有了一股踌躇，眼中精光一闪而没：“这是我黄家中兴的机会，中兴的机会。” “即便有些挫折，但是今日筹谋，日后自然会大放光彩。” 黄家宽敞巨大的宅邸此时寂静无声，后堂里的黄莫图独自坐在椅子上。后堂极为昏暗，小小的火烛只能照亮一小块地方，黄莫图隐在黑暗中，目光怔怔，静默的看着烛光映在墙上的影子，直到深夜，许久未动。 而印瞳一行人早在下午已经出了上清郡，在夕阳渐渐西下之时，赶到了距离寂清观不过十里的山中。 “这里已经属于陇海郡，马上就会到宁海山了。” 洛溪策马来到马车旁，对着印瞳说道：“印瞳兄没来过寂清观吗？” 印瞳想了想，没有说话。 洛溪自顾自叹道：“寂清观传承久远，声名远扬。我家主人远在夏国，也是对寂清观极为向往。我就更不用说了，这次能有机会一睹天下第一道门，真是令人开心啊。” 印瞳不解道：“不是很多人说如今的寂清观已经不如以前，洛兄还依然认为它是天下第一道门吗？” 洛溪不同意，说道：“天下门派无数，大多泯于尘世。如今天下间佛门以龙姜国的红枫寺为首，卫国静蝉寺与夏国白马寺为次，三大寺领携佛道。而道门之中，最强道门便是寂清观，阴阳阁，流澜派，剑宗等几大派。其中寂清观传承最为久远，影响力也是最大。在数千年前，乃是当之无愧的第一道门，即便如今略有不如，也依然不减当年之风。” 这时许尚一脸兴奋，插口道：“我知道我知道！” “你又知道什么？”印瞳笑着问道。 “我知道寂清观的这段历史！还有天下道门的强派。”许尚回答道。 印瞳嘿然道：“看样子之前让你说了一段咒印师的历史，你倒是还上瘾了，你且说说，你都知道些什么。” 许尚闻言，摇头晃脑的说道：“宁海山寂清观，这个名字在天下诸国间是最有威慑力的字眼，即便是南疆北漠，西域东海这些偏蛮之地，对于寂清观三个字也是倾心敬佩，不敢有不敬。寂清观的传承极为久远，早在三千年前便已经存在，是天下最古老的道门。” “据传两千年前，天下道门以寂清观为首，门中术法奥妙难测，高手如云，乃是巅峰鼎盛时期，甚至有号令天下，无有不尊的传说。即便天下渐渐崛起了其他的一些门派，但是依然难以撼动寂清观的霸主地位。而这种寂清观领袖天下道门的局面，在一千八百年前出现了改变。” 印瞳微微抬了抬眼看向说的正欢的许尚，然后又低下头去，依然微笑不语。 许尚继续说道：“一千八百年前是一个天地****的时代，当时局势之乱，堪称是空前绝后，几可作为神话。” “当时天下群雄并起，异宝出世，高手纷争，绝世强者战斗不休，以致民不聊生，哀鸿遍野。” 这时坐在马车里的林瑶也感兴趣了，插话道：“不是说修行者的争斗，不能影响到普通百姓的吗？” 许尚连忙摇头，说道：“修行者于尘世战斗，难免会波及凡人。而且这规矩是后来才有的，当时天下前所未有的大乱，各地都是命如草芥，血流成河的局面，修行者尚且朝不保夕，何况凡人？” 随着许尚的叙说，仿佛众人都被带到了一千八百年前那个兵荒马乱，刀光剑影的时代。 原来虽然如今天下诸国并立，但已经算得上和平盛世，而当时千年以前，却是更加混乱。诸侯小国征伐不断，修行者互相争斗不休，天下神兵异宝齐齐出世，无数隐世高手也出世相争，到了最混乱的时候，甚至连公认的天下第一神兵山海珠也出现了踪迹。 传闻山海珠乃是天地异宝，非人力所能，具有神鬼不测，崩天裂地的强大力量。此宝一经出世，顿时让本就杀红了眼的世人更加疯狂，厮杀的也更加惨烈，无数的凡人都在战争中死亡，山河大川中可谓满目疮痍，饿殍遍野，惨不忍睹，令人不忍直视。 在这种时候，寂清观身为天下第一道门，本着护道苍生的宗旨，终于出手了。 当时的寂清观观主乃是一代武道巨擘，出山伊始便连败十八位当世顶尖高手，然后劝说诸人放下屠刀。但是当时世人已然疯狂，非言语所能动，观主无奈之下，以寂清观传承千年的底蕴加身，在最终一场混乱的大决战中连斩数十位已经杀疯的修行者，甚至在最后全力一击，破碎了虚空！ “破碎虚空？”林瑶惊讶道：“真有如此超绝的人物，竟然能打碎我们生存的这一方天地吗？” 许尚回答道：“传说便是如此。那一代寂清观主力破虚空，顿时举世皆惊。这样一位修行者，几可称之为神，威能气势便让人胆战心惊。据说当时观主目光过处，那些不可一世的高手们个个噤若寒蝉，如若惊兔。” “后来呢？”林瑶问道。 