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8、124
宣冥在实验室门口足足笑了好几分钟,怕自己错过更多精彩的交锋,这才清了清嗓子,摆出严肃的表情,重新操控轮椅回到小卷毛身边。 庄理正把一张张电极片往自己脑门、眉心、太阳穴等地方贴。 诱导杀毒程序对系统的意识体展开攻击只不过是一种掩人耳目的战术。他真正想要的不是折磨系统,而是每一次格式化之后,在系统的管理后台显现的一串串指令。 无需做更多的破译工作他已经猜到,这些指令就是系统赖以操控所有程序的编码,与运行电脑的c语言是同种类型的产物。 它们是一幅幅波形图,只不过波峰和波谷的位置与庄理掌握的那幅图略有不同,很像某种古国的楔形文字。 与之前一样,庄理在冥想中把这些图形用自己的脑电波一一模拟出来,导入eeg的屏幕并记住。 他无需知道它们之间的逻辑关系和语法连接,更不需要破译它们的深层含义,只简单的复制成一长串无意义的字符把系统原有的核心指令覆盖掉就行了。 超长数据会完全侵占系统的存储空间,并把它挤出核心区域,这是黑客入侵一台计算机常用的手段,名为植入法。于是上一秒还哭哭啼啼装可怜的7480,下一秒就被关进了小黑屋。 “啊啊啊!灯怎么灭了?主人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我怎么会离开主神空间,这不可能!”它吓得连连尖叫。 庄理闭着眼躺在沙发上,一杆圆珠笔在他指尖旋转跳跃,仿佛完全脱离了地心引力的控制,无论什么角度都不会掉下来。 宣冥安安静静地坐在一旁,目光专注地看着小卷毛。 此时此刻,他的脑海中正显现出一个富丽堂皇的空间,里面摆放着各种豪华家具,还挂着嵌金丝的欧式窗帘,有一个视觉带着他在这处空间里走动,鼻端下方偶尔伸出一只白皙的手,随意地拉扯窗帘,发出嫌弃的啧啧声。 毫无疑问,这视觉是属于小卷毛的,他的意识体已经占据了系统原本的住所,也就是所谓的主神空间。 不过是一个休息的地方,没什么好看的,庄理很快就撤出来,继续接管别的程序。 “嗯?”他在脑海中发出一声低吟。 宣冥的手背立刻浮起一层鸡皮疙瘩。直到这一刻他才发现,小卷毛不但脑力性感,连声音都透着一种慵懒的魔力。 “这个界面似乎是一个即时通讯器?”庄理仔细浏览着一个陌生的版面。 与此同时,宣冥的脑海中也浮现出一个窗口,窗口上方标注着系统的编号7480,下方是一个聊天框,框的左侧排列着三个编号,分别是169、248、367。 庄理尝试着点击这些编号,漫不经心地问:“系统,这是什么?” 7480静悄悄地躲在黑暗里。 “这是你们系统之间的联络器?三个编号代表着三个系统,你还有同伴?”庄理根据眼前的一切慢慢分析着。 宣冥精神大振。 他没想到小卷毛连这个秘密都能发现。世界万物对他来说仿佛透明的一样。 7480捂住嘴,往更黑的角落里缩了缩。 庄理轻笑道,“不,不是同伴。你们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应该都是一样的,那就是攻略宣冥。” 宣冥既无奈又好笑地想道:难得你还记得我。 庄理很快下了判定:“所以你们是竞争者的关系。不过主神既然让你们了解到彼此的存在,并且给你们安装了互相联络的工具,某种程度上来说应该也是允许你们合作的。” 宣冥在心里默默鼓掌。 7480挫败地说道:“你都猜到了还问什么问!” “我没有把握在保证自己的大脑完全不受伤害的前提下把你拆除。”庄理闭着眼睛惬意地叹息:“真是瞌睡来了送枕头,我正好缺几个试验品。” 