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桃花开在梨树上
进入了梦寐以求的服作局，荣玉儿和良儿与众多入选宫役一同被安排住在了北五所后面的东长房，言春把姑娘们都号到院子里，捏着刻意加粗的嗓音，“姑娘的司考虽顺利结束了，大宫考可不止这点名堂，隔壁的西长房还空着，过些日子，厨考也要开始了，否则也不会把姑娘的考试行程压得那样紧密，后面的厨考，木工考，画样考等等，都是不简单的手艺，把服作司考排在第一可是有用意的，各位姑娘，后面厨考宫女儿的宫服你们这几日张罗做了，咱紫禁城当差的主子这点恩典是要赏的。＂ 神仙！又要做衣服！天晓得自己上回做的那玩意儿怎么蒙混过关的，这次可是得真本领见光了，要做小宫女儿穿的衣服，那荣玉儿会的那些刺绣镶袖之类的花把式全也派不上用场。荣玉儿只得向一向擅长裁衣的良儿求助：“好良儿，这次轮到jiejie向你求助了，jiejie制衣的水准约莫着勉强及格，你教教jiejie罢，否则我这手艺恐真难再蒙混过关了！” “jiejie作什么这般贬低自个儿，jiejie远从江南来，明明靠的自个儿实力，怎说是蒙混？” 良儿说话的功夫已经裁好一只衣袖，“良儿，不瞒你说，我不知是开了什么运，拾到一张安大总管的手绢不说，上头还有简示图，可是，这会子，我还也不是，不还也不是了。” “jiejie，又没人追，你上哪还？还不如借绢上图示早些学会缝衣的手艺，宫里总有差事，jiejie学会了岂不安心？” “就这几日，怎么来得及学......”荣玉儿长叹了一口气。 “jiejie别急，良儿不是不帮的意思，jiejie安心做几件衣裳，不够数的话，良儿来补齐，这手艺老让jiejie为难，何必呐。” “良儿说的对，早些晚些的，进宫不就是为了学手艺么，良儿你真好！” 言春站在院前后指了指丫头们中间的荣玉儿和良儿，“本大总管还有重要事情交代，讲什么小话！” 荣玉儿与良儿忙闭嘴低下了头，言春抖了抖身子，“过阵子便是中秋佳节了，大宫考得赶在节前考完，你们得快马加鞭把衣裳做出来，都是十二三岁的丫头，你们做好活儿后每人领取佳节赏礼一份儿。然后收拾各自行李，本大总管领你们在紫禁城外暂住，万寿过后，咱服作局的大师傅们就根据你们这次做的东西，去你们里头挑选上徒。” 待言春走后，荣玉儿人都瘫软了，为了考进来已经花光了她身上所有的积蓄，去打点孝敬各位姑姑与掌事儿，这下可如何是好。 良儿已裁了个现成样子起来，“荣jiejie，看得起良儿的手艺，让良儿教你罢，缝衣服的确没什么窍门儿，就靠多练习了。” “我只能尽自己最大努力来试了，这衣服大师傅还要看，良儿你帮我做定是行不通了，我做我的，只若有不对不好的地方，全靠良儿你指点了。” ...... 终于挨到了六月份，宗人府的太监带着造册本又来到巴颜家，“你家闺女都长了三年了，还只十岁不成？” “不是不是，闺女简单梳洗梳洗便出来，立马儿进宫，立马儿进宫！” “圣母皇太后的恩德，你当是个人就能享？如今长春宫咱们挑的可都是正根儿正派的旗女子，你闺女儿咱家通融了多少次？你不能每次为难人呐。” “这次保证不会”，巴颜得鲁忙拿了一包银锭，“大恩不言谢，小的绝非有意。这不，为准备送闺女入宫，小的夫妇二人将毕生所学都浓缩其精髓传授小女，只看孩子领悟几分，造化如何了。” “巴颜兄弟话虽说得漂亮，不过咱只负责押车，得主子或上头管事儿说闺女儿好，那才好的。”押车太监捋了捋手中花名册，将巴颜米足的名字上画个圈儿，则表示丫头已进宫服役。 阿玛额娘的心中纵有千万般不舍也不敢再跟宗人府的太监推说什么了，能为孩子作的父母早日作足，米足无忧无虑的童年如同光洁的瓷娃娃，父母为她遮风挡雨，扛下家里家外的艰辛劳累。也许因为这样，她的世界里才净如华藏，清净的潺潺溪流在暖阳洒下的光辉下谱写着动人的欢乐音符，鸟儿是大自然赐给人类的歌唱者，颂唱着这份可以聆听的美妙。 空气浸入了紫禁城就失去了鲜活的味道。皇宫殿院里固若金汤的砖瓦，举世罕见的名贵木料，那些只见绮丽华采与错繁如觥筹的线条揭示了宫廷生存的不二法则，乱繁中有序，人情中淡漠。 “每次同样的话我都得说，这次一样，宫里不比自个儿家，一切以主子为主，该养成的规矩和习惯要慢慢学好，学定。不是人家今儿个给你个好脸色，明儿个你就故态复萌，主子的赏赐是望丫头们再接再励，。家中有人惯着也好，没人惯着也罢，进了这西华门，大家都是一道走。