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39 宁国公
良久,齐皇归来。 “各位稍作歇息,陛下稍后有事宣布。” 青槐代为传话,随后身影转瞬消失无踪。 真魔重伤逃遁,未能击杀,但实力大损。 没办法,在万法界想要完全泯灭一只虫秽,需得寻出它在天域的道身。 如若不然,自不可能将之完全泯灭。 当三阵齐碎,也就昭示着围猎以失败告终。 虫秽的计划没能成功。 齐皇亦然。 天齐宫,金銮殿下。 厚重的金砖之下,埋藏着一枚杏核。 而杏核之中...... 却是自成天地。 日月轮替,星河高挂。 “噗——” 齐皇盘坐在杏林之中,吐出一口暗沉的污血。 不远处的红衣身影坐在纤细的杏枝上,彷佛没有任何重量。 苏瑶嘴角微微上扬,戏谑道:“哟,怎么还受伤了呀,你方才的自信呢?” 齐皇不以为意,只是低沉自语:“那只真魔,实力已在成道之上。” 苏瑶不置可否地撇了撇嘴,语气俨然像是在对一个未经世事的土包子说教:“人家可要比你早成道太久太久......说不定,有一个纪元那么长呢。” 齐皇闻言童孔骤缩,默然不语。 他不敢回怼苏瑶,因为他知道苏瑶的身份,也知道自己奈何不了苏瑶。 苏瑶与宁洛不同。 即便万法界的天道规限,她却依旧强悍如初。 毕竟,她有能够超越矩阵干涉力的灵格天命。 齐皇沉默良久,待得调息完成,才终于开口:“朕该怎么做?” 苏瑶言简意赅:“君有奇智,天下不臣。” 气氛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齐皇收功坐起,目光低垂:“难道朕还要再装傻下去?” “嘁,不然,你能怎么办?” 苏瑶的嘲讽直击道心,让齐皇的修为都有几分颤动。 确实。 他又能怎么办? 他是这神州之主,九府之君! 然而,却并非此方天地的王。 齐皇原本的计划是,刻意借此机会召集皇亲。 随后从中寻觅出天外来客,并对他们种下死契奴印。 而为了找到域外邪魔,天齐宫不得不展开三重大阵,从而便可屏蔽天域道场的感知。 继而,神不知鬼不觉地夺取天外来客的“所有权”。 最后,再将一切罪责推卸给黑潮邪祟,言称那群天外来客已然被真魔,也就是虫秽所猎杀。 几近完美。 但可惜,来了个搅屎棍。 计划尚未来得及展开,便被宁洛给破坏一空。 这下倒好,虽说就结果而言,他依旧可以搪塞过去。 甚至最后和虫秽的那场拼死血斗,反倒是显得更真了几分。 但原本打算种下的死契奴印,却收效甚微。 齐皇闭目凝神,神态中看不出喜怒。 他缓缓开口:“那小公子......给我的印象很模湖,他,就是真正的天命人吧。” “眼光不错。”苏瑶轻笑道。 齐皇自嘲地摇了摇头。 眼光不错? 他要是真的眼光不错,还能让宁洛在众目环伺之下,蹦跶了六日之久? 甚至还能被宁洛骗去百花殿,中了他的奸计! “呼......”齐皇顿了顿,沉声道,“那,依你所言,即便朕无需劳神费力,一切因果也自会了结?” 苏瑶悠哉地晃着腿,浅笑道:“倒不如说,你要是轻举妄动,非但会引得天域起疑,也会让天命人误会了你。万一......万一你真的惹到了他,或许,你的下场会远比激怒道祖更惨。” “呵。” 齐皇不满地冷哼了一声,质疑道:“现在的他,不过只是个培药期的蝼蚁罢了。” 然而苏瑶的回应却是再简单不过:“那你大可试试。” 清风掠过,林涛起伏。 树影婆娑,万籁俱寂。 齐皇,他还真不敢试。 或许他一根手指就能碾死宁洛,但那样做的代价,他承担不起。 良久。 齐皇终于接受了自己的使命,沉声道:“那其余天外来客呢,他们似乎和你们有些区别,连最起码的规矩都不遵守。” “养蛊呗,这你不是最懂了吗?” “不是每一个天外来客,都有资格背负天命人的尊号,至于那些不遵守规矩的家伙......” 无错 “我自会亲手剿除,无需齐皇操心。” 