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最大的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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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少通虽说只是云威镖局的少镖头,而且还不是长子,但因其父亲与蒋州刺史虞大江的关系亲近,金禧楼附近的马快肯定也是人人卖他面子,当他表明许为是自己找来帮着查案子的高手后,金禧楼门口的马快没怎么盘问就将许为和他身旁的青青给放了进去。 许为本以为自己还需要做些别的努力,谁知道只要跟着唐少通,他在金禧楼中几乎可以畅通无阻。 金禧楼的一楼被毁损得很厉害,因为面具人与黑衣蒙面人,也就是隐山卫,最后的乱战几乎把一楼波及了个遍,就连宽大结实的木头柱子上都刻满了刀痕以及拔都拔不出的飞蝗石碎片。 许为周围满是被劈碎打烂的古木桌椅和精致杯盘,甚至镶嵌在地上的洁白玉璧都被砸出了凹口与裂痕,已经开始渐渐发乌色的血水和混杂在一起发出泔水味的酒菜全都洒在石板和白璧上,不知金禧楼的伙计们之后能否擦拭得干净。 其实隐山卫黑衣蒙面人的尸体也还没有被收。 按照谢柏安所言,这群人最开始是陈国灭亡两年后重新举兵攻入神都打算助南陈复国的起义军,被隋军剿灭后就成了谢家豢养在神都城附近的绿林山匪,他们的身份自然会让正在查案的马快们百思不得其解。 有唐少通傻站在一旁,周围识时务的马快并不敢去阻挠许为探查面具人的尸体,许为此时也毫不客气地直接用匕首割开了一名面具人的布衣,此人和之前那大肚子杀手一样,手腕小臂上有很重的镣铐伤痕,脖子上则是明显的枷锁伤疤,一看便知是重刑犯。 不过这个人牙口齐整,应该没有长时间服用槟果的经历,除此以外就连身上鞭子伤疤的长度都跟大肚子杀手身上差不多。 许为揭开这个人脸上的面具,发现此人长得颧骨突出,颅骨顶厚,双目极不对称,光看样子便有些吓人。 之后许为连续查探了两个面具人都发现了差不多的镣铐、枷锁伤疤以及鞭痕,有的人身上和大肚子杀手一样带着槟果,几乎可以肯定这些人就是一群从百越之地逃出来的流刑犯人。 只是当许为又在一楼多查验了几具面具人尸体后,他发现另外有六具尸体和其他的不太一样,光凭第一眼感觉便能看出那六具尸体要比另外的面具人尸体更为强壮一些,手里头用的基本也都是隋制军刀,但上面的章纹被刻意抹去了,所以并不知道这些人可能隶属于谁的麾下。 在较为特别的六具面具人尸身上,并没有枷锁和镣铐伤疤,反倒是他们玄铁般漆黑的贴身硬甲让许为不得不注目。 据许为所知,隋军的正统披甲以及内甲中理应不存在这种锤炼工艺的甲胄,可如若不是官营的铁匠或武器坊,又有谁能够产出这般轻盈贴身且坚硬实用的黑色玄甲。 除了黑色玄甲外,许为还在这六具尸身的其中两具上发现了相似的小药瓶,里面的药丸也差不太多,可惜许为对药理知之甚少,只能先行收着之后再去问问袁秋宁。 唐少通站在许为身旁看似一脸纨绔不羁,实在内心慌张地怦怦跳,生怕许为再挟持自己去做些什么,所以当许为突然又跟他搭话时,唐少通几乎吓得跳了起来。 “没别的意思,只想问问这具和那边两具尸体中你有眼熟的吗?”因为之前便见识过云威镖局的精工盔甲,所以许为此时正怀疑那黑色护身玄甲是出自云威镖局的工匠之手。 