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我去携你共西辞，死无全尸
对于白起的突然发难，身为同盟的袁重铭面色有些复杂。 哪怕是不相信自己的实力，至少也应该先出言换下自己。不宣而战，以偷袭姿态使用雷霆手段，在自己看来，实在是不管才，更何况白起还是联军主帅，理当自重身份。 蔺姬却是咬牙切齿，看着两具逐渐冰凉的尸体，那都是平常日夜常伴自己身边的亲近人。愤怒之下，陡然发力，蔺姬双臂猛然巨锤，身体凌空而起，两脚飞踢将两支大戟格开，冲着白起穷追猛打。 而袁重铭借力后退，径自持戟回到场边，沉默不语。 以两人之力打一个女人，袁重铭实在干不出这种事情。 “袁将军为何退场？白将军助你，正是如虎添翼，胜券在握，退场是何故？” 虞牟皱着眉头问道，显然极不满意。 袁重铭瞥了虞牟一眼，淡淡的说道：“我不想以多欺少。” 虞牟苦口婆心道：“将军啊，正邪不相容。此时诛灭邪道才是重事，以多欺少又能如何？对于此等妖女岂能顾及太多？何况这个蔺姬还有几名帮手相随，难道不是以多打少吗？纵然你与白将军一起上，面对此等邪道妖女，使用些手段也无可厚非！” 袁重铭只是耻笑一声，不再理他。 暮夕则是上前来，看了一眼都在聚精会神观战的联军，对袁重铭说道：“将军性子倒是刚正。” 袁重铭说道：“世人一向说我家王爷不拘一格，可事实上我家王爷是最讲道理的人。主上如此，我等臣下也当如此。我对蔺姬，本有胜算，可白将军若是等的不耐烦，我便退场就是了。” 暮夕笑了笑：“白起将军杀神之名响彻天下，不过只怕如将军是看不上他的。” “白起师从神秘，武道修为极高，有他在，胜的更快。”袁重铭不咸不淡地说道。 暮夕说道：“将军你和白起修为相仿，用的兵器也是一样。只是若是战起来，白起应该能赢。将军刚直，白起却可以不择手段，刁钻狠毒，君子不敌小人，便是如此。” 袁重铭看了看暮夕，微笑道：“所谓杀神，看不上他的不止我一个。” 说着，袁重铭忽然低声道：“我看不上的，不只是白起，我想暮姑娘也一样。既然寂清观也与剑宗联合，那我们便是共同战线了。或许寂清观、剑宗和白马寺置身其中不能轻易得脱，但是我许国作为俗世势力此时可冷眼旁观，也一定会成为你们最可靠的后盾。” 暮夕点点头，不再多言。 之前因为观念相悖以及对其他势力的提防，剑宗与寂清观暗中联合。而早在之前，众所周知寂清观和许国便一向是盟友的关系。 再加上夏国的陈锦奇，以及一直倾向夏国和寂清观的白马寺，便已经是五个势力形成了联盟。 按照地理位置，许国、夏国及剑宗、寂清观和白马寺都在中原之东，可以说东部势力已经连成一片，共同进退。 而袁重铭之前当先要求许国军队退守，便是东部联盟的诸方势力在暗中商讨之后的结果。 这次诛邪之行处处透着诡异，为了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至少便需要有人接应。 而这正邪相争中，修行者势力无法置身事外，三大名门便需要跟着联军走。而夏国作为诸国之表率，也不能退，唯有许国可以。袁重铭修为强绝，许国军队勇悍可靠。一旦这次行动出现不可知的变数，便能互相接应。 这一切的定计，都出自于暮夕。而暮夕的担心与筹谋出自于何处，便不得而知了。 而这时，白起看到袁重铭退后的身影和有些难看的脸色，只是冷哼一声。 他之所以出手，目的是要以最快的效率和最简单的办法将敌人杀光。袁重铭太绅士的战斗风格并不让他喜欢，而袁重铭这个人和这个人的态度，自己也并不在乎。 征战数十年，自己一向用最高效最血腥的手段获得胜利，因为他并不认为自己代表着正义，而是需要证明自己，需要不断地胜利和荣耀。 蔺姬看着白起，面色铁青，直愣愣的看着他，握着大锤的玉手愤怒都颤了起来。 “月儿，你走开。” 蔺姬忽然低声说了一句。 在她身后不远处的那个用精神力控制兵器的女孩脸色一变，颤声说道：“姐，你，你要……” “去！”蔺姬咬着牙说道。 白起面带微笑，只是冷眼嘲弄的看着。 那念师女孩踌躇一下，忽然狠狠地瞪了白起一眼，闪身飞退去。 蔺姬则是陡然发力，陷入地面的大锤直冲而上。 “噔！噔！噔！” 