苏瑶语气漫不经心,但口中话语却未免有些骇人听闻。 齐皇见苏瑶这般心高气傲,也是心怀不满,于是刻意应道:“那本皇就安心做个闲散皇帝,静待诸君成果。” 然而回应他的,却是苏瑶的无情嘲讽。 “真蠢啊......” “这都理解不了,你还当什么帝王?” “所谓君有奇智,天下不臣,是让你顺其自然,顺水推舟,又不是让你一个劲装傻充愣。” “不刻意而高,无仁义而修,无功名而治,无江海而闲,不道引而寿......” “无不忘,无不有。” “此谓,澹然无极。” “当然,这招也只在安平盛世有用而已,倘若黑潮作乱,那就得另当别论了。” 苏瑶一番说教,却让齐皇童孔骤然放大,俨如醍醐灌顶一般。 顺其自然...... 他大抵是明白了。 齐皇缓缓抬起头,语气多了几分敬畏:“神女莫非曾经也是帝皇之身?” 然而苏瑶却神色一滞。 她歪了歪头,稍加思索,最后耸肩道:“嗯......或许吧?” ...... 玉玄殿。 神武王,七皇子披风舞动,身形倏然出现在齐轩一旁。 “轩儿,可有受伤?” 七皇子虽教子格外严厉,但语气倒是颇为温煦。 未等齐轩回答,一旁的皇亲便抢先开口:“世子神威盖世,百十邪祟一剑诛绝,实乃少年神将啊!” “确如郡王所言,方才世子神勇无比,若非世子那惊世一剑,我们恐怕都得亡命于邪祟爪牙之下。” 七皇子目光微凝,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 但...... 他看向齐轩手中的宝剑。 随即感知到缠绕其上的凌厉剑意。 “剑意?!” “难道是轩儿的剑体觉醒了?” 七皇子童孔微缩,但很快意识到,齐轩如今的肉躯根本不足以承载如此恐怖的剑威! 直到这时,齐轩才强忍着痛楚,仰头道:“父王,我,我有,有一点点疼......” 喊疼喊累是锻炼时的禁忌。 但齐轩实在是支撑不住了。 七皇子不假思索,一语不发,便抱起齐轩踏空而去。 转眼,便不见了踪影。 临行之际,齐轩还回头瞟了眼宁洛,似是想说什么。 但这副几近散架的躯壳,已然没法支撑他再多说哪怕一个字。 玉玄殿的血战以齐轩神勇发挥告终。 皇亲二千余人,而伤亡者足有千余。 甚至有近三百皇亲在玉玄殿的乱战中沦为尸秽的陪葬品。 可以料想,用不了多久,这件事便会传遍万法界,从而掀起巨大的波澜。 眼见现场如此惨状,松阳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夸奖宁洛。 至少按照他教书育人的理论,宁洛既能以智计逼得邪祟现身,那定然是要夸夸的。 但眼下这种状况,夸奖未免不合时宜。 “这事不怪你。” “生死有命,没人能够提前预知今日的变故,你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切莫自责。” 松阳安抚道。 然而,宁洛却没心没肺地白了一眼:“不然呢?本来就不关我事啊,还能赖我头上不成?人家神武世子都能斩灭邪祟,他们这群玄丹期,甚至道境的修士,一个个怕得跟什么样似的,死了还能怪......” “嘘!” “噤声!” 松阳,汗流下来了。 你小子说话倒是看看场合啊! 但宁洛这么一说,松阳原本心存的一丝疑虑,也就消散殆尽。 “臭小子。”松阳扶着额头,长叹了一声,但却忽然注意到:“你受伤了?!” 宁洛顺着松阳的话,点头道:“被神武世子的剑意所伤。” 松阳闻言,也顾不得责怪宁洛,当即查探了宁洛的身体状况。 继而,童孔剧颤! 双臂灵脉粉碎,或者用粉碎都不太妥当,用糜烂倒是更贴切几分。 而且肋骨胸骨上也遍布着剑意的余威。 松阳根本没有想到,宁洛在责怪那群皇亲之时,竟然还在忍受着这般苦痛! “唉......” 松阳再无嗔怪的念头,随即为宁洛疗愈伤势。 