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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 送亲使者荣玉儿

    (同七冬月)

    安大总管大喜啦!安大总管大喜啦!同治七年初冬热闹的北京城街头巷尾都在议论,这新娘是何方神圣?安大总管他不是太监么?怎么太监还成亲哩!

    好大的阵仗,原来,安大总管对欲在万寿之际进宫“献”艺的当红旦儿马赛花马大奶奶一见钟情,据说马赛花年方十九,生得一副勾魂夺魄的凸凹身段儿,媚眼流波,玉肌若凝脂,樱桃小口吹弹即破般逗弄人儿,这会儿,那六根清净的安大总管也瞧着动心了不是,马大奶奶的名号确不是吹出来的。

    西太后本不主张这门婚事,太监娶妻,不叫人笑话么,再言马赛花肯定不会是心甘情愿嫁给安德海,她虽一介戏子,可不一定要嫁给太监啊,旁人瞧不出门道,安德海自己明白,马赛花这眼神里的味道多像他心尖儿上的人啊。“管她情不情愿的,真拿自个儿当根葱了,又不能拿她蘸酱吃。”安德海骨子里也傲得很,只他堂堂内务府大总管,连西主子都由他三分,老被人太监太监地拿来嘲笑,天赐的良缘也无福消受,找个替身总没人说得了什么罢,他还就愿瞅马赛花儿这不情不愿的模样,干净多了,去了那股风sao气儿,才愈似了她。

    马赛花只知道安德海瞧上自己容姿了,她也不是什么纯情大姑娘,肚子里还揣个娃娃,安德海愿意这绿帽子,她还乐得好藏身,说要娶她,只要有钱有权排场大,别的不讲究,难不成指望与安大总管花前月下,共享帐罗之欢不成,嫁了公公,除了图他权势钱财,还来多认真的不成。

    西太后心里头一万个不乐意,太监娶妻,不胡闹么。怎东太后做上好事月老了,还赐了马赛花嫁妆,认作干闺女儿。

    马赛花长这么大,做梦也未想到会有如此风光的一日,这会儿架得西太后只得拿出婆家一般的威风,赐安德海大宅一座,黄金百两,白银百两,各种新贡绫罗绸缎,叫小安子风风光光地娶了马赛花,他愿折腾这动静,叫人看笑话,估摸着动了几分真心的罢,一时四处都传着戏子嫁了王八身,穿金戴银作格格。

    那厢荣姑姑气得心也疼的肝儿也疼,人比人,气死人。自个儿巴心巴肝儿地往人家身上贴,人家一个“无福消受”便打发了,这会子美娇娘子进宫只需露个脸儿的功夫,各方神圣,八仙过海似的显神通为安大总管的风光大婚买帐,若不是成日地干那苦役,自个儿能瘦得要胸没胸要屁股没屁股么,脸上黄得一点颜色也没有,涂多了脂粉倒不晓得挂不挂得住,荣姑姑自打听说了安大总管要成亲,气得关在房门里哭得两眼睛肿得核桃一般,屋里小丫头都瞧荣姑姑倦在那角落里跟条离了水的大眼金鱼似的。

    佟姑姑下了狱,安德海忙着成亲,佟姑姑房里的小丫头无人管教了,只自个儿管自个儿,有什么大事儿其他屋子的姑姑都帮忙分担一些,这却急坏了佟欢花的老娘鄂嬷嬷,西太后可不愿意小安子这么折腾自个儿,却不能失了那排场,只想着头也打结时,鄂嬷嬷杀来了,带来三尺白绫说闺女儿欢花儿若有什么闪失,就吊死在长春殿的梁上。

    西太后却问了,“你那闺女怎么了,你又要死要活的。”

    “嗯?娘娘您不知?”

    “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不是作役去了么,人荣丫头都作了这么些日子役,你闺女儿就精贵些?”

    “不是,我欢花儿想出宫置些玩意,给当逃宫下狱了。”鄂嬷嬷眨巴眨巴眼,挠一挠头发现自己大概求错了主子。

    “哦……”慈禧瞥一眼鄂嬷嬷,心中明镜儿似的,鄂嬷嬷那是能把西瓜说成绿豆的主儿,“这皇宫可不是菜园门,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这事儿不归哀家,还有,那梁倒是不会动,估摸在等它的有缘人呐,吊不吊的,鄂嬷嬷自便。”说罢慈禧坐在梳妆台前对着镜子自顾地整理仪容,“刘哥儿,传荣丫头来。”

    不一会,荣丫头眼圈还红红的,便来了,请了娘娘安,慈禧瞧一眼鄂嬷嬷,“你若真吊死了,你的欢花可确是没人救了的。”

    鄂嬷嬷忙退了下去,小皇帝给她训得见着她跟躲妖怪似的,东太后不许她扰了钟粹宫的清净,不是迫于无奈她哪想找西太后哇,结果如她所料,白跑一趟,“死太监还成亲,张罗得跟真的似的,救人的事儿倒跟老娘晾一边,我的欢花儿,可造成别有什么闪失啊!”