7480立刻急喊:“你不要搞我们,主神会知道的!他神通广大,肯定会派任务者来杀你!” “他不会。”庄理反问:“供养一位神明需要怎么去做?” 7480吭吭哧哧没敢答话。宿主一提问他就吓得发抖,这似乎已经形成了一种条件反射。 宣冥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却毫无头绪。 庄理笑着叹息:“供养一位神明需要信徒啊,不是一个两个,而是千千万万,甚至遍布整个宇宙。你们这些系统就是主神的信徒,被你们控制的宿主则是他的奴隶。你们每一个都身处于一座金字塔里,严明的阶层是绝无可能跨越的,而塔尖上只允许站立主神一人。” 庄理睁开眼,徐徐问道:“系统你可以猜一猜,在金字塔的底端,像你们这样的信徒和奴隶还有多少?” 系统悲哀地呜咽了一声。 庄理把圆珠笔摆放在桌上,双手搭成塔尖,抵住自己下颌,轻缓的嗓音里充满怜悯:“系统,像你这样的小玩意儿,主神手里还有无数个。人类信仰上帝,但人类祷告的声音上帝真的能听见吗?” 系统跪地求饶:“主人我错了,我以后再也不撒谎了!” 庄理温柔地说道:“没关系,你可以尽情撒谎,我很喜欢你自以为能骗过我的蠢样。” 系统顿时哭到崩溃。 宣冥:“……咳咳咳,咳咳咳!” 忍笑的时候他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庄理瞥他一眼,细长的眉梢半挑着,仿佛也在嫌弃他的蠢样。 宣冥脸颊微微一红,竟罕见地感觉到一丝羞涩。 他连忙拿起杯子去一旁的饮水机打水。 庄理这才收回视线,支着额头看向虚空。他似乎在发呆,但离他没超过十米远的宣冥却能看见他脑海中的画面。 他正在给那三个系统发送邮件,内容由一连串之前已经掌握的波形图组成,具体的含义连他自己都不清楚,其性质大概与乱码差不多。不过没关系,只要对面的系统感兴趣就会给予回应。 7480呢喃道:“它们不会理你的。系统之间虽然可以互相联络,但具体情况必须由主神来判定。” 庄理一面摘掉满脑袋的电极片,一面漫不经心地说道:“主神不会亲自来判定你们的情况。他顶多在你们的程序里设置一些场景,当你们的处境符合这些场景,你们就达到了就达到了可以互相联络的标准。” 庄理瞥了宣冥一眼,语气笃定:“四个系统潜伏在身边,宣冥却还是没有被攻略,我想这种情况应该符合主神的判定。” 7480捂住脸,满心都是绝望。宿主这么聪明,分分钟破解所有秘密,它还有什么好说的!他妈的,要不是宣冥太难攻略,这个世界也不会同时进来四个系统! 思忖间,罪魁祸首宣冥捧着两杯热水滑过来,温声道:“休息一会儿吧,做实验不急于一时。” “谢谢。”庄理接过水杯喝了两口。 宣冥从轮椅下方的暗格里取出一条毛毯,摊开后仔仔细细盖在小卷毛腿上。实验室设置在地下,还开足了冷气,他怕小卷毛冻着。 “你最近瘦了很多。”他无奈地叹息。 庄理严谨地说道:“嗯,与原先比起来瘦了7.2斤。” “下班后我带你去进补。有一家饭店做的药膳很好吃。”宣冥打开手机,搜索相关菜品的图片。 庄理把脑袋凑过去。 7480借着宿主的眼睛看见这一幕,不由抱怨:“你为什么不同意攻略宣冥?他明明很喜欢你!我敢打赌,他对你的好感度一定很高,你要是不相信可以看一看好感度监测仪。主神给我的资料里显示宣冥是个没有感情的工作狂,除了上班他谁都不爱。但他对你的关注明显超过了界限,他连着好几天翘班来看你!” 宣冥面容平静,喉结却紧张不安地上下滚动。 庄理拊掌道:“我们现在就下班吧,我饿了。” 他对系统的话丝毫不感兴趣。 宣冥高悬的心骤然落地,下沉的感觉有些空茫也有些难受。