瞬间两人交击数十次，这种快速的硬碰硬在眨眼间开始又结束，而后两人各自弹开，白起飞退几步，面带邪异自得的笑。 蔺姬却是倒退数十步才止住有些踉跄的身形，面色骇然。 与白起交手和与袁重铭交手的感觉截然不同。 袁重铭如同一面墙，坚不可摧，密不透风，正大光明的压下来；而白起却像是一座山，横亘在面前，沉重到让人绝望。同样的方天戟，但是面对起来却更吃力，每一下都让自己的虎口发麻。 论起腕力，身体强度，还有力量，完全不下于自己。 甚至……压制自己！ 可自己是元宗弟子！自己的功法是修行界对身体本身提升最大的秘典。 这个白起，是个怪物吗？ 白起冷笑着，说道：“怎么？明知道自己打不过，所以把你的手下支开，免得她送死吗？你看看，元宗气数已尽，我正道一方高手集聚，你们谁能幸免？” “鹿死谁手还说不定了！” 蔺姬怒吼一声，姣好的容貌变得有些歇斯底里。 白起看着有些上火的蔺姬，说道：“总之你是打不过我的。修为相同不代表战力就能齐平。” 蔺姬带着满腔恨意，忽然冲着白起笑了笑，有些恶狠狠的冲着嘴里扔了颗丹药，而后双手在大锤上一拍。 白起讥笑一声：“久闻元宗有一种炎阳丹，能够补充内力，回复体力。看到你用丹药，我很开心，因为这证明了你已近强弩之末。吃了丹药，也没用！” 蔺姬冷笑不已，一双手掌却是泛起了一丝灰暗。 大锤再次轰然砸下。 白起大戟相交，忽然面色一变，整个人倒退数步。蔺姬却是不依不饶，一柄千斤大锤虎虎生风，舞的滴水不漏，竟然占得上风，将白起压着打。 白起却似乎依旧处在惊骇之中，死盯着蔺姬说道：“好魄力！你居然以内力化火点燃了身体的力量。元宗门人个个体质强悍，一旦点燃生命之火也更加痛苦，你竟敢受这扒皮抽筋，寸骨碎脏的凌迟之痛！” 蔺姬笑的有些狰狞：“我还有什么不敢的？”说着，手中的大锤却是不断砸向白起。 这战场外围，联军的几位首脑都在认真观战。而场中最引人瞩目的莫过于两方的主帅之争。本来白起的战力毫无疑问能够将蔺姬干掉，可突然之间蔺姬却将白起压制的竟无还手之力，让几位首脑顿时吃惊。 “禁术，这是禁术啊。”繁嗔观看良久，忽然叹了一声。 戒吝也说道：“善哉。修行者逆天而行，穷途末路之下也很少会使用这等以灵魂为祭，燃烧内力血rou的自残自杀之术。这种方法太过残酷，用者即便杀不了敌人，自己也必死，而且死后永坠深渊，再难登极乐了。” 暮夕有些疑惑的说道：“燃烧自己来获得强大的力量，这种方法的效果取决于本身的体质，可是这种撕裂心神，破碎身体的煎熬痛苦即便是强大的修行者也是难以忍受的。虽然元宗弟子因为身体强悍的缘故能够获得战力也更加强大，但他们的痛苦也会是成百上千倍的增加。即便是元宗之前的那些老人也不愿受这样的痛苦，而选择干脆利落的自爆，这个蔺姬……竟然……如此决绝吗？” “好！这是好事！” 虞牟冷笑着，忽然禁止不住大笑起来：“天道有数，邪道妖人必死无疑，即便是死也要受尽这种世间极致的折磨。只是元宗弟子燃烧身体的力量太大，白起恐怕挡不住，且让我去助他一臂之力。” 说着，虞牟身周忽然气温急剧下降，而后地面上便出现了一道冰霜。 “冰峰雷！” 一道晶莹剔透的寒冰如同雷霆一般，轰然击中正在猛攻白起的蔺姬，蔺姬躲闪不及，整个人被击的倒退。虞牟的身形出现，而后一闪，出现在飞退的蔺姬身前，有些刻薄的面色显现出一种暴虐的狰狞，右拳包裹着犬齿交错的锋利冰凌狠狠砸下。 白起却是皱起了眉头。 以蔺姬现在燃烧生命换来的战力，加上本身的致知境巅峰修为做基础，已经抵得上极堑境强者了，否则自己也不会被完全压制。可是为什么虞牟却能够一击将其击退？ 而这时，蔺姬也是同样一拳轰出，震碎了虞牟拳头上的厚厚冰层。 “蠢货，只不过震去了我手上的冰霜而已。” 虞牟讥笑一声，拳势不停，一拳再次轰出！ 他的脸上满是畅意自得的笑容。 他的眼中满是仇恨厌憎的眼神。 他的拳头深深的插进了蔺姬的胸膛，即便是元宗高手的身体，也难以抵挡同级别高手这么近距离的冰刃刺入身体。 虞牟的拳头在蔺姬的身体里一转，内力再次结出的锋利冰凌将蔺姬的内脏搅得稀巴烂。 可是蔺姬却是带着得逞的笑容，死死地箍住虞牟的那只手臂，而后大锤轰然砸来。 虞牟的脸上显露出惊骇的神色，他想要抽身而退，可是贯穿蔺姬胸膛的手笔却拔不出来。