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一十一章 此仇此怨 不共戴天

    冬暝自问，高阳公主给自己看的回忆内容虽然不多，但年幼丧母，而后义母、义兄皆薨逝，最后连自己的亲兄长都心碎而亡。

    这样的惨剧，但凡血肉之躯，谁能承受？

    更不用说……这一切的一切，竟然还源自于自己那些同父异母的兄弟。

    若是还能保持平常心，那才是无心无情。

    终于，冬暝带着一丝哽咽之色开口道：

    “所以……公主殿下从一开始引我入局，本来是……”

    高阳公主轻叹一声：

    “是啊……”

    “因为我修炼的功夫不到家。”

    “杨贵嫔、蓑衣翁、李亨，这三人要么是身怀邪法术，要么是自身对皇权的意志力，隐隐能够挣脱我的束缚。”

    “所以几次三番，我要控制他们，都十分吃力。”

    “后来，为了稳固，我还学了摄心术。”

    冬暝呼吸一滞，想起了在公主府密室中看到的那些图案。

    高阳公主自嘲一笑：“坦白说，我实在不是一个有天分的。”

    “纵然是摄心术的加持，竟然依旧不能保证他们三人，可以完全听命于我。”

    “所以……我就动用了长生宫的力量。”

    “一方面，慧心师是老七的门徒，同样是为了报复李唐皇室，来到了我身边。”

    “而后，慧心师因你身死，老七自然也想寻你复仇，也是我出面暗示李隆基，让你去调查白龙真道之事！”

    “只是不成想，你竟然破了白龙真道之局。”

    “得知你要回来，凤梧君便再度找上了我。”

    “我便以此为筹码，交换了控制他们三人的手段，也就是……心魔铜钱！”

    “果然，铜钱入体之后，他们的行事作风，再也不受自己控制。”

    “纵然是太平子和镇魂司主联手，也不过只是勉强压制了心魔铜钱的力量罢了。”

    冬暝微微点头。

    对于高阳公主的做法，他并不觉得意外。

    实际上，当他确定高阳公主就是长生宫的人之后，他已然可以断定，自己被牵扯入这次的事件当中，并不是巧合。

    “我在公主殿下的密室当中，看到了降头术的血盆。”

    冬暝幽幽说道：

    “所以，从万国盛会那一天晚上开始，从皇后娘娘中了红蝶降术开始。”

    “一层一层，公主殿下不断释放出所谓的真凶，看似是破绽败露，实则……不过是更好的拖延时间！”

    “公主殿下要的……就是给真正的降头术诅咒拖延时间！”

    “因为你咒杀那么多人，皇室之人又身负气运，若是不将他们的运数用时间慢慢消磨，你根本无法动摇他们的根基，对吗？”

    公主殿下点点头：“不错。”

    “时间太紧了，我没有办法。”

    “更何况，今日的时间，也不是随机而成，乃是通过我多年演算而来。”

    冬暝眉心一皱。

    高阳公主抬头看着上空：

    “今日子时，乃是最为重要的天狗食月之日。”

    “正所谓阳为天，阴为地，天狗食月，便是阳气最为削弱之时！”

    “届时，阴气纵横，鬼气蔓延，我便能一举复仇大计！”

    说着，高阳公主看向冬暝，眼神无比坚定：“所以，在时间还没到之前，我要让他们先在梦魇当中，好好体会我曾经的痛苦！”

    说着，那四周的树根又紧了一些！

    那些被树根罗网包裹住的人，一个个脸色更加痛苦了。

    冬暝沉默下来。

    良久：

    “那……公主殿下为何又放我一马呢？”

    “正如你自己所说，你是通过杀死我作为筹码，才交换到了大仇得报所欠缺的心魔铜钱，不是吗？”

    高阳公主双眼露出一丝恍惚之色：

    “是啊，原本……我是打算杀了你的。”

    “可是……你的确是一个不同的人。”

    “我以阿兄的身份接近你，我以镜儿的身份接近你，我让你看到我曾经的经历和回忆，其实……都是在考验你。”

    “原本我以为……你只是面对一个皇子，说着冠冕堂皇的话。”

    “我用这样的方法，就是想要撕开你的伪装！”

    “可是逐渐的，我发现……你和他们不同。”

    这一刻，高阳公主露出一丝凄然的笑容：

    “你和阿兄很像，也和孟萧很像，你们都很纯粹。”

    “纯粹到……我这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站在你面前的时候，甚至会有点自惭形秽。”

    “本来，我一直在犹豫。”

    “可是，直到我以女使如意，将你引致阿兄王府。”

    “昨天晚上，当你发自内心的说出……你希望我归隐田园山水，和你一起去江湖上走走看看的时候，我确信，你不是一个虚伪的人。”

    “你是一个……发自内心，愿意对阿兄好的人！”

