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任务

    安宁县招待专用的酒店，已经为省委巡视组的到来做了细心地准备，给每一个房间都配备了相应的生活用品，还给生活用品都列了一个明细的清单和使用说明。又把一个大床房的床品等物品搬出去，然后放上了档案柜和长条桌，做了一个会议室，在会议室的厕所里面，放了洗衣机和冰箱等物品，为巡视组的日常生活保驾护航。

    同时在省委巡视组入住的楼层，每一个楼道，每一个电梯点都安排了相应的安保人员，安保人员都是有县公安局专门选派的人员，不能让省委巡视组的安全出现任何问题。

    王处和梅处对安宁县的布置还是很满意的，但是同时也提出了一些新要求，比如需要五个谈话室，会议室同样也要再布置几个。

    梅处十分着急，连连催着纪委书记快速把档案抱过来，因为材料清单已经发送给安宁县很久了，但是一到会议室并没有发现档案柜里面有安宁县关于安全生产的相关档案。

    他拉着纪委书记，神色里透漏着急切，“我之前早早就给你们把材料清单发过来了，但是我在会议室里面并没有看到一个档案盒啊？”

    纪委书记并不清楚这些东西是谁准备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巡办吴常委“资料呢？”

    “我也不知道，全县的资料我们没有权限，这些事情应该是县委办来准备。”其实县委办在这件事情上才应该负主要责任，省里来人，县委办应该要第一时间出面招待。但是县委办主任许主任根本没有出现过，而且今天去接省里的人，本来也应该是县委办来出面的。县委办许主任提前两天就给吴常委打电话，意思这是巡视，和你们巡察工作相关，后勤工作应该由你们来保障，说完这些，就立马什么后勤工作也不问了。

    纪委书记听着吴常委话语里面透漏这一丝不满，知道可能在工作经费等问题上，可能两人出现了沟通矛盾，也就没有深究。第一时间也和梅处解释起来，因为工作有分工，准备档案事关重大，交给能调动全县资源的县委办来督办，现在县委办主任还没有到，请梅处耐心等等。

    在这个县里领导和省里领导会师的重要时刻，临川站在一边，手足无措，不知道应该是离开，还是继续站在这里帮忙。临川没有接到吴常委下一步的工作安排，他正打算再去和王处、梅处打个招呼，自己就先回组里去。

    听到了楼道口传来了一阵爽朗的笑声，是县委办主任许长春。

    许主任该说不说，长的一表人才，一米八以上的大个子，浓眉大眼，脸部是标准的国字脸，按照算命的说，这人长的就是一脸官相，再配上一身浅灰色的西装和黑色的皮鞋，帅气逼人。但是临川之前听说过许主任，并不像长的这么大方，做事情也并不是很豪爽。

    许主任的到来堵住了临川的去路，于是临川就缩在了一个看不太清的拐角处。纪委书记见本来应该管后勤的人来了，叫着王处进屋里说话，表示并不是很想见这个把自己工作扔给别人做的“小人”。

    许主任看纪委书记进去了，于是上来先拉住梅处的手，吴常委给许主任做了一些介绍，许主任连连和梅处握手“处长好，处长好，招待不周，有什么需要的，请您多指正。”

    紧接着就是刘处等三人，然后好巧不巧，正好看到了拐角的临川。他没有认出来临川是县里的干部，以为也是省里来的领导，再加上吴常委已经给介绍完所有的处长，已经在找纪委书记去了哪里，结果许主任上来就握住了临川的手，“这个处长很年轻，您是？”

    临川见如此热情的许主任抓住自己的手，十分客气的摇了摇，然后咧嘴笑道“许主任，没和您自我介绍，我是县委巡办派去省里接领导的临川，现在在县委巡察第二组任副组长，实在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站在这里的。”

    听到这里，临川明显看到许主任原本有些岣嵝的腰停顿了一下，脸上带的公务笑容也卡顿了一下，嘴角略微有些抽搐，然后抓紧直起腰来，“啊，好久不见，临川，你在角落里面待着我都没认出你来。”说着还把握手的动作稍微使了一点儿劲，搂住了临川的肩膀，拍了拍，然后尴尬的看向了吴常委。

    临川和梅处等人强忍住了笑容，没有揭穿许主任爱面子的真相。临川知道许主任也就是和自己客气客气，也就顺势离开了许主任身边，和吴常委打了个招呼，然后就作势要离开。就在这时，梅处的声音传来，“临川，你过来一下。”

    虽然疑惑，但是并不清楚梅处要做什么，自己一个小小的副科级干部，应该也不会吸引太多的注意，于是走到了梅处身边。

    梅处小声的给临川说“晚上吃完饭，你来我屋里一趟，我和王处有事情找你。”

