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56章 山重水复

    他心态是复杂的，什么事情都是两方面的，有利就有弊，就如同“福祸”两个字一样，都有相同的结构和偏旁，差别其实就那么一点点，“福”是“一口田”，“祸”是“口内”，由此可见，祸都是由口而出。自己是该记住儿子临行的那句忠告“你真得改改你那嘴了”。看来自己真的应该改改自己的嘴啦。

    通过这件事儿王老三得到了一些教训，他所敬畏的法律在他需要的时候拒绝了他、欺骗了他，他开始重新审视这个世界。但他通过这件事他也有了新的收获，那就是他感觉到了儿子身上潜在的力量。以前在他心中一直认为儿子还是个男孩，现在他必须重新认识儿子了，他必须以男人的眼光平等的看待那个已脱去稚气、嘴角上已长满黑硬的鬣须的儿子。儿子长大了，是个大小伙子，是个男人，是个老爷们了。王老三很是自豪，但心里的一丝悲凉也是无法避免的，儿子长大了就意味着自己衰老。“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虽然这是无法避免的自然规律，但每个即将退出舞台的人心里都会有一些留恋和不舍，他慢慢的就真该隐退了，他将不再是主角，渐渐地沦为配角的他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儿子将成为新一代的王家代言人。

    在以后的几天，王老三总是想方设法从老婆嘴里套出有关儿子对象的信息，但朱桂珍始终守口如瓶，半点信息不漏，她就想惩治惩治王老三，你不着急吗？偏就让你急，越急越不告诉你。你不是嘴快吗，爱说吗？偏让你不知道信息，蒙在鼓里，想说你也说不出来，嘴再快也没用。这可真把王老三给治服了，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

    “想知道啥，自己问儿子去！”

    被追问急了，朱桂珍就扔给他这么一句。别看王老三是个碎嘴子，和谁都有嗑唠，但和儿子还真就没啥话。和大多数家庭一样，王老三和儿子之间也有深深的代沟，儿子和母亲有说不完的话、唠不完的嗑，但跟父亲却没有什么话可唠的，父子俩在一起时大都是无言的尴尬。一是因为儿子真的有些看不惯自己的父亲，在村里父亲就是一个类似幽默小丑的角色，第二是因为自打儿子小时候王老三就多个心眼，别看他一天竟瞎逗别人，拿别人寻开心。但他对待自己儿子可是另一个样，他从不跟儿子瞎逗，不跟儿子说那些屁嗑，他怕把儿子逗皮了，不听话了，不服管教了。因为他清楚，那是自己的儿子，自己可不能祸害。他的儿子在这一点上一点也不像王老三，王金宝可能受母亲的影响多一些，平时言语不多。但是王老三对儿子的这种偏心造成的结果就是和他之间深深的鸿沟，这种鸿沟不是指情感上的，仅仅是语言上的鸿沟。

    当然冬天来了，人们也不是没有任何事情。过了十二月中旬，人们就开始准备迎接春节了，这是一年中最重要的节日，也是这个冬季里最大的一件事情。

    时间会抚平一切的创伤，随着时间的推移，王老三心头笼罩的阴霾渐渐的散去。儿子有了女朋友的信息又增加了他快乐的因素，今年他该过一个好年了，一定要督促儿子把女朋友带回来。每年王老三过年都是很简单，买的年货也不多，能对付就对付了，因为手头向来不宽裕吗。但今年一切都将会彻底的改变，王老三早早就开始盘算需要买哪些年货，他又变得忙绿而活泼起来。

    挨打的阴影似乎在他心底没有留下任何的烙印。起初的确有一些人认为找到了王老三的软肋，拿这件事来寻开心，报复王老三，但王老三的反应远没有人们预想的那么激烈，他总是很淡然地笑着说“不碍事，被驴踢了一脚，不碍事的！”这样一来，那些人也就自觉没趣了，渐渐的也就没人再跟王老三提这件事了，这件是真的成为了历史的积淀。