可惜无论是尸体的身份以及黑色玄甲的来历,唐少通都是一问三不知,许为现在也约莫知道,遍观今日绝大多数云威镖局镖师在见到黑衣蒙面的隐山卫后所做出的呆滞反应,恐怕他们除了被吩咐收到消息不要动手外,就再不知道别的事情了。 而这个信息许为也在胁迫着唐少通带他离开金禧楼的路上得到了证实,根据唐少通的说法,今日的一切命令都是由云威镖局的副总镖头,也就是唐少通的叔叔唐剑威所下,命令的内容有两个,第一个是无论高振提出什么要求都要尽力满足,第二个是即便今晚遇到强盗也绝不准动手。 可以说,就是云威镖局副总镖头唐剑威的这两个命令无故葬送了很多一开始不知所措的镖师,如果云威镖局这些装备精良的镖师从一开始就全力以赴跟先来到的隐山卫作战,凭他们的实力以及优质盔甲未必会损失如此惨重。 更为巧合的是,因为隐山卫这群黑衣蒙面人的先一步出现,后来杀红了眼的云威镖局镖师们几乎也都将后一步出现的面具人视为大敌。 尽管实际上面具人和云威镖局的镖师应当是一伙的,可由于双方的信息都不对称,没有完全知道内情的云威镖局镖师和只想完成任务、人挡杀人佛挡杀佛的面具人同样产生了难以抑制的冲突,最终导致死伤最惨重的云威镖局实实在在成了今晚金禧楼最大的输家。 其实现在就已经有很多镖师和镖头在担忧,今晚过后云威镖局会何去何从,至少损失了这么多人手,得罪了这么多有权势的镖师父母以及丢了这么大的脸,云威镖局可能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会有脸自称是神都第一镖局了。 作为日后可能要继承云威镖局生意的少东家,唐少通似乎并不担心这些。在安全离开金禧楼的许为将其放走后,唐少通那如释重负,肿着脸依旧张狂的模样,实在让人难以想象云威镖局会有怎样的未来。 离开金禧楼后,许为再去刚才花魁那个位置附近去找袁秋宁已然是不见了踪影。 在许为百感焦急四处寻找的目光中,许为怀里的猎犬青青仿佛通人性般对着许为叫了两声,许为这才想起这狗的鼻子肯定比自己要灵便得多,于是便找了个空旷的地方将青青给放了下来,而后发号施令道:“青青,快去找袁秋宁。” 青青得了命令后便开始动着鼻子四处搜索,只见它左闻闻右蹭蹭,一开始走得很慢,有时候甚至得回到原地再去闻。许为没有去催促它,因为看青青现在这样子,他知道袁秋宁肯定是已经走远到其他地方去了,现在只有相信青青这条猎犬才能够最快找到袁秋宁。 许为对于青青的信任并没有被辜负,随着青青嗅的地方越来越多,尾巴甩动的频率越来越大,它的步伐也越来越快,再到后来直接四足并用地奔跑了起来。 即便是在身形修长精壮的猎犬中,青青的速度也是翘楚,幸而许为尽力奔跑的速度也不慢,故还能紧紧跟上,没过多久一人一狗便来到了大雅集旁边的一家医馆门口。 此时已是深夜,换作平时这医馆里顶多有些喝多了要解酒的醉鬼,或是为小事大打出手的暴脾气,可今日医馆里已经被挤得满满当当,由于这家仁心医馆在大雅集附近名声最佳,所以在金禧楼里受了伤的客人和镖师大都被送到了此处。 仁心医馆门口围满了人,大都是送来就医的病人家眷,或许是因为病人实在太多,医馆里已经塞不下,所以郎中们将里面的家属都安置在了门外。 此刻的仁心医馆门外,根据家属样子的不同,大致也能够区分出里面相应人员的受伤程度。 几个穿着富贵的中年女子正凑在一起磕着瓜子有说有笑,脸上看不出任何紧张之意;有几个中年人正在细细探讨着金禧楼的遭遇盗匪的情况,怒斥云威镖局和金禧楼的无能;也有悲伤的家眷已经哭哭啼啼倒在一边,身旁好几人都安慰不过来;更有不知病人情况究竟如何的家属,此刻都面色肃穆地站在医馆门口,几乎一动不动。 