好出风头的记住‘枪打出头鸟’；好管闲事的记住‘莫舍己道，勿忘初心’；好嚼舌头的记‘祸从口出’；好偷懒儿的记住‘笨鸟先飞，将勤补拙’。规矩对每个人都是一样的，你们毕竟才十几岁，也没那多要求……” 西华门不一会儿就驶到了西长房，丫头们背着各自的行李包袱，探头探脑地朝脚下张望，押车的太监拍了拍第一个丫头，“别望了，下车，这就是你们住的地方，叫作‘西长房’，里头是通铺，道儿对面的那座是‘东长房’，东长房原本住的服作局子手艺宫女。丫头们记住，北五所是你们能到的最远活动范围，再往前多迈一步也不许，西长房前边是西六宫，咱圣母皇太后所居长春宫亦在其中；东边是母后皇太后的钟粹宫。” “服作局手艺宫女？”小丫头们手好奇心瞬间点燃，“我怎只看见一个姑姑在里头，其他人呐。” “咱家说了，原本住的手艺宫女，因临近西主子生辰，宫中要焕新派头，暂挪她们在紫禁城外，那些碎零料儿与杂乱的颜料不好打理，迁她们去帽花胡同住一阵儿，只当是休息一阵儿了。” “原是这样，总管大人，咱们作什么？”米足也从车上踏了下来。 总管瞥了一眼米足，“自然是有，不过咱们不负责这事儿，”他朝西长房侧指了指，“瞧见那座矮房子没？那是西主子平日加餐点时用得最多的寿厨房，御茶膳房虽比寿厨房瞧了大了不少，但唯有五局庖长与手下御厨才能进出那处，每份菜肴还有一名内监负责记录食材成色与数量，你们小丫头只平日机醒些，把手头的差事儿干好，呆会你们的掌事姑姑库雅mama负责带你们先去体和殿外边东廊子的屋子里量做衣裳。底衣，衬衣，外衣，背心，作一套，每次赏四套，都把从头到脚收拾整齐，头面都要干净，一丝不乱，面容要素雅，不许涂脂抹唇儿，宫服大抵都是一样的，愿在什么袖口，领口，鞋帮，裾边儿的地方绣几朵清致的小花儿也是允许的。宫里衣裳是赏了，可规定还是要守的，一年两至三色，春夏穿绿，秋冬用紫褐，唯有万寿月可用正红，也许你们画浓妆。” “呦，我这话儿都教你给抢了呵，”库雅笑吟吟地走了过来，“这些事儿，呆个年把丫头们自个儿便晓得了，一时说多了，哪里记得明白。丫头们，咱们与各殿里姑娘有些不同，她们主要是打扫宫院，端茶递水，伺候主子，咱们进了厨房，可要作好吃苦耐劳的准备，今儿个先去领宫服，围裙和卫生帽。” 丫头们一行行地来到体和殿外，各自量了尺寸便退出屋子，库雅盯着米足瞧了瞧，“你，过来。”米足低着头走到库雅面前，“你这一脑袋叮叮哐哐的簭子，花儿朵子的，卫生帽戴上还看得见什么啊。” “哦，我再知道了。”说着米足忙摘了脑袋上的各式小簭子，回到了西长房，丫头们在回来途中看见东长房的姑姑还跪在院子里，春大总管正在一旁训话。 “本大总管昨日答应给你一个机会，我问你，司考时有两个嚼舌根的丫头，你可与她俩熟？” “春大总管，奴婢……奴婢怎会知道……”荣玉儿有气无力地回答道，在言春来东长房院之前，她已经跪了两个时辰了。 “那你可知总管内务府的品阶与官职名称？” “奴婢只知安德海安大总管乃内务府总管大太监……”说完，荣玉儿因一大早的暑气袭入心神晕厥了过去。而在一旁的西长房中，库雅手下的十来名丫头正在换崭新的宫装，丫头们个个穿上浅湖绿色上衣与深青色裤裙，再系上白色棉布制作的围裙，用白纸折成百褶状今它立如屏风，再黏在长长的圆形条纸。一个个整整齐齐的‘小厨师’便站成方列了。 库雅领了一众小丫头在西长房住下后，对她们说道：“今儿个歇歇罢，明日就是你们厨艺初考，皇上虽地位尊崇，可不比你们轻松，无论夏三伏还是冬三九，日日都要去上书房学习，两宫太后为给皇上补充营养，将要挑选一位小宫女负责皇上的点心餐。谁若有幸得到这个差事，那可是前途无量的。” “我听说皇上很好说话的，养心殿的差事儿，那些小太监都抢破了头想去呢！” “真的，真的？那宫女去了，有什么优待没有？” “怎么没有，若皇上看上你了，封你作主子算不算？” “哈哈哈...jiejie作什么拿人家打趣儿！不过如果能提早出宫，嫁户好人家，也是挺好的...” 而在这金碧辉煌的养心殿之内，年仅十二岁的小同治如今正是顽劣的年岁，每日读书写字，吟诗作对在他看来都是苦差事，“读书，读书，等同‘独输’，写字写字，如若‘血渍’，至于‘吟诗作对’，圣贤之诗念来如坠云雾，打油歪诗却令人精神百倍，至于‘作对’，同‘高级顶嘴’有何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