    “好。”虽然应下，但是临川没当回事，毕竟只是工作，两人也没有什么私人的交情。

    说完，梅处便把临川送出了房间，继续去给许主任催资料去了，毕竟资料对于巡视而言十分重要，率先一步看到资料，应该就能率先掌握一些重要的证据。

    苏益民书记紧跟着纪委书记等人的脚步也来到了巡视组的驻地，同样还是一阵嘘寒问暖，苏书记本身是正处级，和王处、梅处等人是同一级别，有更多的话题，聊的时间更久也一些，也更深入一些，毕竟这一次巡视可能是苏益民书记在安宁县任期内的一次重要考核。该问的一些标准或者边界，他还是要好好地追问一下的。

    同样可以通过王处等人的态度，分辨一下巡视组这次来到底是想要做什么，想要达到什么样的目的，带了什么样的指标。

    ……

    听到这里可能有很多人不明白指标这个词到底是什么意思。

    我略作解释，任何工作都是要有考核的，有考核难免就会谈论到指标的问题。

    比如纪委的工作，纪委除了后勤科室，办案科室都有很严格的考核标准，不单单对主任、副主任等进行个人考核，同样要对整个科室做一个整体考核，那考核就难免有考核指标，，比如：立案数目、谈话数目、留置数目、移送数目，都是有具体的考核的。

    纪委的业务科室一般都有相关的分管单位，纪检监察室和派驻纪检监察组分别负责一部分县直单位和下属乡镇，一般县一层县直单位主要由派驻组来负责，镇里一般是监察室负责，如果出现了党风廉政问题，那纪委将重拳出击，既能确保全县风清气正的政治生态，又能完成考核，一举两得。

    同样巡视巡察也是有考核任务的，一般都是和纪委工作有直接挂钩，比如“查找问题数、查找线索数、形成专题报告数、成案数等等。但是县里的巡察主要是政治巡察，真正能查找出来的问题可能并不多，省里一般带着“尚方宝剑”，指到哪打到哪，说要查谁没人能说不，所以总是能查出来一些深处隐藏的秘密。

    ……

    吴常委并没有让临川离开，吴常委怕人手不够，没法满足省委巡视组的安排，于是让临川在下面房间稍作休息。同时为了省委巡视给工作人员专门安排了工作餐，县里的工作人员和省里的分开用餐，县里的人自己围着圆桌吃饭，省里的则严格按照标准吃自助。

    吃完饭，并没有到和梅处约定的时间，于是临川决定自己去外面转转，溜溜食。临川并不知道安全生产专项巡视会对县里造成什么影响，因为县里的巡察主要还是属于政治巡察，能够发现的问题并不多，而且临川刚刚来巡察这边，虽然他在办公室研究过一些巡察报告，也看过《中共巡视工作条例》，但目前对于巡察工作也并不是很熟悉。

    独自一个人走在深夜的道路上，路灯把临川的身影拉的很长，因为刚刚过了饭点，酒店前面的道路走着很多散步的行人，互相畅谈着生活的好与坏。临川观察着路上的行人，心中也在思索，自己的工作到底对这些人有没有正面的影响。

    如果自己死命对着新城公司去硬怼，会有什么样的结局呢？

    一个是自己将生命奉献给这项工作，有可能那一天自己也像孙昭宥一样莫名其妙的失踪，或者哪一天像自己母亲一样死在街头。另一个是自己终于克服全部困难，成功抓到这个盘踞在江北市上空的巨大怪物的漏洞，为江北市惩恶扬善。

    但是代价和成果真的对等吗？就算自己真的做成了，这样的结局就会有人记住自己吗？或者自己这样做，只是为了让世人记住吗？

    想到这里，临川不禁呆住了，他好像在怀疑一些什么，怀疑一些自己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是什么时候自己有了这样的念头。

    好像在新城公司找吴龙泰为钱光替罪的时候，好像在自己为了钱光的笔录较劲的时候，好像在听说钱光一定要结案的时候。自己变了吗？

    当今天听到省委巡视组对安全生产的见解的时候，临川就犹豫了，他不知道应不应该给省里交代自己最近处理的几个和新城公司相关的案件，他开始在县里的利益和省里的决定之间犹豫和徘徊，他开始思考对自己的保护，开始思考自己到底应不应该张嘴说出事实。

    这好像是之前的临川绝对不会犹豫的点，但是现在，他确实在犹豫了。

    可能有时候，过分的相信现实，现实就会改变一个人。

    好在临川在这个关键的节点，不关键的时刻，思考了这个问题。

    路灯下，临川又点燃了一根香烟，看着烟气在路灯的光辉下变换色彩，又看到安宁县逐渐繁荣起来的街道，他知道自己好歹在做一些事情，但是现在的犹豫，可能会害了自己，不坚定自己的信仰，只顾徘徊犹豫的人，是无法全力向前的。

    此刻的临川，好像从内而外散发出了成长的光芒，也更知道如何向前，更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手机响了起来，这次不再是李宗盛的《凡人歌》，是《山丘》。