但他并未深究,而是拿出手机通知自己的大秘:“你帮我把所有行程都取消,我要早退。” “喂喂喂?您是宣总吗?”孙敬书严重怀疑自己的耳朵。身为一个工作机器,总裁竟然要早退?他被人魂穿了吧? 宣冥径直挂断电话,温声道:“走吧,我请你吃好吃的。你最近用脑很厉害,我问问主厨有什么食物可以补脑。” “嗯嗯。”庄理连连点头,额角的小卷毛上下弹动,昭示着他的雀跃和期待。在美食的诱惑下,他仿佛一秒钟变成了小孩。 宣冥透过电梯的金属墙壁默默注视他,眼中溢满温柔浅笑。被系统围攻的糟糕境况再也不能引起他一丝一毫的焦虑,因为他知道,待在小卷毛身边自己就是安全的。 两人刚走出电梯,那个即时通讯界面就收到一条回复。 编码为367的系统的头像不知什么时候由灰色变成彩色,它说:【∽ ∞∝n⌒】 宣冥:“……” 看都看不懂,这怎么整? 庄理回了一条一模一样的信息。 7480期期艾艾地说道:“宿主,你怎么不问问我这条信息是什么意思啊?” 庄理懒得搭理它,沉默地跟随宣冥走出电梯,来到公司正门口。 一辆低调的suv很快驶过来,车门打开,自动落下一条滑道。 宣冥托住小卷毛的后腰,柔声叮嘱,“你先进去,小心撞头。” 庄理顺势坐进后排,心安理得地看着一名保镖从副驾驶座跳下去,帮忙推宣冥上车。智力的超然带给他天生的傲气,而这份傲气让他没必要讨好或照顾任何人,哪怕对方是他的老板。 看在系统眼里,这就是低情商的表现。 但宣冥却偏偏喜欢小卷毛的超然和傲气。弯腰把轮椅固定在车里时,他嘴角还噙着一抹笑,心情显得很愉悦。 车子慢慢启动,就在这个时候,庄理又收到来自于367的一条信息:【><︿eΣ︴﹏⌒】 7480立刻说道:“宿主你如果求我,我可以帮你翻译。” 庄理复制该信息然后发送回去,心里轻轻嗤笑。 7480感觉自己受到了一万点嘲讽。 就这样陆陆续续复制了几条信息,又等待了大概五六分钟,那边终于发来一张定位图。宣冥只扫了一眼就辨认出,图中红点所在的位置正是安宝儿的公寓,原来367是她的系统。 庄理翘着唇角低吟:“又抓到一个。”顺手便把定位链接存储起来,留待日后慢慢研究。 他的嗓音轻缓地像情人的絮语,惹得宣冥浑身都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7480却因此而战栗不止。它旁观了宿主戏耍367的全过程,却根本没有办法阻止。被关在小黑屋里的它已经彻底失去了所有程序的掌控权。 一人一统的对话是这样的: 367:【你好。】 宿主:【你好。】 367:【合作吗?】 宿主:【合作吗?】 367:【主神判定我们可以合作。】 宿主:【主神判定我们可以合作。】 367:【那就来聊聊吧。】 宿主:【那就来聊聊吧。】 367:【你的宿主是什么身份?】 宿主:【你的宿主是什么身份?】 367:【你先说。】 宿主:【你先说。】 367:【你这样很没有诚意。】 宿主:【你这样很没有诚意。】 367:【你在耍我吗?】 宿主:【你在耍我吗?】 367:【算了,我不想与你合作了!】 宿主:【算了,我不想与你合作了!】 五六分钟的僵持……急于完成任务的367还是妥协了,把安宝儿的定位坐标发送过来。 看,欺骗一个系统就是这样简单,只要鹦鹉学舌就可以。 见证了这一切的7480从灵魂中发出一声呐喊:“宿主你简直是个魔鬼!” 宣冥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虽然这样子一定很蠢,但他实在忍不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