    王老三买了很多的年货，以前连价都不敢问的，今年也破例的买了一些。因为虽然没从老婆嘴里得到关于儿子女朋友的半点消息，但他确信，今年儿子一定会把对象领回家过年的。

    这些天朱桂珍也与以往不同，不仅到理发店将灰白的头发染成黑色，而且又重新烫了卷，这是很多年来不曾有过的事情了。除此之外，朱桂珍特意去镇上给自己里里外外都添置了新衣服，顺便也给王老三置办了一身。不仅如此，细心地王老三发现最近老婆“爱美”了，每天梳理头发次数明显比以前多了，时不时的还往头上脸上抹些什么东西。真是应了那句话“人靠衣服马靠鞍”，经过这么一拾掇，朱桂珍也显得年轻了许多。王老三从老婆身上也发现了久违了多年的妩媚，他体内日渐休眠的的激情与冲动也被重新点燃了。所有这些细节都透漏出了一些信息，王老三将这些零散的信息收集汇总，推断出了这个必然的结果——那就是今年过年家里将有贵客，贵客是谁，那是秃子脑袋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在他第一次买年货回来后，老婆看着他买的一切常规的东西，很不满意，老婆对他抱怨。

    “你就不能买点好一些的吗？”

    这句话透漏一个强烈的信号，从这句话以及老婆的表情，更坚定了王老三的判断：今年过年家里一定有贵客。不然的话一向节俭的老婆不会那么大方的，她不会舍得钱买那些贵菜的。

    第二次去镇上买年货时，朱桂珍特意叮嘱王老三买些贵一些的、以往从来不曾买过的的年货，还特意给他列了一个菜单，那上面有羊rou，这是以前从来不买的，因为一斤羊rou比二斤猪rou还要贵。还有大青虾，鱼也不再是往年的刀鱼，改成了大王鱼。老婆还特意叮嘱他买一些好的干果，什么榛子、松子、开心果、杏仁、核桃都来一点儿，这更加确定了王老三的推断，因为榛子、松子、开心果，这些是从来没有买过的，每年过年买的都是毛克，花生，顶多是再买些黑瓜子。

    王老三在腊月二十三那天就开始忙活上了，每年扫尘只是象征性地用笤帚划拉几下屋顶、墙角大的灰掉，今年不一样了，没有用朱桂珍的督促，王老三就穿了身破衣服，找了个沙巾包住头，认认真真的清理屋子，就连锅台都擦了，油瓶子、调料盒、筷笼子哪一样都没有落下。

    整整忙了一上午，王老三总算把他那个破院子，旧屋子收拾出点样来，他自己也觉得很满意，朱桂珍看着王老三里里外外的忙活，心里很是感动，差一点没主动把王老三千方百计想要探听的秘密说出来。这么多年来王老三还是头一次这么认真的收拾家里，看来他心里真的有一种动力在驱使，或许是因为他觉得这么破烂的宅院迎接未来的儿媳妇有些难堪吧。是的，王老三心里的确感觉到有些难堪，自己的院落太破旧了，跟隔壁李老汉家的院子形成鲜明的反差。哎，王老三看着被自己收拾停当的院子轻轻叹了口气，“要是有人家那么整齐的院落该多有面子啊”，他心里这么想着。但现在只能如此了，好在很快就要动迁了，院子再好也不会多给多少钱的，因此犯不着再往这里搭钱。藉此为借口吧，多少会挽回一些面子，心里也会稍稍得到一些的安慰。

    过了小年，年味就愈加的浓了，空气中似乎都夹杂着新年的气息，就连吹来的风也有了新的含义。空气依旧干冷，要是有点雪覆盖在裸露的苍黄的大地上，那么一切就更加的完美了。偶尔有小孩子拿着滑炮和摔炮边走边放，那依稀的“劈啪、劈啪”声就是新年临近的序曲。

    王老三喜欢听，仿佛那稀落断续的声音不是孩子的游戏，而是他们老王家迎接新媳妇过门时绽放的礼花和震天的鞭炮，他仿佛也看到了儿子穿着新郎的礼服，挽着一袭洁白婚纱的儿媳在款款的走过来。

    最近他常常沉浸在幻想之中，在意象的天国中他的遐思在畅游，这种虚幻的幸福一直笼罩着他。“儿子的对象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姑娘呢？会不会嫌弃这个家呢？”种种猜测与隐忧也一直伴随着他。

    老婆不向他透露半点风声，他索性也就不问了，莫不如将秘密留到最后答案揭晓时，那样在心底也会留下一点神秘、一丝期待。反正早晚都会知晓得的，现在无论怎么探听得到的也只是模糊笼统的映像，就如同剥蒜，除去一层还有一层，煎熬着人的耐性。莫不如像过去入洞房一样，等到瓜熟蒂落、水到渠成之时，掀开红盖头，就会露出庐山真面目，一切都会真相大白，何必实现苦苦猜测呢！

    其实王老三也确实没有必要再苦苦求索与猜测了，因为新年马上就要到了，谜题很快就要揭晓了。现在他正是处于山重水复的阶段，马上就要柳暗花明的境地了，他需要的仅仅是耐心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