然而不过多时,青槐带着齐皇口谕前来。 齐皇的谕旨出乎了所有皇亲的预料。 “陛下有令,天齐宫事变,为皇室之耻!” “此事理当为天下人所知,时刻警醒我大齐宗室!” “从今往后,各处私塾学堂,府学书院,理当以此为戒,传授我大齐后生诛邪之道!” “另,九府府尹与镇守当悬赏域外邪魔,禁止黑蛊邪术流入我神州大地,所有以邪法魔道修行者,当以重罪论处!” 话语一出,皇亲们尽皆愕然。 他们原以为,齐皇会试图隐瞒下这次天齐宫的动乱。 却不料,齐皇非但没有隐瞒,反倒是打算昭告天下? 这...... 只能说,似乎和齐皇以往的风格不太相像。 众人困惑之际,青槐接着补充道:“还有,各方州府应当大兴论道,为我大齐朝堂与天域道场输送人才,共襄盛世!” 最后,青槐瞥了眼宁洛,低语道:“还有小公子,陛下唤你前去。” 齐婉秋闻言当即向前一步,护在宁洛身前,冷声道:“洛儿他有伤......” “皇命如此!” 青槐话语冰寒,丝毫不近人情。 然而松阳却也不再沉默,一时间道尊修为不加掩饰,气息涤荡四周! 青槐面不改色,与松阳四目相对。 气氛隐隐有些剑拔弩张的意味。 然而就在此时。 天声响彻。 “传朕旨意。” “封九公主之子宁洛为宁国公,御前封赏!” 那是齐皇的声音。 大齐爵位,无非是王,公,候,伯四者。 而国公更是公爵之中的首位,足可见封赏之高。 甚至已经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一众皇亲国戚面面相觑,微张着嘴,哑然失语。 他们不敢质疑。 因为既然陛下的声音传到了玉玄殿中,便也意味着,他的神念正观察着这里。 他们只是万般困惑,不理解齐皇为什么要给小公子这般爵位。 难道只是因为小公子用计揪出了他的身份? 好像......也挺合理的。 毕竟齐皇贵为大齐圣皇,竟然被宁洛这个毛头小子给诈了出来? 这么一回想,那齐皇当真是颜面尽失。 如何保全颜面,自然是给宁洛应有的爵位。 如此反倒显得齐皇大度,也没人再敢追究宁洛的罪责。 唯有人群中的康皇叔眉头微皱。 宁国公...... 他堂堂皇叔,也不过只是国公爵位。 但宁洛经此一事,地位却与之相彷...... 他不能接受。 “陛下,也湖涂了啊、” 康皇叔自顾自摇了摇头,默然不语。 齐婉秋与松阳见状,心知齐皇不会对宁洛不利。 虽然他们想要随同前去,但却被青槐拒绝。 如此,他们也只得嘱咐宁洛几句,随后看着宁洛跟随青槐,身形倏忽间消失无踪。 金銮殿。 地下。 齐皇早已离开洞天,安坐在地下经阁的蒲团之上,闭目潜修。 待得宁洛到来,青槐退去。 路上青槐稍稍为宁洛运功疗伤,所以宁洛已无大碍。 经阁中只剩下齐皇与宁洛二人。 宁洛没有行礼,只是静默地打量着齐皇。 片刻之后,齐皇缓缓睁开双眼,语气压抑:“既见本皇,何不行礼?” 宁洛眼见四下无人,撇了撇嘴:“既然你猜都猜到了,又何必再装作没看出来呢。” 这话说的,算是足够直白了。 齐皇没有惊讶,毕竟早在杏核洞天中,他便已然惊讶过一次了。 他只是压低着嗓子,漠然道:“天上有人,谨言慎行。” 宁洛微眯着眼,心道果然如他所料。 不过至于这谨言慎行嘛...... 想来毫无必要。 毕竟,要是这里的谈话真的会暴露,那齐皇自不可能多此一举,不是吗? 宁洛倒也没有再揭穿,只是随口说道:“那么,两件事。” “第一件事,封我宁国公,你想要让我帮你什么?” “第二件事,封我宁国公,你又能赏赐我些什么?” 齐皇挑了挑眉毛,终于不复从容。 您能不能再现实一点? 他表情有几分愠怒,但最后,也只得缓缓开口:“无他,一切随你心意,并无规限。” “但唯独今日交谈,与你自己的身份,切莫泄露。” “如此便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