在那些一动不动的人里面,许为见到了那对之前与吟珑勾栏花魁站在一起的中年夫妇,他们的身姿气度和服装打扮即便放在一众家境殷实的人里面也有鹤立鸡群之感,一看便知这对夫妇不仅家境富贵还极有门风涵养。 见青青对着仁心医馆驻足而立,还哈着气不断望向自己,许为笃定袁秋宁肯定就在里面无疑,但里面实在太过拥挤,而且他也明白自己此时进去出来碍手碍脚外也帮不上袁秋宁什么,所以也只能给乌背青毛的青青挂上绳子,牵着它站在门口静静等待袁秋宁出来。 正在百无聊赖时,许为忽听到身后有两个中年男人正在愤慨地讨论着什么,其中一人气得胡子都快立起来了,“以前金禧楼珍品大会从来没有出过事情,怎么早不出晚不出偏偏这个时候出!” “是啊!哪里有什么强盗,我看就是那挨千刀的高振卖的苦肉计!为的就是耗掉云威镖局的人手,可怜我那孩儿啊。”另一个武夫模样的大个子也悲怆道。 “两位先生这是在说什么?高老板的苦肉计是什么意思?何以见得?”许为觉着两人说的话有些意思,故而牵着青青上前攀谈道。 “你是什么人?赶紧走,我们跟你说不到一块儿去!”胡子几乎立起来的中年人或许是因为焦急,对许为的态度也十分不友好。 许为知道他们二人的孩子都在医馆内,故而抹了抹眼睛扮作难过的模样道:“唉,我是来替我父母守着我受重伤的兄长的,我兄长半月前才进了云威镖局,少镖头唐少通看好他,做啥事都带着他。岂料这好日子还没过上,竟……竟遭此劫难啊,如若让我知道谁是凶手,我就是豁出性命也要为我兄长讨回一个公道。” 两个中年人看到许为也是同病相怜的镖师家属,故也心生恻隐,高大武夫模样的中年人对着许为说道:“唉,小兄弟莫要冲动,我俩也就是胡乱说说……” “什么胡乱说说,我觉得就是。”一旁生着气的中年人不甘道:“这高振已经几次三番想开个大镖局去抢云威镖局的护镖和漕运生意,为了这个事情双方光是大打出手已经有两三次,多亏虞大人从中斡旋才将高振要开镖局之事压下,今次高振肯定是为了报复和打压云威镖局自己找来强盗演一出苦肉计。” “这……”许为见那胡子立起来的老者情绪激动,明显并不知道什么内情,只是在胡乱猜测,“就因为之前那些冲突便说高振使苦肉计害云威镖局,似乎有些牵强啊。” “不不不,也不全是空穴来风。”高大武夫的中年人摇了摇头道:“我听我儿子和几个神都商人都说过,其实最近高振还在暗地里走镖,云威镖局也知道此事却一直没有找到高振将镖局开在何处。事情虽然不了了之,但因为有几笔大生意被抢走,云威镖局和高振最近一直有摩擦,这次的强盗是否是高振为了虚弱云威镖局而演的苦肉计,确实也难说……” 许为只在一旁边听边点头,然后又听两个中年人跟其他凑热闹的人说,“都只是怀疑,我们也没有什么证据,还望大家莫要到处去传言。” 重新牵着青青走到一边的许为有些许失望,听了半天除知道了高振和云威镖局间有些矛盾外,似乎也没能得到更多的信息,不过回想起曾经高振的护卫张龙说过高振答应他会帮他开一家比云威镖局更大的镖号,许为对于高振暗地里开镖局一事倒也有些相信。 仔细想来此事应该跟金禧楼遇袭之事毫无关联,毕竟蒙面黑衣的隐山卫是陆敏找来的,而面具人的目标又十分明确,云威镖局的镖师们今日损失惨重也实在只能说是运气不好了。 为今之计要及时找回《梵本三昧经》,许为还是只能乖乖等着袁秋宁那边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