于是他有些下垂的三角眼忽然睁的椭圆，而后吐出一口鲜血。 可是这不是最可怕的事情。 可怕的是虞牟尖叫起来，像是一只被阉割的猪一样厉嚎。 他的背部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锤，让他受了很严重的内伤。但是更严重的是，他被大锤击打的那一块皮rou迅速发黑，而后瞬间蔓延了整个后背。 “毒！是毒！” “她的大锤有毒！” 虞牟凄厉的惨叫声压过了整个战场的喧嚣，他终于拔出了那只搅碎了蔺姬内脏的手臂，却发现自己的手臂也在发黑，而且在下一秒就蔓延到了肩膀。 “她的身体里也是毒！啊！救救我！谁来救救我！” 虞牟倒在地上翻滚起来，剧毒让他觉得自己的rou在被一寸寸的灼烧炙烤，一直烧到骨髓里面，让他痛不欲生。 很快他的眼睛都变成了黑色，他的脸裂开了数十道大大小小的黑色伤口，无数浓稠的黑色脓血溢出，流到地面，腐蚀了泥土，留下焦黑的深坑。 蔺姬在不远处倚着自己的大锤，得意的笑起来，她美丽的脸上也慢慢浮现出晦暗的死黑色，从胸部狰狞的伤口处可以依稀看到本来娇嫩白皙的玉体也变成了黑色，伤口深处的血液内脏也都在变黑。 蔺姬有些痛苦的皱了皱眉头，忽然快意的大笑起来，冲着虞牟喊道：“想要我死？我会死，而且我也会带着你一起上西天！” 这时，虞牟的头发已经脱落干净，他的那只手臂早已溃烂，而后突然破裂开来。但是虞牟却好像没有察觉到，而是趴在地上，张大着嘴露出一嘴脱落的焦黑的牙齿，慢慢的蠕动，爬向白起，含糊不清的说道：“救……救我，我不想……死。” 他留下一条黑色血迹，血迹又腐蚀了泥土，变成一道长坑。 可是他还是在爬，因为他想活着，他只想元宗的妖孽去死，却没想过自己会死。 慢慢的，他只剩下半截残缺不全的身体，他的双腿在身体的拖动中像是浆糊滴落一样自然的脱落，他的rou慢慢的消失，露出骨骼。 骨骼也在消失，化成黑色的有毒脓水。 可是他还在向着白起爬，或许爬下去，就不会死。 白起却是看着已经不成人形的虞牟，忽然看向蔺姬，问道：“离陨丹？刚刚你吃的不是炎阳丹，是离陨丹？” 已经快要支撑不住的蔺姬笑了笑，她的身体已经几乎完全要变黑，随意本来美丽的笑容显得有些诡异：“你连离陨丹都知道。跟你交手这么久，无论身体力量和强度，还是功法的霸道，还有你对我元宗的了解，我都可以断定你与我元宗同宗同源，渊源极深。所以哪怕你想要我元宗灭门，而我有机会把沾了离陨丹剧毒的大锤碰到你，可是最后还是没有杀你。” “我们元宗，不杀同门。” “哈哈，你以为我燃烧自己是为了和你对抗，其实我只是想要让自己在短时间的生命力更强。” 蔺姬的笑容逐渐无力，说道：“这样，离陨丹发作的就会慢一些，虽然我承受的痛苦也会加倍。” “但那又怎样，我元宗，是不灭的。” 蔺姬说完最后一句话，整个人一如虞牟一眼，慢慢被腐蚀成了一堆黑色的物体，再变成了一滩脓水。 而虞牟所在的地方，连脓水都已经不剩了。 两个人就这么突然的同归于尽，甚至死无全尸。 “嘭！” “嘭！” “嘭！” 在蔺姬死后，元宗本来就注定必败无疑的战局更是转向崩溃，在没有首脑指挥的情况下，这些群龙无首的弟子们虽然悲愤依然难挡联军愈加强势的进攻。而联军本来因为虞牟的死有些惊恐，但是有毋什金光绚烂佛家大手印所向无敌，这场战斗显然会更快的结束。 但是联军的众人却没想到这令人目瞪口呆的一幕。 无将之兵临敌之际大多溃散而逃。 可元宗的弟子们在蔺姬死后，却是开始自爆。 那个被蔺姬赶走的叫月儿的念师带头第一个冲进联军进攻阵型内自爆之后，整个战场上就像是放起了血rou烟花，响起了生命鞭炮。 联军只能面无人色的狼狈而逃，却依然抵不住在元宗最后自杀式的集体冲锋中成片倒下。 白起和毋什带着残余弟子回归本阵之后，面色都有些难看，沉默无语。 毋什手下的百名红枫寺僧人也在元宗弟子突然的自爆中死伤了十几人。 至于其他小门派修行者，更不用说。 这一场联军再次胜利了。 可是所有人都没有欢呼，他们或者骇然，或者默然，或者愕然。 但是他们都一致的觉得，虽然不断地获得一场场胜利，但是却总有种溃败的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