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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回:一宵冷雨葬名花

    百年人生终是聚少离多,斯咏的婚事一过,也没几天的功夫,又都复归平静了。眼见江南又飘冬雨,今冬可真冷啊,可比往年更冷上一层啊!飘过冷雨,又飘小雪。第一年的杏帘冬天对茕白来说,是最难熬的。冷侵体骨,寒遍心头。而旁边不远处的监营里是两个沈云晗钦定的监兵,那里温暖如春,灯火通明,不是这小小草庐可轻易相较的。沈云晗一心想置茕白于死地,如今早已在天高皇帝远的荒郊野岭处,更是杀心四溢。

    “月小似眉弯,共执手问,眉弯似君颜。

    相思满上心扉,月多圆,被思念填满?

    千刹注定孤单,生死憾,碧落与黄泉。

    有凤,沧澜;无缘,擦肩……

    回眸,一片茫茫然……

    转身,多华丽刺眼!

    十指一寸,相缠都不怨,只求瑰丽瞬间!

    拂袖,千层已落残,红雨如斯终玷。

    花碎,千殇,温已凉;

    泪墨,血淌,都泛黄,

    石补天痕,情填心阙……

    多少青葱,不得平静过!

    多少岁月,空虚如梭?”

    东寝阁里靡靡曲歌,十二个少女共执琵琶细细吟唱,斯鸣坐在桌后,斜倚着椅子把手,慵懒的样子。这时,沈云晗闯了进来:“停!停!”听着这样的靡靡之音,辅政之首就气不打一处来,女孩子们被呵斥下去了,斯鸣却刚刚缓缓睁开了眼。对丞相这样放肆的行为,斯鸣早已见怪不怪了,那些女孩儿被骂了也没什么所谓,至于丞相这般不把自己放在眼里,斯鸣也生不起这个气,于是只是懒懒地问道:“有什么事吗?……”

    “还是一样的事情,老臣恳求大王,下令处死洛茕白!”沈云晗顿了顿,“那首临江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什么叫‘一轮才捧出,万姓仰头吟。’!洛茕白野心昭然若揭,大王,卢国为保万代不衰,就要时刻提防啊!”

    “行了行了,你有完没完啊!!寡人听着都累了。不就是一首词吗!”斯鸣说这番话倒也没什么底气,毕竟这首词也触动了自己的警戒,只是,相对于茕白来讲,斯鸣已经将眼前的这一位视作了更有威胁性的敌人。

    “算啦算啦!寡人自有分寸。不会视而不见的。”茕白的气焰不得不打压,自己也没有昏庸到那个份儿上,斯鸣没说出来,沈云晗更不会就此罢休。只是他们都不知道:斯鸣已经沉溺在表面上的强盛中难以自拔了,而沈云晗也因为一次次僭越早已失去了在斯鸣心中亚父的地位。但这些苗头所酝酿的结果都不会立刻发作出来,真正受伤的再次成了洛茕白的心……

    又过了七八天以后,斯鸣着人将洛蒹葭从羁奴营中提了出来。逐墨斋里四下无人,洛蒹葭直挺挺地跪在地上,上面是依旧慵懒的顾斯鸣。

    “寡人的meimei出嫁那天的宴席你也去了,你meimei的琴声依旧的好哇!”

    “顾斯鸣……有什么要说的不妨直说,拐弯抹角的,好像个婆娘!”

    斯鸣瞪了蒹葭一眼,直唤其名让斯鸣很是不舒服,不过也没什么,斯鸣的本意也不在蒹葭这里,姑且任由她去闹好了,新仇旧账大可一起算:“卢祁两国本就世代冤仇。你们先王祁惠王逼死了我父亲,这笔帐自然是父债子偿的,我存了你们祁土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你们怎么恨我都无所谓,我又何必与你们一般见识!”

    “既然是世代仇怨,蒹葭也不必忌讳什么了,顾斯鸣你这个小人!你毁了我meimei一生才情,就为了祭奠这份从未开始的情意!你若爱她,这样算什么!灭了祁国我都不曾怨!可我meimei……你不该辜负!!你这个懦夫小人!”

