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不会怪你
“是啊!她怎么能跟你们比?你们一个个在父母的糖蜜罐子里泡大!即使困难时期,你们也是吃着白面馒头长大!可是安培是没娘的孩子,她出生父亲就不在身边,母亲含辛茹苦拉扯她,等到老爷子功成名就成为共和国元勋时,她的母亲却被下堂!老太太做错了什么?难道不识字就是错吗?就在过好日子的时候要被下堂吗?” “当初娶她时,不就是知道她不识字吗?安培母亲含恨而去,抑郁而终,九岁的正安培带着怎样的心情来到安老爷子身边。路天你从小牵着手长大的女孩,跟你留学德国的女孩,你居然不信她!你扪心自问,她是那样的人吗?当初你是不信她,还是觉得太丢脸接受不了?我猜是你的大男子主义在作祟吧!你受不了他一丁点的背叛,即使你知道那可能不是真相,你也把她给下堂了!你好薄情啊,路天!她没母亲,所以才那么苦!她跟了你,你当初怎么说的?你说你会照顾她一辈子,做她最坚强的后盾,不让她受一点苦和委屈!她在大洼村被张雅致欺负的时候你在哪里?她被正家老太欺负的时候你又在哪里?她被你母亲抽了耳光的时候你在哪里?被安老爷子打得半死的时候你在做什么?” 路天被吕思萌质问的说不出一句话来!他的身子晃动着,几乎站不住了!可他毕竟是共和国一届部长级领导,他努力让自己平静地听完这些。 吕思萌似乎不放过他:“路天,那时,你在跟你的新欢张雅致举行婚礼!安培被打伤了,当天又给安老爷子逐出家门!你的洞房花烛夜,是她被逐出家门的日子,也是她绝望要跳海的日子,如果不是我跟遇之早一步赶到,安培那次就死了!大冷天她站在岸边,我们赶到时,她差一点就跳下去!” 路天的身子猛地一个颤抖,手握成了拳,牙根咬的紧绷,安静的听着。心中所有的愧疚,在这一刻都激发到一个点上,他觉得自己真的撑不住了!是的!因为当初做的不好,所以三十五年活的不快乐,心中始终有一块大石头压在心上! “她在那个年代,没有背景,她有多苦,你知道不知道啊?路天,做人怎么这么没良心?别说我不信安培背叛你!就算有这件事,你怎么可以这么残忍的一下就完全否定了她?她从小没有母亲,被接到正家,她真的融入那个大家庭了吗?你把她丢在大洼村,你不不问,正家不管不问还要断绝关系!你叫她情何以堪?你叫她如何苟活?你没看到她的眼泪吗?你怎么安得下心跟另外一个心肠歹毒不择手段的女人结婚?张雅致她哪里比得过安培了?呃!我忘了!她比安培有手段,她比安培更会讨得你的欢心,讨得你父母的欢心!你知道安培怀着硕硕时流了多少眼泪吗?她流着眼泪唱德语歌,流着眼泪跟肚子里的孩子唱歌的时候你在哪里?她没有吃的,没有喝的,没有衣服穿没有地方住的时候你在哪里?路天,你今天相见安培,你配吗?” “我……”路天不是不知道,当时他真的气急了,他从那件事发生就一直醉生梦死,一蹶不振。他连他自己怎么结婚的都不知道,只是醒来时,张雅致已经是他的妻子,而且她已经怀孕了!而安培,也死了!吕思萌找她时,他以为只是吕思萌的玩笑,所以他说话毫不留情。他只知道,他的三个孩子,是每一次酒后的产物!他一辈子,跟张雅致在一起的时日不多,却每一次都让她轻易怀孕,四年生了三个孩子!之后,他们几乎过着分居的日子!他心底想念着前妻,一想就是一辈子!“吕思萌,我——” “你给我闭嘴,你听我说完!”吕思萌怒吼一声。 这时,走廊的一边,正冷清带着弟妹安城俊、安毅俊、还有安梓西出现的时候,赵明生一下皱了眉头。 怎么不让他们上来,他们来了就上来了? 看着一大家子人都出现了,赵明生的父亲赵启明也在其中,还有他的舅妈以及姨夫,都赶来了,浩浩荡荡的一群人,一下堵了走廊。 高辰硕视线瞬间眯了起来,带着一抹凌厉,射向一堆来人! “妈,你怎么来了?不是说不让你来吗?”赵明生气急了,这么乱,他们居然又来添乱! “我必须来,阳阳,mama得送送你大姨!”正冷清抹着眼泪就想走过来。 “站住!”高辰硕平静地伸手,挡住她的去路。 正家的一群人看着眼前这个高大的年轻人,一下有点无所适从,在中央工作的安城俊和安毅俊都皱眉。