    “呵呵……通过双生镜，我可以完美的复制阿兄的长相，甚至是性格。”

    “从当初布置计划开始，我以阿兄修佛，我修道的名义，让阿兄的身份逐渐边缘化的今天，竟然还能遇到一个发自内心对阿兄好的人，我怎么……怎么下得了手？”

    高阳公主红着眼，哽咽道：

    “所以……你为何要来呢？”

    “如果你不来，有幻月阁的那位保着你，有太史监的那位保着你，长生宫找不了你的麻烦！”

    冬暝苦笑道：“正如公主殿下所言，我看不惯这长安城内隐藏的污秽和权位。”

    “可是……正是因为看不惯，我才希望能够找寻真相。”

    “公主殿下，虽然这样说，你会很愤怒，但是我还是希望……你收手吧。”

    高阳公主顿时露出愤怒之色：

    “为什么？！”

    “李隆基、李亨、杨贵嫔这些人，他们有什么资格得到原谅！”

    “如果他们都能够得到原谅的话，太子皇兄，我的娘亲，我的母妃，我的阿兄，他们又算什么！”

    “难道，就因为一个大局为重，我就必须吞下这样的仇怨吗？！”

    “我苦心布局多年，为的就是报仇雪恨！”

    “在这件事情上，谁也不能阻止我！”

    冬暝叹息一声，缓缓摇头：“公主殿下，我并非说你是错的。”

    “而是……”

    “你的状态。你的身体。”

    “老管家虽然没有明说，但是……通过你刚才给我看的回忆，我也基本可以确定了。”

    “公主殿下，你时日无多了吧……”

    “这种邪功，只是控制一个主动被你施术的孟萧，就要损失你寿命。”

    “其他人，或多或少，应该也会对你产生一些影响。”

    “你毕竟不是从小修炼，而是速成，修的又是极端的法门，不可能不付出代价。”

    “更不用说，这大唐气运何等鼎盛，你就是再如何消磨，在他们身死的刹那，你也必然会遭受反噬。”

    “这也是你要选择天狗食月之日的原因。但……扪心自问，你真的可以保证，自己在这样的时辰之下，就能成功并活下来吗？”

    “正如公主殿下所言，你的亲人都已经离世。”

    “你是唯一可以证明他们曾经存活过的人。”

    “也是唯一一个可以证明，他们是冤屈而死之人。”

    “你要杀死李亨，杀死杨贵嫔，杀死武惠妃，我没什么可说的。”

    “血海深仇，不共戴天，没有人可以让你放下！”

    “我只是觉得……因为复仇，让自己也油尽灯枯，你的亲人若是泉下有知，可否会自责是自己让你过不了安逸欢愉的生活？”

    “公主殿下可知道，在我来的时候，老管家话里话外，是多么舍不得你！”

    “他也好，玉王府的旧人也好，他们愿意陪着你一起复仇，只是因为心里都不忿，那样一个温柔的皇子，就这么死于皇权的争斗之中。”

    “可是……他们也心疼你啊……”

    “为了复仇，将自己的性命搭上。”

    “此事之后，他们那些旧人，会如何伤心欲碎？”

    “公主殿下……你为尚且还活着的……还挂念你的人……考虑过吗？”

    高阳公主浑身一颤。

    她的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情不自禁的，高阳公主流下两行清泪。

    看着冬暝那真诚的眼神，边哭边笑，神态凄然，更是憎恨满身，无法释怀：

    “若是……若是当年，我皇兄身边再多几个如你一样的人，那该多好……”

    “也许……也许阿兄就不会支撑不住离开了！”

    “冬暝，你知道吗？”

    “其实……我也恨阿兄的！”

    “他怎能……怎能丢下自己的亲生妹妹，就这么离开呢？”

    “他撒手人寰，却让我一个亲生妹妹留在这个世界上，日日承受锥心之苦！”

    “他甚至没有想过，我会不会难受！”

    “最可笑的是……虽然我压下了阿兄的死，可他重伤吐血，是在大街上众目睽睽之下出现的！”

    “事后呢？”

    “除了我们这些旧人，就只有王皇后还出面探视过！”

    “李隆基这个冷血的父亲，竟是自始至终都不曾看过他一眼！”

    “皇子公主，也是冷眼旁观！”

    “那些大臣，更是见风使舵！”

    “这些人统统该死！”

    “统统该死！”

    “我时日无多又如何？”

    “横竖我阿兄都能那么自私的离开我！”

    “我自私一回又如何？！”

    “我什么都不要了！”

    “我什么都不想了！”

    “我只要他们死！”

    “为此，我就是死了去十八层地狱，我也心甘情愿！”

    话音落，高阳公主周身怨念凝聚，血光滔天。

    整个紫宸殿，乃至整个皇城，皆在顷刻之间动荡无比。

    而一个个大臣，也率先因承受不住这样的梦魇，心神衰弱而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