许尚叹道：“后来？后来有了这样一位无可匹敌的强者在，这场纷乱才终于渐渐平息下来，世间重新恢复秩序。只是观主却在世间安定之后，不久就去世了。” “为什么去世了？那位观主不是无敌强者吗？” 许尚又是长叹一声：“观主修为超绝，但是事实上并没有破碎虚空的实力。当时乱世烽火不绝，观主无奈之下，是倾尽了全观之力，挖空观中千年底蕴才能有如此强悍的实力。只是这种能力乃是外来，并非观主所能承受，对他造成了巨大的伤害，此战过后，寂清观损失惨重，实力一落千丈，观主也是落下绝症，终究难逃幽冥追索。” 印瞳这时忽然也是一声长叹：“寂清一观，还有那位观主，一切所作所为都是为了苍生啊！真是大仁大德，令人崇敬。” 洛溪赞同道：“确实如此，寂清观为天下着想，全观元气大伤，换来天下太平，的确是让人肃然起敬。虽然自此之后，寂清观的实力便一落千丈，世人皆言寂清观如今实力只怕并非当世第一道门，但是论起德行影响，寂清观无愧于天下第一道门之称。” “因苍生而盛，因苍生而衰；因苍生而生，因苍生而在。”印瞳语气肃穆：“寂清观传承三千年，得世人敬重，无论实力是否受损，在丹青史册上，总之是留下了浓墨重彩和一笔。在古往今来的无数修行者心中，寂清观也是一座修道路上需要仰望和敬畏的大山。” “大叔，你说大山，大山就在眼前了！” 忽然，许诺欢快的声音在前方响起，众人抬头看去，只见许诺骑着马正在队伍最前面，许诺背对着夕阳，张开双手望着前方，在夕阳群山的映衬下显得宛如精灵一般。 宁海山是一座靠海的大山，山的那边不远便是广阔无限的海洋。 此时静下心来，印瞳他们甚至能听到怒涛拍岸的隐隐浪声，那海浪声澎湃汹涌，从山那边传来，像是幽渺不可闻的天外之音。 而在这耳畔若隐若现的海浪声中，眼前这座高大的宁海山也有了一种不同的韵味。 印瞳一行人边聊边走，不知不觉之间已经很靠近宁海山。回眸之间，一座大山突兀映入眼帘，让人不由的便是一愣。 然后便是一种沉重而严肃的感觉。 那山很高，满山葱郁的树木，却让人觉得古老，像是看一座亘古流传下来的雕像，那风霜雕刻的纹理，斑驳碎凹的伤痕，一点一点蕴满了岁月积淀的气息。 但是这座饱经风霜的巨大雕像却一直沉默着，沉默着不说话，沉默着伫立，沉默着存在这天地之间，巍然不动，让人也不由得沉默。 山让人沉默，山上的道观也让人沉默。 印瞳他们离得近，看的清，而那道观也很惹眼，满山葱绿中，一大块灰暗的建筑嵌在这半山腰中，让人一眼就能看到。 那是一个并不大的建筑群，看起来很旧，像是和山一样旧。 寂清观没有大门，入目便是正殿。殿宇并不高大，也不辉煌，更像是个衰落没了人气的古观，任谁也想不到这就是举世闻名，大名鼎鼎的寂清观。 正殿外表门墙古旧斑驳，落漆满痕，已经露出了里面暗沉的木质纹路。屋顶的片片青瓦早已灰黑，显得有些暮气，而正殿门檐上的匾额上，还刻着有些模糊的三个大字。 寂，清，观。 事实上，在普通人眼中，寂清观也是一座很特殊的道观。观中常有人下山深入城镇，施医散药，传经布道，很得百姓爱戴。但是这座看起来就很有年头的道观却不提倡凡人来此朝拜。周围的百姓只是在父辈的提醒下，知道任由尘世变迁，这座道观始终就在宁海山，至今已经不知几千年，于是带着些敬畏和恐惧，便对寂清观弟子的劝说无有不从，无论是有事相求还是想要拜恩言谢，却都不会亲自来到宁海山。 于是宁海山总是很冷清，冷清了数千年。寂清观也很冷清，陪着宁海山冷清了几千年。 此时印瞳等人行至山脚，只是仰头看着这座莫名有些厚重的大山，各自沉默不语。 因为这座山就很安静，那座观也很安静，安静的让人下意识的不想去打破这种安静。 安静，宁和，寂寞，永恒，这四个词纠缠在一起，就是印瞳等人此时看着宁海山寂清观的感觉。山和观仿佛一体，仿佛本来就是这样，永恒的安静，安静到永恒，让人觉得寂寞，又感到宁和。 印瞳看着眼前的这座山，这座观，面色安宁平和，心里却回过神来，顿时泛起了巨大的波澜。 这寂清观，仿佛有魔力一般，不自觉的就让人入目之后，便像是进入了另一种心境一般，像是斩断了凡尘三千烦恼，抛却了心中诸多杂念，眼中没有大千世界，只剩下这座山，这座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