“高翻译,你怎么在这里?” 高辰硕轻哼一声。“安,赵厅长,带着这么一群人浩浩荡荡来送人?可有问过死者是否要你们送?” “你——”大家被问得哑口无言。 “麻烦你们死一次问问我母亲是不是真的原谅你们要你们今天来送她!”高辰硕无比冷冽地开口:“如果她同意,今个儿你们可以进病房看看她,如果你们没问来允许,那对不起了!你们不配送!我不会放行!” 夏溪和夏悠然一下子怔住,她们都不知道这一群人到底是谁!可是,高辰硕,她们的哥哥,此刻却是强大无比的,他一人立在那里,阻挡住一群人,气势凌然,让人不敢逾越。 “你是谁?你说你母亲?”正冷清错愕着,这个年轻人,对他们都有敌意!莫名的敌意,那样强烈,她正冷清也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第一次被这个年轻人的气势给吓住了!他不怒而威,平心静气,只是以不疾不徐的语调地说出冷漠的话!他是jiejie的儿子!是她的外甥!她真的被这个消息吓住了!这么说,当初jiejie怀的孩子是路天的! “妈,他是大姨跟姑父的孩子!”赵明生不得不说出关系来。 “天!”正冷清惊呼。 她身后的人也都跟着惊愕。 路天不发一言。 吕思萌却冷笑一声。“正冷清,你现在来送你姐了,当初你有当你姐是jiejie吗?你们不说她是土包子吗?现在想起jiejie了?” 正冷清被问得哑口无言,好半天,她才开口:“吕思萌姐,当初我们小不懂事,是对不起jiejie!但无论如何,jiejie都是我们正家的人,我爸爸到死都后悔,虽然一辈子没说什么,可是走的时候还是死不瞑目的!” “死不瞑目那是亏心事做多了!”吕思萌也是冷笑一声。“活该!老天不惩罚,自己的良心也在惩罚自己!” “吕思萌姐,事情过去了那么久,你让我们见一见吧!”正冷清说得无比诚恳。“不然我们心里真的很遗憾,那是我们jiejie啊!” “你们怎样,与我们无关!请回!”高辰硕冷声说道,依然的面无表情。 谁都知道,高翻译跟在大领导身边,喜怒不形于色,年纪轻轻经历的场合已经无数,外交部发言时,他曾坐在发言席上,当过无数次的现场翻译。领导出国时,喜欢带着他,他一说话,大家都被他气势吓到了! “妈,你们别说了!越说越乱了!”赵明生也觉得大家的事绞在了一起,像一团乱麻,当初的事情,真是让人唏嘘不已! “我们必须来送送大姐!”正冷清抹了把眼泪。“虽然不是一母所生,虽然我们真的对大姐不好,但我们也很后悔!” “少假惺惺了!”吕思萌又是冷笑,视线扫向他们。“你们也别进了!既然来了,就在这里听着我把话说完吧!” “路天,我这话,说给你听,说给孩子们听,说给正家的人听!小溪,你也听着!你mama是正爷爷的女儿,正家的女儿!J大正家。你外公是原省公安厅厅长,你mama是她的大女儿!她叫正安培,这些人,是你的舅舅,姨妈!要不要认你自己决定!” 夏溪微微怔忪,看着那些人,一下多出的亲戚,让她无所适从! “路天,你难道不知道正家老太太对安培有多不好吗?别人不知道,你自己心里不知道吗?那件事,你蒙羞,你气愤,可是你给她申辩的机会儿了吗?你去问过吗?她没有死成,我找到她时,她整个人都冻僵了,冬天的海边,她伤痕累累的站在海边,站在礁石上几次都要纵身跳下。如果我没抓住她,那天就是她的忌日了!可是我一抱住她,她瞬间惊醒。她看着我和遇之告诉我,吕思萌姐,我没想死,我还有宝宝,我要好好活着,要把孩子生下来,我还有孩子,即使全世界都抛弃了我,我还有孩子!路天,安培那么坚强的人,从来不说苦的人,她到了何种地步,才会绝望想死!虽然她不承认,但是我知道,她那次是真的想跳海去!被我们找到后,她似乎一下清醒,她又立刻坚强起来。因为她想到了孩子!你还记得我在你跟张雅致结婚后去找你吗?我说过你会后悔的!路天,你当时跟我说什么?我告诉你安培跳海的时候,你告诉我,安培的死活与你无关!都与无关了!你如今又来做什么?你来做什么啊?还有你们正家的人,又做了什么?