    越过山丘，虽然已白了头。

    喋喋不休，时不我予的哀愁。

    还未如愿见着不朽，就先把自己搞丢。

    是一个陌生的上京市号码，临川有预感，可能有一项属于自己的特殊任务要来了。听到那边声音嘈杂，他只好简单的问道“您好，我是临川，您是哪位？”

    “临川，我是梅长盛，你来酒店下面的小酒馆一趟，我和王处在这里等你。”伴随着嘈杂的声音，梅处低沉的声音响起。

    “好，我现在过去。”没有犹豫，临川直接奔向酒店的小酒馆。

    到了以后，发现不仅仅有梅处和王处两个人，来的还有临川的老熟人，安宁县专管办案的李书记。临川十分好奇，怎么李书记还和两位大领导有关系的，但是也没有多插嘴去问，毕竟都不知道比自己大几级的领导，自己先开口确实不太礼貌。

    梅长盛看临川有些拘谨，连忙招呼临川坐下，然后主动说道“我和老李之前在省里一起办过案子，老李在当你们安宁县副书记以前，可是办案的一把好手。”

    “原来如此，我还在疑惑李书记怎么也在这里，原来是老熟人了。”临川连忙点头，陪着一起笑呵呵的寒暄。

    上下打量了一下临川，然后梅长盛立马赞赏的看向李书记，“我就知道来之前给你打个电话是对的，你选的人绝对没有什么问题，来的路上我就看出来这个小伙子，很会办事情。”

    听到梅长盛对临川的高度评价，李书记也是满面红光，笑着应对“临川是我们办案科室的一把好手，工作是绝对没得挑的，但是之前因为一些原因，有些人不想在纪委看见他，我费了很大力气，把他留到了巡办这边，这次正好交给两位领导了。”

    一直在旁边喝着啤酒的王处同样带着笑脸，“你不要客气了，我是个直来直往的人，我就不饶弯子了，要不然我看临川这一脸茫然地样子，不知道在肚子里面怎么说我们三个老东西。”

    临川连忙摆手“怎么会怎么会，领导叫我肯定有领导的安排，我听从指挥。”

    看着临川着急忙慌的样子，三个人默契的相视一笑，然后梅长盛也不客气，对着临川说“我们这次来，主要是想给你一个特殊的任务。其实本来我是想交给老李来做的，但是老李自己岗位比较重要，也有自己的工作，再加上确实也不年轻了，没有那么多冲劲。所以他给我推荐了你，对老李我是铁定的放心，他推荐你，那肯定说明你也不错。”

    谈到正事，临川连忙正襟危坐，等待领导布置任务，“梅处您说，有什么事情，我能做到的一定努力去做。”

    “其实来之前我们已经做过调查，安宁县的安全生产确实存在一起比较严重的问题，下面几个煤矿产生过不少安全隐患造成的危险事故，涉及到应急管理局、经发局、财政局多个部门，藏污纳垢的地方不少。在车上你可能对我们比较谨慎，再加上也并不是很了解我们，但是我们同样也不了解你，希望你谅解，我们毕竟在做一项光荣使命的工作。”梅处说道工作，两眼炯炯有神，谈到巡视，仿佛就是谈到了影响自己生命的工作。

    “您说，梅处，我在听。”临川随着梅处的停顿，及时表达了自己的态度。

    “我们看过你的档案，同样也看过你最近办的案子，说实话，你应该满不甘心的。毕竟自己的案子就这样草草收场。”

    说到这里，梅处停顿了一下，想看看临川的反应。临川反应并不剧烈，但是紧握的拳头表现出了他的愤怒，对于钱光的案子，他其实一直心有不甘，明明抓到了一个把手，却不能仔细的查下去，就像一拳打在棉花上那么难受。

    临川脸上流漏出的不甘心被梅长盛尖锐的眼神看了出来，他压低声音“我们这次来，经过组长的同意，吸收一个本地知悉情况的同志配合成立一个暗访小组，我们认为你最合适。”

    惊讶、差异、不解同时在临川的眼神中暴露出来，他一个小小的副科，怎么会引起组织的重视，他确实不敢置信，“我可以吗？”

    “你可以，你有充分的办案经验，我们的组里有充分的的职权，我们就是想再利用你的冲劲，争取在安宁县打出一个突破口，江北市有另一个巡视组，我相信他们会做好自己的工作，但是我们要在这里，给他们打好基础，你有信心吗？”梅长盛紧紧盯着临川，不放过临川的任何面部表情和眼神的变化，因为他知道这件事情事关重大，就算有李书记的保证和多次反复研究临川的个人信息和个人档案，他还是相信自己的双眼。

    “我有！……呃，但是我不知道这个办案方向主要是那一方面，我们想做到那一方面。”

    “哪里有问题，我们就去哪。谁有问题，我们就处理谁，绝不姑息。不放过任何违法违纪行为，包括没有被挖掘出来深藏的罪恶，这就是我们的职责，你知道了吗？”

    “明白领导，我一定不辜负组织对我的信任。”临川拍着胸脯做出了自己的保证，这次，他绝不犹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