    “你够了,你有什么资格指责寡人对茕白的情意?!”顾斯鸣将洛茕白放在了心底里很深的地方,轻易不想再触碰了,就像杏帘草庐一样,远远的荒郊野岭,眼不见了心自净。同样,他也不容许旁人轻易提起洛茕白,仿佛这个人,整颗心都已经是他自己的一样,顽固地,小心地轻拿轻放,收拾藏好,不再开封。

    洛蒹葭不知道,这一去,是永远的诀别,她将深陷在卢平王设计好的陷阱里,斯鸣正等着她自投罗网。此时的顾斯鸣已经被洛蒹葭的一番话激怒了,好像洛茕白几个字就是定时炸弹,碰上了就得死!顾斯鸣早已和房子外面的士兵商量好了暗号,以杯碎声为信,拖洛蒹葭到碎玉阁,赐坠死……

    茕白被三五个士兵押解着来到碎玉阁楼前。碎玉阁是卢国王宫里最高的建筑,可以鸟瞰整个王宫,在哪里,茕白听到了一支细细的曲子,是从阁楼上传来的。绕过最后一处宫墙拐角,呈现在茕白眼前的是与宫苑走廊不同的开阔场地:青石板铺就的地面显得格外质朴,碎玉阁孤零零地立在场地中央,两侧卧波长桥如不霁之虹,行空复道似未云之龙,楼上是由两个虎背熊腰的将士押解着的jiejie——洛蒹葭——一袭鸽灰、足下蹑着金缕鞋,干净简单的发髻,簪着两人幼时争抢过的凤头钗,口中所唱的曲子凄婉哀绝,如泣如诉:“往事如风,前尘若梦。浮云随风花落红。寂寥伤怀,痴心谁懂,都只为月貌花容。问世间,谁为情种?逝水东流凡尘中。缘已尽,春梦一场空,都只怨风月情浓。玉楼凄凄空悲切,庭院深深锁千重,怎相逢,生死难相共,彩蝶纷飞添青冢。此情似无尽,此恨亦有终。悲欢一曲天月梦……”

    茕白不知底细,只知一阵比一阵强烈的不祥涌上心头,继而抬头看着幽幽唱曲的蒹葭越发不安,忍不住“jiejie,jiejie,”地唤起来。

    蒹葭即已知晓今日绝命,便在觐见平王前,梳洗装扮的空隙咬破手指,用血在白帕子上写下遗书,揣在了怀里。如今在阁楼上细细地吟唱的蒹葭心愿已了,能追随黄泉之下的夫君,甘之如饴。

    斯鸣则隐在碎玉阁的长桥另一端的副楼上,面无表情地望着地上的茕白。一心想削一削茕白的戾气的斯鸣此时被愤怒冲昏了头脑,面对地上心爱的人的焦急与不安丝毫没有心疼与懊悔……

    一曲既罢,蒹葭不等那两名将士下推,自己双手握紧栏杆,一个纵身,如同花瓣从花朵上翩然下落,如同一颗转瞬即逝的流星滑过天边,又如同风动风铃那一声清脆、继而沉寂。蒹葭从碎玉阁惊鸿一跃,便“揉碎桃花红满地,玉山倾倒再难扶。”所有人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代倾城香消玉殒了……

    “姐!……”茕白瞪圆了眼,半张着嘴,僵硬着身子,这最后一声呼唤本应该响彻天扉,此时却噎在了茕白的喉咙里。半晌的定格,茕白保持着当时的姿势,脑中一片空白,蒹葭的血书在她纵身一跃时飘出了她的怀里,布满血楷的白帕随风舞动,仿佛无垠的落叶,又仿佛蒹葭的精魄,在空中仅仅随微风摆拂,直到落在了蒹葭尸体的近旁,茕白的泪水到底还是从眼中涌出来了:“姐!!!……”一声迟到的哭唤,划破天穹,茕白想要冲到jiejie的尸首边,却被这三五的士兵拖拽着,也不知这个柔弱的身躯哪里来的力气,茕白竟挣脱士兵的阻扰与无礼的擒拿,踉踉跄跄地冲到蒹葭身边,抱住蒹葭的尸首、跪在地上嚎啕大哭,那些士兵又都冲上来要合力分开这本已阴阳相隔的两姐妹。茕白疯狂地嘶吼着,用尽全身所有力气死死地抱住蒹葭,其中一个士兵拽着茕白的头发,撕扯着茕白的衣服,其他人用力分开茕白的手臂,于是茕白的手臂上留下了许多指甲印,渗着血丝,可茕白怎么也不肯放手,怎么也不肯放手……

