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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亚楠用惊恐万状的表情看着台下密密麻麻举起的手臂。她的身体在不受控制地发抖,额头的冷汗干了又流,流了又干,将她精心打造的妆容弄得一塌糊涂。 无需庄理再发表任何一句质疑,有眼睛的人都能看见她现在是多么心虚狼狈,又是多么无地自容。所谓华国最杰出的青年女科学家的神话,很快就要破灭了。 更糟糕的是,这场峰会已经与某个流量巨大的网播平台达成协议,同一时间在网络上进行放送。于是,看见乔亚楠丑态的人也越来越多。 起初,大家对她都是支持的,也是喜爱的。当庄理站出来刁难她时,直播间里铺天盖地都是声援她的弹幕。但现在,这些弹幕全都变成了质疑和责问。甚至还有人用鲜红的大字笃定地写道:【不用再问了,乔亚楠就是一个骗子!】 骗子骗子骗子!这个词语反复出现在弹幕上,一个接一个,一排连一排…… 图思再也无法保持得体的笑容。他的脸色已经彻底变黑了,紧紧钳住乔亚楠的手臂,对着话筒说道:“很抱歉各位,乔部长的身体出了大问题,之前是我为了公司利益,帮她做了一份假的体检报告……” “不要再找借口了,”庄理不紧不慢地说道:“你知道对于我们这些科研工作者而言,什么是最重要的吗?” 图思眉头紧皱地看过去。 庄理用细长的指尖点了点自己的太阳穴,嗓音低缓,“这里是最重要的。” 图思根本听不懂他在说什么,表情越发显得不耐。 参与这次峰会的诸位科学家却深有同感地点头。是的,对于他们这些人来说,大脑里的智慧、学识和能力才是他们此生最宝贵的财富。 庄理环视全场,语气转冷:“当我们的头脑被人全面否定时,哪怕面临死亡的威胁,我们也会站出来捍卫自己。头脑里的学识不仅塑造了我们这个人,同时也是我们最有利的武器,我们会把它们全部拿出来与敌人进行战斗。” “这战斗并不血腥,只是思想的交锋,却也充满着硝烟味。我们所研究的方向,所秉持的科学理论,所相信的前景和未来,就是我们的信仰,不容任何人践踏。谁敢否定我们的信仰,谁就必须直面我们的攻击。” “纵观过去,罗杰·彭罗斯与霍金就‘无限致密的奇点究竟能否存在于黑洞之外’进行了长达三十年的论战;玻尔与爱因斯坦就‘量子力学与广义相对论之间的不相容’,进行了长达二十年的辩论。这种对于自己信仰的捍卫是每一个科研工作者都根植于灵魂中的本能,是不可舍弃的骄傲。” “当爱丁顿成功观测到爱因斯坦预言的太阳引起的星光弯曲时,荷兰物理学家洛伦兹用电报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爱因斯坦。于是有人问爱因斯坦,如果爱丁顿没有在日食中看到他预言的星光弯曲,他会怎么想。” 说到这里,庄理冲乔亚楠扬了扬下颌,问道,“你猜,爱因斯坦是怎么回答的。” 对学术圈的一切都毫无了解的乔亚楠又怎么可能回答得上来?她咬紧牙关,努力支撑着自己最后一点体面,却被淋漓的冷汗打湿了面颊。 庄理眯着狭长眼眸,回忆道:“爱因斯坦说:‘那我会为亲爱的上帝感到遗憾,因为理论真是正确的。’你看,这就是科学家的魄力和骄傲,他们深信自己的理论即便是上帝也不能驳倒。” 庄理用细长的指尖点了点乔亚楠所在的讲台,徐徐说道:“如果今天是我,亦或是在座的任何一位科学家,面对这种局面,哪怕心脏里插着刀,我们也会一直站下去。我们会用尽所有学识去驳倒每一个试图质疑我们的人,哪怕对方是上帝。我们的头脑不容任何人否定。” 庄理坐在台下仰视乔亚楠,逼人的气魄却仿佛居高临下的睥睨:“乔女士,身为华国最杰出的青年女科学家,你有这个骄傲吗?你敢用你的学识捍卫自己吗?” 原本积极配合图思摆出病态的乔亚楠,现在是想走也走不了了。 庄理的发言激起了所有科研工作者的共鸣。他们都是全华国最为优秀的一群人,自诩聪明绝顶、能力超凡,骨子里的骄傲也永不弯折。在工作中,他们往往会因为一个相左的理念就与同事吵起来,更何况是大庭广众之下受到这样的质疑。 换位思考,如果他们是乔亚楠,甭说身体还没恢复,就算下一秒快死了,他们也会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把自己的科学理念吼出来。 病了需要提前离场?病了所以不能参加辩论?这是什么狗屁借口!糊弄谁呢? 轰的一声,大厅里响起巨大的喧哗,本就对乔亚楠产生怀疑的众人用越发愤怒的目光看向她。高举的那些手臂没有一个放下,未曾举起的那些手臂,如今却一一举了起来。 乔亚楠惊惧不已地看着这一幕,双腿慢慢往后挪移。然而她一退,摄像机立刻就捕捉到了她试图遁逃的丑态。 