    “荣丫头,你这是何苦来的,哥哥成亲是喜事,你哭什么?”慈禧明知而故问。

    “没什么,眼睛疼才这样……”荣丫头哭哑的喉咙让慈禧这个过来人一下就明白了小丫头的心,仔细瞧瞧,荣丫头与马赛花的眉眼像极了,眼神更是如出一辙。

    “荣丫头,你宫外可有姊妹容貌很相似的?”慈禧直问了荣丫头。

    “姊妹倒有,非一母所出,容貌不尽相同,娘娘何出此言?”

    慈禧浅笑一笑,“你自个儿出宫瞧瞧便明白,哀家就派你做送亲使者,小安zigong中也就你一个‘妹子’这事儿倒非你不可。”

    “奴婢遵旨。”荣玉儿即便心中一万个不愿意也抑制不了想看看安德海成亲时,若她出现他会是什么表情。“娘娘早歇息,奴婢先行告退了。”说罢,荣玉儿半福着退出了房门。

    慈禧本就不想安德海这么大摇大摆的成亲招人诟病,坊间传言本就纷杂,这会子成亲不更坐实了那些不靠谱的传闻,被东太后赶鸭子上架她也只好应允了,鄂嬷嬷没规没矩的闯了来却叫慈禧想起了这荣丫头,她倒是送亲不二人选,是不是真兄妹,慈禧不会不明白,小安子为何突然迷上马赛花,大致与荣丫头关联颇深,这么琢磨来,问题倒迎刃而解了,解铃还需系铃人,既然因荣丫头而起就叫她自个儿解决去。

    荣玉儿回到北五所的屋子里,丫头们都歇了,北五的冷清朴素与春节临近的节日喜庆气氛格格不入,陈旧的雕花木门与房内家具因一年一年的过分擦洗显得有几分沧桑的味道,虽然干净,可破损的地直接出卖了它的过去,宫人只能整洁干净,那些花枝招展的气息儿只能在主子跟前摆晃着,这春节就在眼前,红红的灯笼挂在房门口,姑娘们的赏赐整整齐齐的摞在大桌子上,只是再喜庆的节气也弥补不了荣玉儿心儿上被挖下的这块儿。

    西太后赐的送亲大礼也整整齐齐地堆满院子角落儿,各色各样华丽的大缎子,彩绸儿新毛料儿,闪着温润光泽的黄金白银,一片一片儿红艳艳的彩礼缎盒和大红闪,缎扎的喜球儿刺的荣玉儿眼里的泪一行一行地流下面颊,好歹西太后未忘记她这个送亲使者,安德海成亲那日一早儿,慈禧便遣了刘哥儿带了一大箱子精工细作的首饰脂粉儿唇纸儿的来到北五杂役所。

    “传圣母皇太后懿旨,今特派宫女荣玉儿为内务府总管安德海送亲使者,赐如意髻一枚,赐大红闪缎绣折技绣球镶平金条送亲秀禾服一套,赐大红绣牡丹绣花鞋一双,赐新米磨造珍珠粉配制上品脂粉一盒,赐浅粉胭脂一块儿,赐各色红唇纸,赐纯金流苏钿冠一个,赐双喜大红剪绒花儿小簪十枚,赐翡翠玉镯一对,赐干花鲜花儿一盒,赐杂宝耳坠一对儿,特许送亲使者,盛装打分,谨代表圣母皇太后对安总管成亲体恤祝福之情。”

    “荣玉儿接旨,叩谢圣母皇太后恩典。”荣玉儿本昨儿个就穿上了中秋那时赐的宫服,梳了两个圆圆的盘髻儿,脑后垂一个大辫子,一边带一个双喜绒花,为了不太掉份,她将自个攒的银子都揣上了,欲出宫后添置几分妆容打分,西太后给她把一身儿都备齐,比新娘还隆重,自个儿愣像去踢馆的,荣玉儿心中虽感念主子体恤,可总有几分不懂娘娘的用意。