    但是寡不敌众,城上的两个士卒带着绳索下来后,也加入到了这场以众欺少的“战役”之中。茕白的力气还是用光了,衣服早已被撕扯得衣不蔽体,被粗绳子五花大绑、拖曳着押回了杏帘草庐。

    一路上,茕白头脚俱轻,神志迷乱——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没了,对她而言无疑是天大的打击。半途中,茕白腿一软,跪在了地上,四个牵着绳头的士兵对她拳打脚踢当发现这丫头已无法站起时,便合力拖曳。茕白则趴在了地上,任其蹂躏拖拉,没了反抗,没了知觉……

    也不知怎么回的草庐,一路上,茕白半生半死,一脚阳间,一脚阴里。jiejie就这么没了,她不能感知这一切都是真的,来得太快,去得也太快,丝毫由不得人有半刻反应的余地,她恨顾斯鸣!恨!却又恨不起来!可是对于这她又是如此的不甘心,以至于不断在心中呐喊着:“顾斯鸣!我恨你!不!你会有报应的!”试图唤起心中对斯鸣、对苍天、对命运的悲恨。这一切在茕白被拖拽回草庐的漫漫长路上不断上演。直到回到草庐,这四个士卒将茕白扔在院中便扬长而去,嘴里还不停地骂骂咧咧:“这苦差事怎么摊到咱哥几个身上?!该死的差事!该死的丫头!怎么没就处死她来的多省事!”

    “自蒹葭死后,洛茕白怎样了?”

    “不出臣所料,自那日以后,一直精神恍惚,终日以泪洗面,心如死灰一般。”

    “别是她装疯卖傻,要掩人耳目吧?”

    “臣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在想,这样的打击可不小,还能如何有心思要装疯卖傻呢?”

    沈云晗一语,倒是触动了平王的灵机:“立即传旨,押在我国的祁国人等除洛茕白之外,一律充为官婢。”

    旨令一出,使本来就沉浸在悲伤中的人们又添一层恐惧。当天黄昏时分,月汐逃出了羁奴营,一路跑到了茕白住着的茅草屋。这时的洛茕白在茅草屋前孑然独立,眼望着东边月亮升起的地方,任西风凌乱了自己披散着的头发,脸颊上两行泪落。已是深秋时节,茕白身上仍然是单薄的一层白纱,袖口衣角已然破败,几点露珠折射着寒光,分外凄凉。月汐奔至茕白身边,一个踉跄跪在了茕白脚下:“公主救我!奴婢清清白白的女儿身容不得那起佞恶小人玷污啊!”

    茕白眼睛一闭,晶莹的泪又滚落下来,正好落在月汐的脸上。月汐哭了,死死拽着茕白的衣袖不放手,茕白顺着月汐的劲儿,蹲下身来,抱住了月汐,哭着说:“你的心思我懂,可我如何救得了你?jiejie一死,我的心也就死了……”话未说完,茕白一口气哽咽在胸,痛苦万分。月汐听闻,已是哭成泪人,口中念叨着的只剩一句:“公主救我!公主救我!”而已。主仆二人相拥而泣,时已深秋,又添一层残寒……

    又过了一会儿,月汐从哭声中隐约听见了远处传来的马蹄声,知是有人来追她回营了,顿时惊恐万分:“公主,好歹救救我,他们的人来抓我了!!”茕白哭得精疲力竭,离了月汐的怀抱,瘫软在地,轻轻地对月汐说:“去我屋里,将草席取出,铺在地上,再去倒杯水来。撂在草席上。待我坐定,你回屋中等待吧……”月汐听说,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眼前一亮,连忙去准备了。

    这边茕白刚一坐定,就有两个骑着高头大马的官兵到了茕白面前。打头的正是晏天颢!天颢见是洛茕白,心中一蔑,而自己身边的士兵更是二话不说,一鞭下去,抽打在了茕白身上,茕白膝边的水杯也被打翻了,水花四溅。“大胆洛茕白!见到将军不知道行礼吗!!”那士兵叫道。

    茕白抬起头来,讥讽一笑:“顾斯鸣派您来,是不是想看看我还是否活着呀?!”说完,捡起水杯子,将剩下的水泼了出去。泼水是个极粗俗的举止,意思便是来客不受欢迎。晏天颢十分好面子,见茕白如此,心里很不受用:“少废话!我是来押月汐姑娘回羁奴营的!这是大王的旨意,你该不会想抗旨不遵吧?”