当初你们jiejie被老爷子用皮带抽的时候,你们一个个幸灾乐祸贼眉鼠眼的笑得欢的时候,你们谁当她是jiejie了?那可是我亲眼所见的!我有冤枉你们了吗?你们一群小贼孩子那么点就心肠歹毒,你们有顾念姊妹情意了吗?现在跑来你们表示忏悔了,可是她凭什么你们机会儿?” 路天再也站不住了,身子不由得下滑。他用手扶住旁边的墙壁,支撑住身体。 正家几个兄妹也是一阵汗颜,如今个个都是成功人士,被吕思萌这一质问都有点下不来台。 “部长!”他的秘书立刻抱住了路天。 路天身体晃的厉害,握成拳的手,垂在走廊的墙壁上,鲜血四溢,却似乎感受不到痛,也许,再痛,也没有心痛。 “部长,您别这样!”只有秘书关切而担心的阻止路天的自虐。 路遇琛不知道说什么,他理解父亲此刻的心情。 高辰硕无动于衷,十分平静。“要自残,要自杀,请回家,别在我们面前卖弄脆弱!谁也没有义务宠你!” 如此冷漠,如此毫无感情,让路天更恼了! 他的儿子,他的儿子如此的恨着他!他的爱人再也不与他相恋,不相见,他到底做了什么,让她如此绝望啊!三十五年的分离,三十五年的日夜煎熬,三十五年来,从来一天不曾忘记!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心痛过,如此痛,如此酸,如此苦,如此悲凉! 他已经可以想象未来的人生路,将会更悔恨,更凄楚,一辈子都要在凄楚里度过了! 吕思萌的眼泪哗哗的流出来。“路天,你对不起她,你们对不起她,可是我又何尝对得起她?我指责你们的时候,我自己又何尝对得起她?她要一个人带着跟你的孩子生活,你不知道她有多辛苦,她没有吃的,她挖野菜,在山根里挖野菜,腿肿得不成样子,她一个孕妇啊!我送去的米她不要,她说,她总要一个人生活,照顾孩子!我跟遇之几乎求着她,让她看着孩子的份上,不要骄傲,一切等孩子生了后,哪怕她想还,到时候还给我们也可以!就那样,她才勉强接受!那时,我们跟遇之在水城部队,正家和你都以为她死了。我就是要她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让你们一个个都后悔去吧! 在水城,遇之的战友喜欢安培,人家对方是个老兵,一直不曾结过婚!我想要她以后忘记你她必需开始新的生活!而且要好好的生活,重新开始生活,将来有一天站在你们面前,趾高气昂的告诉你们她活的很好!叫你们一个个狗眼看人低!可是,她有孩子,一个女孩子带着一个孩子,怎么能嫁得好?我也知道,有孩子,她是不会轻易迈出那一步的!所以孩子出生的那天,我好心办了坏事!我告诉安培,孩子没了!一出生就死了!” 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凉气!高辰硕却很平静,因为,十八岁那年,他在养父母的门前,听到养母的哭诉,那时,他激动过,怨恨过,事后却释然了!
他该感谢,是吕思萌养大了他,让他有机会儿受教育,十八年里感觉不出任何自己不是亲生的不适!也许,即使呆在亲生母亲身边,他也未必有现在的成功和心态! 所以,他一直隐藏着这件事,从来不曾提起,因为他也以为亲生母亲去世了!也没有必要再提,可是说什么也没想到生母隐姓埋名活了这么多年! 吕思萌抹了一把眼泪! “路天,我比你更可恶吧!我那时还没跟遇之结婚,我理解不了作为母亲的心情,我想把孩子送走,她当时只是难过,她总会跨过去的!可是我错了,等我以后做了母亲,我才理解到安培当时的心情!我是最可恶的那个人!” “我自作主张的把硕硕送走了!安培一下子疯掉了!她的情绪崩溃了,她疯掉了,然后昏了过去!我吓坏了,我赶紧去抱孩子,可是等我抱回来孩子的时候,她不在了!遇之让部队的战友去找人,部队营房外就是大海,我们只找到了她的一只鞋子,她这次真的跳海了!我们在海边找了三天三夜,我真的以为她死了,我抱着孩子在海边哭,硕硕也哭,可是安培却找不到了!再后来,我们找了十多年,一直没有找到人!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是我,都是我的错!