台下的喧哗声变成了愤怒的嘶吼:“她想跑!她真的一点儿都不懂通讯技术!” “这是一个骗子!” “偷论文,雇枪手,我从未见过这么无耻的人!” “丑闻!二十年来华国科学界最大的丑闻!” “快掐直播!太丢脸了!” 直播信号应声掐断,但乔亚楠的真实面貌已经传得人尽皆知。未来图谱因为有了她的加盟,股价暴涨了好几个百分点,却在这短短十几分钟内跌得只剩下原来的一半,损失堪称惨重。 图思没有时间查看公司股价,却也能想象得到那种种可怕的后果。他俊美的脸庞因为被愚弄的激愤而扭曲,偏偏人在台上,不得不扯开嘴角假笑。 “乔亚楠,你敢骗我!”他从齿缝中里挤出这句话。 乔亚楠连忙拽住他的胳膊,小声喊道:“救我!” 心神大乱之下,她忘了自己正站在麦克风前,于是所有人都听见了这句充满仓皇无措和怯懦卑微的话。 她没有慷慨激昂地发表演说为自己澄清,也没有利用学识狠狠反击各种质疑,而是把脱困的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庄理之前对她的宣判竟然全是真的,她对通讯技术一窍不通,是彻头彻尾的门外汉! 喧哗声骤然止息,全场陷入一片寂静,但是这并不代表大家的愤怒也跟着平息了。事实恰恰相反,更强烈的质疑和更深刻的憎恶在每一个人的心底发酵。 未来图谱的技术员一个个低着头不敢见人。 站在台上的图思仿佛在遭受凌迟酷刑。他自诩英明,却没料会在乔亚楠身上栽这么大一个跟头! 然而,就在他们的难堪快抵达不能承受的峰值时,庄理迆然起身,优雅地抚平衣摆,嗓音慵懒:“乔女士的表演已经结束了,我们走吧。” 宣冥放下话筒,跟随在他身后。 海冥众人虽然想留下看戏,却也老老实实地鱼贯离开。 由此可见庄理在海冥集团拥有怎样的影响力。所有人都唯他马首是瞻,甚至包括宣冥。他是绝对的中心,也具备绝对的话语权,所谓挡箭牌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原本还对宣冥的取舍感到不解的那些人现在全都明白了:搞来搞去,乔亚楠竟然真的是个垃圾,而庄理能说出刚才那番有关于科学与信仰的论调,其本质绝不是一个庸碌无为的普通人。 海冥集团的人离开会场之后,坐在前面几桌的政府官员也都一个个起身,提前告退。 顷刻间,偌大的会场竟然空了一半。 如果人都走光了倒还好,乔亚楠也就不用再面对难堪的场面。但那些搞科研的人脑子轴得很,偏不走,偏要留下戳破乔亚楠的假面。 他们的手还坚持举在半空,口里纷纷喊道:“乔部长,你点人提问呀!” “怎么,你不敢?” “你能帮我解释一下fbmc运作的基本原理吗?” “对了,你是不是听不懂fbmc是什么意思?” “要不要我帮你翻译一下?” 面对这一声声质疑和一张张充满鄙夷的面孔,乔亚楠的心理防线彻底崩溃了。她闭紧双眼,捂住耳朵,对着话筒大声嘶喊:“你们别再问了!滚开,都给我滚开!系统,系统,你在哪里!你快出来帮帮我!” 台下的质疑声变成了惊讶的抽气声。 乔亚楠拂开话筒,推倒图思,朝后台跑去,刚进入幕布就被一群特工擒住。 “啊啊啊,放开我!系统救我!”乔亚楠胡乱抓挠踢蹬,头发蓬乱面容扭曲的样子像个神经病。 几名特工将她狠狠压在墙上,胳膊反剪戴上手铐。 领头的特工一边喘气一边拿出手机,叹息道:“我们抓住她了。” 宣冥冷漠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嗯,我早就说过她是一个骗子,她所有的成果都是偷的。你们好好调查一下她的背景,赵博士的死跟她一定有关系,毕竟她是最终受益者。” “我们一定会好好调查。”特工语带焦虑:“能把一个门外汉塑造成华国最杰出的青年女科学家,并打入我国核心科学家的圈层,在背后资助她的势力能量非同小可。我们初步怀疑她是米国派来的间谍。她潜伏在你身边五年,不知道卖了多少机密给米国。” “除了米国,我也想不到还有哪个国家有这个能力。总之你们要小心。”宣冥挂断了电话。 而乔亚楠则被一群特工戴上黑色头罩,秘密押往某个基地。 追着乔亚楠跑到后台的图思被这激烈的阵仗吓住了,连忙举起双手紧贴墙根,连大气都不敢喘。可以想见,乔亚楠被捕的消息传出去之后,未来图谱将遭受怎样的重创。五年之内赶超海冥——这句口号或许永远都无法实现。 另一头,庄理离开会场后并未回家,而是乘车来到了自己的实验室。 宣冥亦步亦趋地跟着他。 两人站在那个名为“无尽轮回”的双磁场装置前,眯眼欣赏量子干涉仪拍摄到的画面。 两个小小的“草履虫”在金属线圈里不停打转,末了掉出金属线圈,被吸管纳入金属罐,冻成超导体,又被磁铁吸上罐口,顺着轨道飞旋…… 留声机的转针轻轻划过碟片,荡出一首悠扬的圆舞曲,令这个场面显得越发诡异。