    “月汐好歹也是我的丫头……”茕白阵脚丝毫未乱,但话未说完,“是你的丫头,可也是大王的奴隶!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带我去见大王!”茕白并不多言,眼神坚定下来,一副王者风范就又凸显出来,晏天颢只是臣子,见了这样的神色,心底里开始畏惧,也明白了茕白不达目的绝不罢休的脾气秉性。不必多言,晏天颢便应承下来,答应了茕白的要求。

    及至到了承天殿门口,茕白那本已沉重的脚步彻底抬不动了。寒风刺骨刮面,那些路两旁的落叶乔木都成干枯的颜容,那个瘦弱的小女子,衣衫单薄,在微微瑟动。“洛姑娘,已经到了,你倒是进去啊!”晏天颢十分不屑,见洛茕白果如自己所料地停下了脚步,身形侧动,仿佛充斥着满心的害怕,便开始冷嘲热讽起来。

    “姑娘……”月汐也在心头涌起了恐惧。“无碍……你在外面候着吧,我去见大王……”茕白被方才的害怕折磨得满心疲惫。

    “洛茕白!”斯鸣高高地坐在上面,大喝了一声。茕白跪在了地上,冰冷坚硬的地板让茕白的膝盖越发疼痛,但是面对此生不共戴天的仇人,昔日情意烟消云散,不应答,回应斯鸣的只有沉默。

    “你要求见寡人,见到了,却又无言以对,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吗?!”

    “顾斯鸣!你父王的仇已经报了,存不存祁土是你的意愿,我无法左右。可是我的jiejie……应该是你报仇的对象吗!祁国子民是你发泄的目标吗!你太过分了!让我痛苦的方法有很多种,你直接来折磨我呀!来蹂躏我呀!……”几近嘶吼的茕白气尽力绝,跪在地上痛苦地扭着身躯,喊到最后,嘤嘤啜泣,嘴里不住地念叨起来:“jiejie回不来了,jiejie再也不会回来了,我一无所有了,一无所有了……”

    “你也尝到失去亲人的痛苦滋味了?眼睁睁的,束手无策。这样的感觉好过吗?很不好过吧!”斯鸣双眼无一丝波澜,极平静地对茕白像自言自语一般念着。

    茕白没着没落地跪在空旷的大殿地板上,无依无靠地孤独感袭满全身,斯鸣看着这番可怜楚楚摸样,忽而想到了父王刚去世后,刚刚即位的自己,也是这般,无依无靠,整个大殿也像今日这般空大,仿佛没尽头一般包裹着自己。如今洛茕白终于成了地道的孤家寡人,也经历了当年无助的自己遭受的一切,业债偿还了……斯鸣刚松了一口气,不!还没还清,“接下来的日子里,寡人定如你所愿,折磨、蹂躏、**都不足以让你用来还债!”

    茕白的眼神里还有一丝光明,这样的光明刺伤了斯鸣伤痕累累的心,我不会如你所愿的!斯鸣在心里赌咒着。茕白的光明企盼并非由于心里多么坚强,她很清楚此行的目的,才不是与顾斯鸣叙旧这么简单。“你要没祁国臣虏为奴!”

    “入奴籍是卢国的惯例,难道还要用卢国之力白养你们这些俘虏吗?!”

    “月汐逃出来找我,她是我的丫鬟,放过她吧。”

    “哼!洛茕白,你太令寡人失望了!竟然费尽心思仅为一个婢子求情!?”斯鸣被这么幼稚的举止冲昏了头脑,只顾蔑视起来。

    洛茕白达到了目的,可心里却满满的内疚,月汐只是筹码,可这赌博赢了也不会愉快,“我不会再幸福了……是我自己选择了一条不幸福的路啊!”