所以,这些年,我一直遭受良心的谴责!我想夜里被噩梦惊醒的不只是我,还有你吧?路天,你和我,都是罪人!路天,我吕思萌,下了黄泉自会跟正安培赔罪!但是你,下了黄泉都没有机会儿了!因为她再也不想见你!因为你,不配跟她相恋过!我也不配做她的朋友!” 吕思萌的眼泪越来越多,曾经骄傲的吕教授,这一刻,悔恨无比!哽咽的咽下泪水,可一瞬间想起当时安培听到孩子没了的话时疯了的样子,瞬间泪滚滚落下,安培那神色凄楚的眸子三十五年来一直在她眼前晃动。 她当初理解不了,可是她生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她才真的体会到安培当时的心情。若是有人为了自己好,把自己的孩子送走,那么她一定不会原谅那个人的! “硕硕,我对不起你mama,对不起她啊!你恨我吧!恨我吧!”吕思萌哭得泣不成声,真是的悔不当初,她知道自己才是把安培推向悲剧的罪魁祸首。路天一刀没有捅死她,而自己却又补了一刀。伤的安培鲜血淋漓,这让她情何以堪! 高辰硕伸手将吕思萌揽在自己的怀里。“妈,我不怪你,你跟她,都是我的母亲,这个世界最好的母亲!” 他唯独不能原谅的是路天! 他只是觉得一个男人,就算再气也不该在离婚不久就结婚!这是对自己的不负责,对别人的不负责! 夏溪听着这些话,依靠在墙边,孤独无助!mama居然承受了这么多,mama一辈子不提一个字,mama心底到底埋藏了多少苦!她感到光是听着这些心尖都痛了。 路遇琛满眼的心疼,他知道她消化不了这些信息,他知道这些信息会把她压垮,此刻,她这样眼神空洞的样子,真的让他无比的心痛。 她是如此的憔悴,眼睛红肿,贝齿咬着唇瓣,她的眼神像是从十万英尺的云端之投向他,却依然隔着空气让他品尝到眼泪的滋味! 路遇琛心痛的手落在夏溪的肩上,不安地看了一眼悲痛欲绝的夏溪,疼惜的将她颤抖的身子楼在了怀中。 “小溪,哭吧,哭出来就好了!”路遇琛安抚着拍打的夏溪的肩膀,低垂下的目光里有着同样的心痛! “不,我不哭,哭又有什么用。我妈不会活过来!”似乎沉默了许久,夏溪颤抖着羽睫,那一层水汽,稍纵即逝,红肿的眼中空洞的散发出一股决绝!身子一怔,她随即猛的一把推开路遇琛,退到了一旁,冷眼看着路遇琛!哀怨的面容上清绝冷漠! 路遇琛被她推开,一再的被她推开,他幽深的眼中有比山高海深的痛苦。“小溪——” 夏溪垂下头去,她不可以发火,他是路遇琛啊,是待她情深似海的路遇琛啊! “路遇琛,我——”她呢喃一声,扑上前去,抱住了他的腰,将脸埋在了他宽阔的胸膛上。这个胸膛,不离不弃,始终为她留有一片温暖的港湾,她的路遇琛啊!爱她宠她的男人,她怎么能推开他! 悠长的叹息一声,路遇琛伸手,无声的环住她孱弱的身体。他都懂,什么都懂! 夏悠然已经哭倒在何启然的怀里,像个悲鸣的小兽,抽噎不止! “你们都太残忍了!怎么可以这样对我mama?” 路天一瞬间陷入了痛苦的往事中,三十五年,人生有几个三十五年?安培两个三十五年都没有活到!手背上的血一滴滴滴落,显示着路天的悲切和痛苦。 高辰硕把吕思萌拥在自己的怀里,“妈,你不用自责了!我妈也不会怪你!” 因为高辰硕的不责怪,让吕思萌更是愧疚。“我真的对不起安培,对不起她啊!” “让我再见一面!”路天沉默良久,才说出一句话。他的手背上滴着血,鲜血淋漓却不及心头的痛深! “你走吧!”高辰硕视线冷漠。“该说的,你该知道的,都告诉你了!对了!那个叫赵铁柱的大洼村光棍,在解放战争时候被炸掉了某样东西!” 所有人都不解! 吕思萌却是知道赵铁柱。 路天也呆了。 “他跟太监一样,四八年在J大当搬运工时就被炸成了太监,我还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跟我母亲通jian的?”高辰硕冷然一笑。 路天一下子脸如死灰,“你说的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