    “荣丫头,娘娘私下口谕,叫你好生打扮,莫失了皇家气派,今儿个你是娘娘派去的送亲使者,可不能跟个战败的斗鸡儿似的垂头丧气!”荣玉儿倒底通透,一点即明,娘娘可不是什么“借花献佛”,是“隔空打牛”啊,新娘那边儿叫东太后认了干闺女儿,安德海跟在屁股后面儿感恩戴德的,她这个送亲使者自是得八面威风的震得安德海早点儿回过神来,搞清楚自个儿是哪边儿的。

    “荣丫头,今儿个这打扮可太简单了,刘哥儿我来给荣丫头好好打扮一个,你今儿个去了,只管艳光四射的往那一站,什么送礼宣旨都有人干,你只记着,咱代表的是圣母皇太后,咱去了,就是恩典到了。”

    荣玉儿一面儿听着刘哥儿讲着娘娘旨意,一面儿坐在梳妆台前拆散自个儿胡编作的髻儿,巧手的刘哥儿将荣玉儿的头发梳顺如墨玉一般泻下来,荣玉儿才十九岁的年纪,偏分着才更显娇美,前额的刘海儿三七分成两边,顺梳着挽在脑后,脑顶的头发扎一个圆髻儿一边留两络编成三股辫儿,刘哥儿取了娘娘赐的如意髻压在荣丫头脑袋上,用两边的三股辫儿缠紧义髻多余的盘了花型儿用红双喜小簪固定,荣丫头是未成婚的丫头,刘哥儿照了满州习俗给她扎了紧紧的大辫子,可又似失几分华丽,于是给荣丫头改成了一把小辫子,摞个几道来回,做了个燕尾形状,再取一排杂宝插梳倒插在辫中,不失华美亦合乎规矩,然后给荣丫头插上金钿冠儿,插上金流苏一对,左右各缀两朵鲜花儿,荣丫头送亲的头型儿可就算完成了,“荣丫头,好脂好粉儿的娘娘都赐了,你自个儿把脸面上收拾收拾,衣服首饰我都搁这儿了,你等会自个换上,可别误了送亲时辰,我还要回娘娘那复旨了哩。”

    “奴婢叩谢圣母皇太后恩典。”荣玉儿跪下朝刘哥儿方向叩头,“刘哥儿,您今儿个辛苦跑一趟了,奴婢谢娘娘记挂,一定办好差事。”

    刘哥儿呵呵笑了,“别磕坏了头型儿,娘娘说了,荣丫头是一点就透的丫头,果不其然哪,若派翠拉去,肯定只惦记胡吃海喝去了。”说罢,刘哥儿匆匆别了荣丫头回长春宫复旨。

    荣玉儿总在一旁瞧着慈禧保养上妆,看也看熟了,她取了脂粉轻轻扑抹了一层便盖去了脸上的黄气儿,点一抹胭脂淡淡扫一圈儿红晕,原本挺好看的唇儿这几日哭没了血色,也得取唇纸狠抿一口,这纯正的大红与衣裳相配极了,最后用青黛浅描柳眉,终是一扫了面儿上的颓气儿,挽上一身红艳的秀禾服,荣玉儿这便出宫作那送亲使者,北五所的小丫头和姑姑们都看呆了,荣姑姑五官是生得清秀,身段儿也好的,可宫规制约下也看不出什么特别,这果然是人要衣装哪,才走出北五所大门,就撞上了鄂嬷嬷。

    “哎喂!这是谁呀,荣丫头?听说你是送亲使者啊,哎呀呀呀,这一打扮,真不一般了哪。”鄂嬷嬷围着荣丫头看了几圈,“安德海个不长眼儿的,珠玉在眼摸前儿不晓得把握,招惹个败絮其中的戏子,啧啧啧……”鄂嬷嬷使劲儿拍马尼,她知道欢花儿要活命荣丫头是唯一指望了。

    “呵呵,鄂嬷嬷不愧是老嬷嬷,消息够灵通的,前儿个我刚领旨,今儿您就晓得了!”荣玉儿冷哼哼一声,她本十分同情鄂嬷嬷,只平日看她只晓得一哭二闹三上吊那泼样儿便恼不过。

    “荣丫头,我说什么你也不爱听,嬷嬷只求你救救欢花儿,她,她是无辜的啊!”

    “我放心上呢,您老可别胡闹腾了,这段儿过了,我要想办法的。”说完,荣玉儿便径直走了,身后跟着慈禧遣的整齐,气派的送亲队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