    “寡人是不会答应你这么幼稚的求告的,寡人的爱卿袁启正指名要了月汐做二房,寡人怎会舍大取小?”

    “顾斯鸣,月汐,我是不会这么给你的,大不了还有一死,能让你君臣互生嫌隙……”

    “哈哈哈……洛茕白,你太幼稚了!寡人的大臣,寡人了解得很,怎会为了区区一个女子荒废了富贵荣华、似锦前程!”

    “倾城倾国的都是红颜女子,即使是已经死去的女子,也同样有这样的能力……”

    “洛茕白!你胆敢威胁寡人!”顾斯鸣愤然起座,却没有发觉隐隐恐怖的心里升起的一股不祥的预感。

    “顾斯鸣,将我jiejie的棺柩运回祁国,葬在我姐夫坟边。你只有这样做,我才会消停下来;了却残愿,我才会心如死灰。”

    “看来你真正想要的只是这些了……”斯鸣发觉了茕白的真正目的……

    晏天颢再次来到草庐时,天气闷闷的,仿佛憋着什么,他看到茕白坐在花圃中,脸上挂着泪痕,直勾勾地盯着眼前一丛孔雀草。“洛姑娘……”

    茕白闻声音知道来者已不善,并不答话,只听他继续的下文:“此时此刻你心里做何感想啊?看看吧,这个昔日不可一世的君王,如今却落到了这步田地。看到你,我都耻于为人啊!因为有你这样的同类!即使是一个低贱的奴仆也会想尽办法来保护自己的亲人,不让他们受到伤害,何况是一个一国之主呢?茕白,你是不是早已忍无可忍啦?可为什么还要忍呢?你是不是在无数个凄凉的夜晚,不只一次的叩问自己这一切值得吗?祁国是否还有复国之日?我且问你,若没有呢?要是这一切都没有可能呢?你怎么办?是悲壮地死去?还是卑微地活着?回答我吧!”……“洛茕白!快回答我吧!!”

    茕白脸上依旧平静,突然手用力抓起孔雀草,面朝晏大人,眼神里满是期待与一丝绝望,对他说:“晏大人,请您将它献给大王!”晏天颢一愣,旋即回过神来,再次试探茕白反应,于是手中接过那捧少得可怜的花,用力掷在地上用脚碾碎。茕白见状,马上跪下抓住晏天颢的脚踝,捧起了那捧花,惋惜地抱在怀里,仰头对晏天颢说:“花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经此一事,我对大王的忠心不变!”晏天颢没有探出异样,生气地拂袖回宫,向斯鸣复命去也。

    斯鸣这边听说事情来去,一阵叹息:“蒹葭的死对茕白的打击太大了,不必再探了,免得伤了她……”晏天颢和沈云晗不甘心,苦口婆心地怂恿斯鸣最后一次到杏帘一看茕白。暗地里,又将蒹葭的灵柩运给了杏帘草庐这边,叫茕白最后一次见见自己的jiejie。

    茕白看到灵柩和牌位时,心中想到幼时在一起玩耍的情景,想到重病时jiejie无微不至的照料,想到即便在争夺王位,jiejie对自己最后的退让,每有一个场景浮现于脑海,心就像被锉刀锉到一样疼痛。茕白揪着胸前的衣服在一声闷雷中跪在了灵位前,茕白深知斯鸣此举是在试探自己的反应,于是仰天大叫:“英明的上王啊!我!洛茕白……已然臣服于你,匍匐在你脚下的是所有祁国子民!啊!……啊!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啊!”茕白双手指天嘶声裂肺后,垂头撑地,跪爬到灵柩前,抓起灵位抱在怀里,顺势跌在地上。顷刻间倾盆大雨铺天盖地而来,茕白轻轻地动着嘴皮:“一抔黄土之隔,天上人间之遥,遥不可及啊……通向天国的最后一程,恕meimei不能以死相陪……”茕白用一只手摸着脸,脸上满是雨水,“这世上最后的亲人没了,我竟吝啬到不能…不能掉一滴眼泪?!”茕白望着满是雨水的手将它深深地插在泥中,使劲一抓,一把泥土:“就让这满脸的雨水代替我的泪水,到地下去陪你、陪你去吧!”茕白的悲痛溢满全身,又不能尽情发泄,强忍之下,眼睛一合,昏死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